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洛都重遇

车灯变得更亮了，仿佛成了整个夜市的焦点，只见一女子缓缓从莲花上升起，肤如凝脂，犹胜白雪，一袭白裙更显得空灵纯洁，头上简单挽着云髻，插着步摇，又显得端庄，手捧着一把琵琶，手指在琴弦间来回拨动，动作温婉曼妙，摇曳生姿，虽周遭嘈杂得听不见琵琶琴音，但这一举一动，可比得上瑶池的仙女，待她转过头来，见她柳眉婉约，眼中的光彩灿若星河，啊，真是个绝色的美人，我不由看得呆了。

        “今年这乐姝，可称得上历代之最了！”身边有人说。

        我惊叹于这女子美貌的同时又有点好奇，便向身边人问到：“乐姝是什么意思？江南所称的花魁吗？”

        “哟，这位兄台是江南人士啊？”

        “是啊，今日刚来洛都，便见到如此盛景，真是大喜过望。”

        “好说好说，那我便告知兄台，这乐姝与花魁，还是有区别的。每年上元节时各府官员会派出府上的乐团首席一拼才艺，你还没在上元节来呢，那会儿可更热闹。由朝廷乐府和百姓从这些乐团首席中选出一名才情最佳者，是为乐姝。这乐姝将进宫献技，要是龙心大悦啊，那官老爷，也就跟着荣耀了。所以啊，各府都会尽心培养自己的乐团，但前几年的乐姝御前表演完草草领了赏也便没了下文，今年这乐姝……看样子会有点故事啊！”

        旁边一小哥接着说道：“有故事也不关你我的事了，我等平头百姓，过个眼福也就可以了。”

        我心中了然，倘若这乐姝真能飞上枝头，于她到底是好是坏呢？于是便又把目光转向她，此时花车已离开我们，只能见到她的背影。

        “咦，今年这乐姝，是哪个官老爷府上的？”我问道。

        身边的小哥喝了一口酒，说道：“听说是庆王府里的。”

        庆王，当今圣上的幼弟，听闻他办事严谨有效，倒也受到皇帝器重，这样的庆王，居然也会向皇帝进献美女。

        “这位兄台孤身一人前来洛都，我们相逢就是有缘，不如让我带兄台前去多喝几杯，多看几场歌舞表演，岂不快哉？”

        “多谢美意，小弟只想随便看看，明日还要再陪家里老爷游玩，可不敢贪杯误事。”

        “好说好说。”那两位小哥与我做了一揖，便一同离去。

        观车灯的人群渐渐散了，又互相追自己的喜好去了，我继续在阜安坊内行走，看见一块写着“众乐门”的牌匾，牌匾之下有人群围绕，想必是个热闹之处。

        穿过人群，却只看得一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正拖着自家女儿，说要以她来偿还所欠赌债，那男子的夫人在一旁骂骂咧咧，与女儿抱头痛哭，却拿自己的丈夫没有办法。

        原来这个众乐门是一个赌坊。我在临淮时也有所耳闻，这洛都城里有个赌坊，吸引全国各地的人前来销金。今日一见，发觉这赌坊热闹归热闹，终究不是个好地方。富贵人家有富贵人家的玩法，平头百姓大多还是被赌瘾连累，倾家荡产的居多。

        不少人在围观这场闹剧，还有更多的人仍然在大堂的赌桌上叫喊，不为这闹剧所动。

        这赌坊的掌事终于到了，他伸手抬起正在哭泣的少女的脸庞，露出一些恶心的表情，用充满市侩的语气说道：“这小姑娘嫩是嫩，可是长得一般，我也带不出个名堂来，老四，你这赌债……”

        “贾老板，你看我和我这老婆子也卖身给你怎么样……”那男子也是没了脾气，抱着老婆孩子一块哭。

        妇人碎碎道：“早说让你不要赌不要赌，这可倒好，连累孩子一生……”

        姓贾的掌事满不在乎，朝手下使了一个眼神，又坐在几人旁边，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现在说这些个也没用。”他膀大腰圆，肥胖的体型显露出一付令人讨厌的油腻姿态。

        我心想，这姓贾的也不知有什么底气在这里狗仗人势，便伸手去掏腰中的暗器，想让他吃吃苦头。

        “啊！”姓贾的惨叫一声，他的脸凹下去一个点，便是被我用玲珑球打的。

        “是谁！”他站起身，一手揉着屁股，一手盖着脸，愤怒的喊道：“谁在偷袭我！”他的手下立刻摆出打架姿势，围在他四周，恶狠狠的看着我们这些看热闹的人。

        我双手握拳，正准备说话，却见一男子从他身后走出，那男子穿着藏青色长袍，身材挺拔，剑眉星目，皮肤却很白，他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云淡风轻的说道：“正是在下。”

        “你！”贾掌事愤怒的盯着他，示意手下上去围攻，我不由往前走了几步到藏青色男子身边，以防对方出招不逊。

        “且慢。”男子伸手掏出两锭白银，说道：“我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两锭银子够不够还他们的债了？”

        那贾掌事看见银子稍有一晃神，但随即说道：“他们的赌债够了，你的可不够。”

        说完打手们又准备上前，那男子却不慌不忙的看着楼上的包间，说道：“动起手来，扰了贵人的雅兴，贾老板的债也不好算吧。”

        我心下了然，富贵人家，都是在包间里赌的。

        姓贾的顿时没了气势，他打量了我身边的男子一会，便居然点头哈腰问道：“阁下是？”

        “贾老板，还要我自报家门才肯收手吗？”

        “不是，不是……”姓贾的明显气势弱了下去，又挥挥手让手下们退下。

        “好了，你滚吧，贵人今日不想看见你。”

        “是，是……”姓贾的拿了钱便狼狈的离开了，我见他走路也有些拐瘸，手仍然揉着屁股。

        周遭的人似乎在议论纷纷，这位青衣男子的来历，我倒也有几分好奇。

        只见他转头看向周遭人群，说道：“大家都散了吧！”，人群才渐渐减少。

        我想将地上抱头痛哭的一家三人扶起，他们却不肯，要叩拜青衣男子的大恩大德。

        那青衣男子哈哈大笑，脸上恢复了些神采，不似刚才那般冷酷，爽朗的说道：“哎，要我扮严肃，好累，再多几句肯定露馅了。”

        我心想，他刚才都是装的吗？

        那一家人有些不知所措，青衣男子接着说道：“你们快回家吧，切记不要再赌了，一家人完整安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那家人马上点头躬身答应，男人还说道：“再赌，我就不得好死！”妇人又骂了男人几句，便和闺女一块跟着离开了。

        我也朝青衣男子点头表示感谢。

        他似乎饶有兴味的看着我，问道：“刚才那暗器，是姑……小兄弟的手笔吧？”

        “是我鲁莽了，幸亏有兄台在。”我不想再在此地停留，微笑着说完便向他作揖告辞。

        “小…兄弟。”男子在我背后喊道：“一块喝酒么？”

        我回道：“萍水相逢，何足挂齿。”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回到街上，见人来人往依旧，我却突然感觉所有的繁华的背后都密不可见，否则，只怕给这繁华多笼罩一层阴影，多少都会让它失去些颜色。

        行至一处，我见街边有一围棋馆，门前无其他装饰，只挂着两副对联，在这热闹的街市上，显得有些特殊。抬头一看，这棋馆匾额上写着“云之间”三个字，名字也是淡雅得很。什么人会在闹市中下棋，我顿时来了兴趣，却突然瞥见门口的墙砖上，居然刻着我们临淮谢家的暗号！那是三片水仙叶，叶子朝向南边，意思是朝南走三条街。

        是小白吗？我跟着暗号走去，虽不知前方是何情况，也只能去了再说。

        果然，朝南走到街口，又看到了新的暗号，我便又跟着指示朝东走去。此刻夜色渐渐变浓，已近亥时了，又远离了阜安坊，街上行人少了不少，只有些三三两两的进货车，有的车夫还在街边茶摊休息。

        小白也在。他换了身衣服，在悠闲的喝茶。

        我走过去，一掌拍在桌子上，喝道：“白若蘅，你如此悠闲！”

        周围的人一惊，都把眼光投向我们，小白也是一惊，连拉着我坐下，又向其他人点头示意，然后对我说道：“小姑奶奶，你可别这么大动静。你哥我好不容易出来，难得喝口茶。”

        我也只是心里气不过担心他而已，瞟了他一眼，便问道：“你从哪里出来？谢东呢？”

        小白说道：“我便是从夏中宜夏将军府中出来的。”见我有些吃惊，他便接着说道：“昨晚你们离开客栈房间之后，有黑衣人便进门与我们宣战，人数不少，武功不低，有人善用掌，不一会房梁居然也被那人震塌，我只好带着谢东到了一楼，但已有些支持不住，谢东接着还中了一掌，受了伤，现在还昏昏睡睡。幸亏夏将军的人马及时赶到，我们被夏将军的人带走，才没落到那群黑衣人手里，那群黑衣人，倒真是下了杀心的，跟我们昨日下午遇见的，还不一样，武功路数也大不相同。”

        “谢东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夏将军府上？”

        小白点点头：“他受伤比较重，但好在现在没有生命危险。说起来，夏府一开始是认错了人，才将我们带走。”

        “哦？”

        “昨晚到客栈的，是陈华将军，夏将军的副手。他以为我们是方家的人，救了我们，我当时想着形势危急，谢东又受了伤，便将错就错，虽然也不知道那夏将军究竟有何意图，是好是坏，也好让黑衣人以为方家的人被夏将军带走，让你和方惟那小子能安全逃脱。看来结果还好，夏将军并非恶人，你们也确实无恙，我原本在此处等家主的，没想到还见到了你！”小白说着，眼睛里带着几分暖意。

        我心里很是吃惊，方惟竟是惹得多方势力角逐的人，又接着问道：“那现在他知道你们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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