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原野厮杀

三月的春风依然刺骨，草木也都还凋零着，天地广袤，徒添几分空虚感，前方有座破庙，看样子荒废已久，我们走了进去。庙里没有人声，只是有些飞鸟的声音，有些凄惨。地上横躺着七八个人，都已经没气了，身上血淋淋的，我却也不觉得血腥，可能被寒风吹得久了，就不那么在意了。

        大佛倒在殿里，四周都是干草和虫网，佛前的贡品盘也跌落在地，光秃秃的。我顺着地上的血迹看去，便看到了他，他坐在地上，似是站不起身了，只是眼神那么狠，带着摄人的魔力，狠出几分寒意。他拔出刀来，对着我。

        “方惟，我是来救你的。”我说。

        他没有回话，仍是拿刀指着我，那把刀透出幽幽寒光，而刀锋却还流淌着热血，仿佛流淌着它的愤怒。我看了小白一眼，小白径自走上前去，站在他的刀锋之前，说道：“临淮谢主公派我们来相助方公子。”

        我总共带了八名同伴来了这间破庙，他们都是跟随父亲多年的死士，小白与我年纪相仿，是我最信任的同伴。

        方惟仍没有说话，他抬头看着小白，似乎随时都准备进攻。我本以为小白会继续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小白直接用手握住了方惟的刀，那把刀顿时沾上了新鲜的血液，小白用力一拉，将方惟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快步走上去，说道：“方惟，我是谢清逸。我们小时候在你家见过的，还记得么？”

        他顿了顿，终于收了刀，用手去护住自己的右腿，那里受了伤个，正流着血。

        小白把他背在身上，说道：“快离开这里。”

        我点点头，快步出去，将人手都召集起来，离开这间破庙。

        这里离洛都城已有大约二十里远了，周遭都荒无人烟，我们一行十个人，都是移动的目标。

        这个时候将近黄昏，天空澄净的好似不染一点尘埃，安静地发散出一片金灿灿的光芒，远处天地相接，却更像是一片净土了，一片忘却了杀戮的净土。

        方惟在小白背上□□了一声，我们也立刻停住了脚步，仿佛感觉到杀意在靠近，方才遥看远方的片刻静谧一瞬间就消散了。

        周遭窸窣的声音也停止了，我握紧了手中的剑，等待爆发的那一刻。

        一支箭射出，射中同伴的背部，我立刻转过身来，见到对方五六个人持弩站在树上，又有五六个人戴着蓑立，在地面上疾驰。

        接二连三又有几支□□发射出来，我们只能去寻个掩护，但心里却着实憋屈，我交待小白照顾好方惟，索性冲上去与来者正面相拼，其余同伴也随我而上。

        我不知道对手究竟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们是一群专为暗杀而生的人，也是他们这伙人，灭了方惟满门。

        愤怒席卷全身，短兵相接发出清冷的碰撞声，我反手一剑，将人刺倒，他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我的衣服上，但玄色的衣服却看不出这鲜红的颜色。不及多想，身后气息浮动，我闪身一躲，看见刀刃在我一侧划过，与我的距离不及三寸。

        我后退一步，顺势出剑，与那蓑衣男子拆了数招，却未能占得上风。我怒道：“你们是何人？”

        那蓑衣男子邪魅一笑，并没有说话，只是过招之中步步后退，我追着他进攻，父亲曾教导我交战之际切忌浮躁，但此人刀术高超不由让我还是生了几分急意。

        感觉到自己中计已经来不及了，在我与蓑衣男子缠斗之际，他的另一名同伙从树后现身，挥刀向我，那一刀几乎要砍在我的肩上，出手的人却在触及之前应声倒下，只见小白站在那人的身后，嘴里嚼着春草梗，对着眼前仍站立的蓑衣男子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眼下形成二对一的局势，那蓑衣男子明显落了下风，小白的武功在我之上，我们又有配合多年的默契，很快就将那人刺死了。

        但周围的情况却不容乐观，除去我和小白，我们的同伴只剩三人，而对方却仍有七人，只是现在大家都在近处，□□的威力已经小了很多。

        我与小白并肩而立，多年来我们都是以此起势作为配合，常能使出声东击西的效果，我问道：“你来了，方惟怎么办？”

        小白将口中春草吐掉，说道：“他也是个刀客，还有自保的能力。”

        我们同时出击，似乎天地之间只剩我们刀剑相碰的声音，再伴随着撕裂的吼声。

        对手之中突然出现一名紫衣男子，他似乎上一瞬还不在人群中，却在这一刻参与进来，身手敏捷迅速，快速地斩杀了我们两名同伴，于此同时，我与小白都将剑从一名蓑衣男子身上抽出，正要对付他。

        那紫衣男子蒙着面，辨不清他的样子，只是声音浑厚天然，他说道：“好剑法，不愧是临淮谢家的‘飞雨剑’。”

        我一怔，问道：“阁下是何人？你们为何要灭方家？”

        他站定在我们前方，语气淡然：“令尊派你过来时，没有告知么？方家行刺江丞相，抵抗朝廷追兵，犯此大罪，当诛。当然，若是他们不拒捕，我可以不杀人，交给朝廷处置便是……”

        紫衣男子话音未落，一把刀就直飞他的胸口，他也不避让，只是出手轻轻一档，就把那刀摔落在地。

        掷出那把刀的人，就在我们身侧。方惟站在风中，右手握着刀，左手握成拳，口中喊道：“狗贼，拿命来！”

        那紫衣男子也不生气，笑道：“方公子死到临头还嘴硬？你快些出来受死，免得连累了临淮谢家一门。”

        我与小白相看一眼，双剑齐发，左右夹击，紫衣男子却蓦地腾空而起，朝着方惟的方向移去。他速度迅速之极，已瞬间与方惟刀刃相对，方惟虽有伤在身，出招仍是凌厉，招招直刺紫衣男子的要害，紫衣男子的剑锋却顺着方惟的招式而移走，巧妙之中又卸掉了许多杀意。我不得不感叹此人武功之高远在我们之上。

        我与小白正欲上去帮忙，那紫衣男子反手一挥，一跃到了树梢上，高声说道：“今日不杀你，留你几天命，等朝廷官兵齐发，再一同捉了你昭告天下便是。”

        小白回道：“兄台武功如此之高，大可将我们这几人都杀了邀功，又何需退？”

        紫衣男子笑道：“我毕竟是为朝廷办事的，总不能抢了主公的功劳。”说完就拂袖而去，其余几名蓑衣人也迅速奔离，这片原野立刻又归于平静。

        原野上除了我们三人，还剩谢东活着。

        战斗消耗了我们大量的精力，从厮杀中突然抽离，面对同伴的尸体，我有点悲伤，就是这一场厮杀，便死了六名同伴。这些人几个时辰之前才与我从汝川城中追寻而出，不少人还说着夜里要吃的酒菜，顷刻之间却毙命在此。

        小白走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别想了，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又对着谢东喊道：“我们把他们葬了吧。”

        临淮谢家，经营些生意，在当地也是颇有影响的，只是普通人不知，经商之外，谢家也是一个刺客组织，而只要成了刺客，便是走上一条至死方休的路。

        小白与谢东忙活起来，方惟则靠着树坐下了。我帮着拖运尸体，看着那一张张熟悉却僵硬的面孔，我实在觉得不适，索性闭了眼睛，不再去看。

        忽听方惟起身道：“你们走吧，别再管我。”

        这是今日他跟我们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凄凉，他整个人站在原野上，却仿佛要跨入地狱。八年前与他在洛都城中相见的时候，他还是个不可一世的小少年，不仅有一些调皮，还有一份温润，与如今判若两人。

        几日之内，家人死伤殆尽，这种巨变，我自认，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愤怒与疲惫。

        我道：“不行，爹爹好生嘱咐了要将你带回去，你放心，他此刻应该也快到了，到时我们也不必害怕那个紫衣蒙面人。”

        方惟却转身离开，他清瘦的背影在夕阳中颤抖：“我不想连累你们。”他的声音清晰而隐忍。

        小白正在挖土，方惟话音未落，他便冲上前去挡住方惟的去路，怒道：“看看这些人，我们已经被你连累了，不必再充什么好人！”

        “白若蘅！”我喊住了他：“少说几句行不行！”

        他把脸一甩，继续挖土去了。

        原野上突然静默了，我们四个都默默的守着自己的世界，而对方都变成了一个个可望不可及的身影。

        我走到方惟身边，握住他拿刀的手，说道：“我不清楚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不过请你留下来，相信我们。”

        方惟身躯颤抖了一下，他点点头，看我的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绝望，他的脸庞俊朗清秀，血迹染满了他的脸庞，却掩埋不住他的本心，他眼神中的那一闪而过的绝望，透露了内心的无助与挣扎。

        他们为何要刺杀江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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