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骠骑将军

第二日，我们一同去夏府，将军府邸在城中南边，远离皇宫，不与朝中大臣在一处。

        萍水客栈没什么异样，三楼的客房房门紧闭，出门时小二迎上来打招呼，又问我阜安街逛得如何，我随意应了几句，便出门了，街道上人声鼎沸，全无昨夜晚间待定静谧之感。

        方惟问道：“原来你昨晚去了阜安街？”

        “是啊，我对洛都不熟，想到处转转，倒也见识了一些新鲜人物。”

        昨晚从三楼客房回来后，我们几乎没睡，我在床上稍微闭了会眼，方惟便坐在茶桌旁守夜，也没有回自己房间。他多日未休息，强打精神，我都看得到他眼底的血丝。

        “哦对了，昨夜乐姝在阜安街表演，你在上元节见过吗？”

        “乐姝？见过的。”方惟应了一声，但语气又低沉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什么。他看见我的眼神，又继续说道：“上元节那天盛大的演出还是我同家人一起看的。”

        原来是想到了家里人。

        他把刀悬在腰间，左手跨刀，想是他多年走镖的习惯：“我想想，乐姝，我记得叫什么南…南江月，是个琵琶高手。”

        “嗯，南江月……”我念着这个名字。

        一路无言。

        我在想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方惟要如何才能安全，夏将军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的庇护。

        他也没说话，我倒是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快到夏府，我说道：“方惟，一会见了夏将军，有件事还得拜托你”。

        “我知道，我不会说出你们的来历。”他朝我微微笑了笑，表示他明白我的意思。

        这是我这些天第一次见他笑，不知怎么的，心里的石头轻了不少。

        夏府的大门并无特别，正门上的匾额写着“敕造将军府”五个大字，看门士兵挡住我们的去路，颇有气势。

        我说道：“昨日夏将军回朝还带回来两名贵客，我们是那两位贵客的朋友。麻烦通秉一声。”

        有一士兵立刻前去通传，不一会儿大门就打开了，一个身穿盔甲的将士站在我们面前，口里掷地有声说一句：“有请！”

        我看将士精气神十足，高大挺拔，器宇不凡，长相虽然粗犷了些，倒也是一身正气。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到达了偏厅，他说道：“夏将军正在会客，一会我们再过去。”

        我点点头，而他就独自站在偏厅门口，也不离去。马上有侍女来奉茶，但我和方惟都没有喝。我从门口望去，将军府邸的院子远不像我们临淮小院那样多有些亭台楼阁，反而是有一块大的演武场，场边摆了金枪矛，狼牙棒等武器，视野也开阔，没有什么柳暗花明的花哨感。

        不久就有三名中年男子从内院出来准备离开将军府，其中一人应当是这府上的管家，在前头带路，另外两人穿着圆领长袍，款式虽然普通，但我隔远望去依然能感觉出布料不俗，一定是出自大户人家了，但二人走路有些低头弯腰，估计是伺候主子养成的习惯。我心想，这两人极有可能是某位大臣的手下。

        到那三人离去，面前的将士开口说道：“本将陈华，是夏将军的副手，两位且随我来。”

        我与方惟便随他来到了内院的会客厅，甫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厅正中央的一幅山河战马图，那图画气势恢宏，主将坐于战马上振臂高呼，有一呼百应之势。而图画之外，一头发花白的长者正背对我们负手而立，见我们来了，他转过身来，我才真正看清楚了，他花白的络腮胡，充满血气的脸颊和沧桑又带着怜爱的眼神。他看着方惟，走过来握住方惟的肩膀，兴奋道：“贤侄无事，老夫总算不至于愧对故人！”

        方惟一愣，我也很是吃惊，没想到夏将军居然激动至此。夏将军也看见了我，忙招呼我们坐下：“是这位小兄弟……不，小姑娘救了方贤侄？”

        我拱手作揖。昨夜又何尝不是方惟救了我一命。

        方惟问道：“不知将军与我家有何渊源？”

        夏将军慈爱一笑，说道：“二十年前，老夫在北疆行军遇险，多亏遇上了押镖的方崇山总镖头救下老夫，老夫才能又多活这二十余年。方贤侄不知，二十年来，我与崇山倒也算个忘年之交，我虽不在洛都，也与他有些书信往来。”

        方惟便问：“这么说也是家父书信告知夏将军我家中遭难的？”

        夏将军点点头，叹道：“北疆军务重要，我也不能冒然离开，以至于昨日才进京，幸有这些侠士出手相助，贤侄才无恙。”他说完又向我表示感谢。

        我道：“将军言重了。”

        “那将军可知晓，为何我家与江锋会结上仇怨？”

        “江大人？”夏将军一惊，眼神中透露出一些不可置信，转而盯着我，打量着。他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说道：“崇山信中并未曾提起江大人。”

        他转而带着狐疑的眼神看向我：“姑娘，你们……”

        我刚要说话，方惟抢先道：“可是父亲告诉了我，将军，你可知道这其中因果，若是，还请详细告知。”

        夏将军略有迟疑。

        我见状便说：“小女子江湖草芥，不妨碍两位详谈了，我的兄弟被夏将军所救，不知此刻我能否去探望？”

        夏将军点点头，唤了一名侍女为我带路。我离开后，房间里便只留下将军和方惟二人。

        方家的事情，我直觉，远比简单的刺杀要复杂。

        跟在侍女后面，我穿过将军府的连廊来到后院，见小白正在院中打拳，院中的木耙成了他的练习对象。他一身素衣，身手利落敏捷，见我来了，便朝我跑过来。

        带路的侍女便退下了。

        他的脸沐浴在阳光之下，满身洋溢着少年的活力，他拍着我的头道：“清妹，你终于来了。我昨夜回来后就在后悔没送你，也是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客栈在哪里，不然肯定会再去找你。下次……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吧……”

        小白没比我大两岁，从小却一直把我当妹妹一样照顾，但其实，我也不是小女孩了。

        我微微一笑，问道：“谢东呢？”

        “他昨夜醒了，我带你去。”小白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小声问我：“方惟与将军在一起？”

        我点点头。

        “他不会乱说话吧。”

        “嗯，他答应过我。”

        “才遇见这么几天，就这么相信他了？”

        “小白，方家这件事有隐情，我们还是问问爹爹吧。”

        小白眉间一紧，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只说：“好。”

        我想起夏将军，还有那日认出我谢家“飞雨剑”的紫衣男子，我们在洛都还算安全吗？

        谢东屋内，他正坐在床上调息，见到我们来了，满脸欣喜之情，马上就要下床，口中喊道：“清姐。”

        谢东思路清晰，但脸色仍然煞白，还需多做休养。我们几人商量，准备离开夏府，回萍水客栈住下，等爹爹进城再行会合。

        决定后我们便回到会客厅，陈华正站在门口，他向我们点头示意，随即推开会客厅的门请我们进去。

        夏将军与方惟似乎已经谈了许多事。

        小白朝方惟皱了皱眉头，一脸不屑。

        夏将军见我们还带着谢东来了，忙问道：“这位小兄弟伤势好转了？”

        我回道：“真要多谢夏将军，保我这哥哥弟弟平安。”

        “不必客气，方贤侄无恙，老夫心怀安慰。今日在府中设宴感谢诸位，老夫也略备薄礼，请诸位侠士收下。”

        我说道：“不必了。江湖中人，拔刀相助，何须拘于这些礼节。”

        “不如几位也在我府中住下，这位小兄弟的伤，还需调养。”

        我注意到他说的这个“也”字，看向方惟。

        方惟道：“谢姑娘，夏将军看我有些功夫，又孤身一人，便让我先跟着他，也好有个落脚之处。”

        他虽语气平静，但眉宇间却不得舒展。

        我想，他在这里，至少能稍作休息了：“既然如此，我们便不打扰将军与故人之子的相聚，就此告辞了。”

        “真不留下来？”

        小白摇摇头，说道：“我们这家子，闲云野鹤惯了，不适合住在这威严过度的将军府，还是就此别过。”

        夏将军也不再挽留，便招呼陈华送我们出门，此时已近晌午，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方惟也一同相送，小声说道：“改日谢伯伯来了，盼姑娘相告。”

        我点点头，便与小白一同回了萍水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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