第7章 阜安棋馆

说巧不巧，我们在萍水客栈看见了谢家的记号。

        “看来家主已经到了。”小白说。

        顺着记号，我们到了位于城东吉庆坊的淮南商会。商会是一个大型的驿站，但是得在商会有过登记的客人才能入住，而登记也有些门槛。大多是些来洛都交换货物，发展贸易对象的商家才住在这里。淮南商会主要住的又是江南的商家，地方宽敞，各个商家都有一个独立的院子，方便进行商务洽谈，也方便存放货物。有的商家带的人多的，也会用车马拉着货物在城东集市上贩卖，吸引更多的客户。

        爹爹经常跟我提起这个淮南商会，但我们还是第一次来。商会的大门正对着大街，一进门的感觉与萍水客栈并无二致，一样的大堂，一样的人来人往，只是没有迎上来接客的小二，可能因为这里的客人大多都是熟客。

        正想找人问问，小白眼尖的发现了大堂另一侧的我们谢家的管家薛奎因。他大喊一声：“老薛！”

        老薛也是他喊的，我白了他一眼。

        薛管家见到我们，很是高兴，也不与小白斗嘴了，见谢东受了伤，忙带着我们往里走。

        “姑娘，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让你们先行上路，老爷很是担心呢！”薛管家穿一身灰色短打装，似乎是刚搬完货物，他四十岁出头，还是有力气的时候。

        我们跟着他从大堂的另一侧门出去，才发现这个商会别有洞天，里头各有院落，与预想中要大得多，与爹爹描述的，倒是很像。他带我们走进一个独立小院，院门上写着“雅逸庭”几个字，院内有些花草，虽比不上江南的园林，在这洛都城里有此等温婉的景致也是挺难得的了。

        薛管家高喊：“老爷！姑娘他们回来了！”

        爹爹走出来，他穿一身棕褐色圆领长袍，鬓角多了些白发，数日不见，显得有些憔悴，但脸上却露出笑意，不同于平时的严肃，反而显得有些慈祥。

        我快步走上去拥抱了父亲，他语气激动：“清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又走去查看谢东的伤势，大家一同进屋，爹爹便让薛管家带人把谢东扶上楼休息。

        一楼大堂还算宽敞，是个可以谈生意的地方，屋内的摆设较少，只有些生意兴隆的装饰。我们一行人坐下一番寒暄，最终说到了方家的命案。

        “唉，崇山为人磊落，正人君子，想不到也落得如此下场。你说方惟无事，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他在夏中宜将军府上，将军说与方总镖头是旧相识，现在把方惟留了下来。”

        小白插嘴道：“不知是真是假。”

        爹爹手一挥，眼里露出一些惊异，问道：你们是说夏将军从北疆回来了？”

        “是啊，小白和谢东还是被他所救。”

        爹爹似乎陷入沉思之中，我正要继续说话，门外却传来一个清脆如铃铛的熟悉的呼喊声:“谢伯伯，吃饭了！”

        这声音有股沁人心脾的甜味，分明是我们的邻居，做酒水生意的余家千金余冰冰的声音！

        话音未落，冰冰已经站在门口，继续敲门呼喊。

        “爹，冰冰怎么也来了？”

        “说来话长……”

        说话间小白便去开门，冰冰见到我和小白也在，更加兴奋，眼睛笑成了弯月牙儿，樱红的嘴唇张开，露出洁白的牙齿，她头上织了两条辫子，称得整个人更加灵动：“白大哥，清姐姐，你们回来了！”

        “冰冰，你怎么来了？”

        “你们都来了洛都，我在家待着也无聊，只得求谢伯伯也带我一块同行，好涨涨见识。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你们，现在饭菜都好了，我们边吃边说吧，席间你们还会有意外惊喜哦！”

        冰冰说着便过来拉我的手，我无奈一笑，只得跟着她走。

        到了后院，确实如她所说有不少惊喜。除了薛管家，我家的账房先生、库房主管、还有白爷爷也都来了。白爷爷还借用了商会的厨房，烧了几道临淮当地菜，很合我们胃口。

        除了惊喜，我也有些担心，洛都背后隐藏凶险，来的这些许多人，除了白爷爷，全不知道我们的秘密，也不知爹爹带他们来这里是何意。

        白爷爷与小白好久不见，拉着他聊天，冰冰则靠着我坐，说她一路的见闻，又约我一同出门游玩，我也不好推辞，只能答应一会和爹爹谈完正事，就陪她出去，她两只眼睛不停转动，难掩心中的高兴。

        “清姐姐，这次我从家里也带了不少酒，你们喝得出来味道吗？”

        “当然吃得出，这桌上的酒，便是最有名的仙翁醉了。我们还真是有口福。”

        冰冰嫣然一笑，爹爹也问她车马劳顿是否还适应，席间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并无那些杀戮血腥之事。

        吃过午饭，我让冰冰先去午休，便又与小白去找爹爹把未说完的话说完。

        爹爹从我们口中得知夏中宜将军与方家的渊源，想约方惟一见，小白自告奋勇要去夏府送信。

        爹爹便叮嘱道：“小心为上，切勿弄巧成拙了。”

        “爹爹，为何这次带这么多人？”我问。

        “哎，爹爹也得找些由头，得了主公的同意才能行动，事情紧急，所只得让你们先行一步，本应有更多人支援你们才是。”

        “这么说，现在主公也知道方家的事了？

        爹爹点点头。

        我道：“这次在洛都城外，有人认出了我谢家的‘飞雨剑’，还有人是用掌高手，他们的目标全是方惟，爹爹，只怕方家之事不那么简单吧？”

        “那人徒手摧断木桩，谢东也是被他所伤。”小白补充道。

        爹爹并不吃惊，只轻叹一口气，道：“我退出江湖二十年，只当个躲在暗中的刺客，这套飞雨剑的身法，居然还有人记得。”

        我与小白相看一眼，听爹爹继续说下去。

        “那掌力，顷刻之间就可震碎胸腔，致人死地，谢东能保住命，已是不幸中之万幸。”

        “爹爹，这人是谁？”

        “要是没错，那人便是覆云掌丛云飞。”爹爹说完居然轻笑一声。

        我和小白一愣，只听爹爹接着说：“过了这二十年，想不到大家居然都成了朝廷的爪牙。也罢，主公要我们要洛都多做停留，听候差遣，为父特意多带了些人马货物，我们便在这淮南商会多待一阵子。”

        爹爹目光慈爱，接着道：“清儿，冰冰不是约你出去玩吗？你换身姑娘的衣服，去和她逛逛。”

        我哦了一声，出门前见小白与爹爹都神色凝重，似乎要商量什么特意把我支出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带着冰冰在洛都城中闲逛，她对那些北方捏面人儿之类的小把戏很有兴趣，又喜欢吃这里的食物，不一会儿就买了好些小食，我提醒她不用买这么多，这次在洛都要待一阵子，慢慢吃也来得及，但她也不在乎。她从小就是个小吃货，正如小白是个酒坛子一样，两人在临淮城中，都还有些小名气。

        冰冰突然狡黠一笑，往我身上靠了靠，小声道：“清姐姐，你穿女装的样子真好看，冰冰都被你迷住了。不过，你要是扮成公子，其他那些闺阁小姐不知，更多的人都要被你迷住。”

        “冰冰这么可爱，我也被你迷住了。”我也顺便逗了逗她。

        走着走着，我们便又来到了阜安坊，这里还没有晚上热闹，但已经是人山人海，喧哗非常了。

        我想起昨天想去的那家棋馆，便往那边走去。

        这家云之间棋馆依然门可罗雀。

        “清姐姐，这样大好的时光你要下棋吗？”

        “这冰冰就不懂了吧，棋馆开在闹市，如此与众不同，你不想一探究竟吗？”

        冰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棋馆里的布置也十分淡雅，一楼门庭中有个接待台，旁边以鹅卵石与绿萝人造了一副小桥流水的自然景观，接待台后面看起来是一个简单的厨房，有些糕点的香气飘散出来，旁边则有两间雅间，原木色的木格子门关着，不知是否有人。

        有位书童装扮的人上前来问：“姑娘想下棋吗？楼上还有位置。”

        我们与他来到楼梯口，见楼梯边还有一个书房，看得见好几个摆满了书的书架，想必书架上都是些棋谱。

        上了楼，我发现二楼格局更紧致一点，大约有个四五间房，有的房间木格子门开着，能看见里面的布置，有几张蒲团与一张棋桌，一个小书柜，也有些茶具。一楼书房的正上方也是一个书房，但书架摆放没那么紧促，经询问，那原来是一些棋友以自己构想的棋局会友交流的地方。

        二楼还有一个小露台，露台上没摆放什么东西，有个小门连接着，我走出去，立刻感觉到街市的热闹，毫无里间的安静之感了。那书童见我俩并不想下棋，只是介绍了几句，便下了楼，留我们两个在露台这里。

        “这里倒新奇，临淮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冰冰说道，她话虽这么说，眼睛却看着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可见心思并不在这里。

        我见着棋馆如此冷清，伙计也淡然得很，不慌不忙，也不推销，下意识担心起这棋馆的经营状况起来。

        “咦，两位姑娘……”一男子的声音传来。

        我们转身来看，那男子低头道：“在下有礼了……”

        他抬起头来，我见到他灿若星河的眼眸与白皙的皮肤，脸上展现出春风般的温暖笑容。这不是昨晚在众乐门上帮那贫苦的一家三口出头的青衣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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