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耿耿星河欲瞩天（下）

还好她已经准备好了回答，“娘娘说  ，让陛下保重好身子，不要再通宵批折子了。”

玄凌点点头，喟然长叹，“母后到死都惦记着朕。”

从前那些摄政王的事、兵符的事，也可以放下了。

陵容却依旧未走，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忽然跪下，抱着玄凌的衣角说：“太后娘娘还有两桩心事，臣妾盼陛下也能答应。”

玄凌道：“你说吧。”

陵容擦擦眼泪，“方才臣妾和太后娘娘说话，她还说要请陛下宽待朱家”，感受到玄凌身子一僵，陵容嘴角微挑，继续哭诉道：“还有一桩，臣妾不明白，太后却也没多解释。”

玄凌看上去已经比方才冷静许多，他道：“还有什么？”

陵容带着几分疑惑道：“娘娘说，也请陛下宽待老摄政王一脉。”

陵容话音刚落，玄凌就立刻起身，惊得陵容差点摔倒，可是脸上依旧要伤心。

玄凌目光灼灼，带着几分厉色：“贵妃，母后交代你的话，朕记在心里，只是你万万不可再对旁人提及！”

陵容道：“郎君放心，珚珚知道。”

外面嘈杂，愈发显得这一方内室寂静，玄凌听着陵容的声音，这一恍惚间，仿佛是纯元在说话。

他摆摆手，“罢了，你受惊了，回去休息吧。”

陵容道：“生死离别的大事，请陛下让臣妾陪在陛下身边。”

玄凌身躯微震，却看见她已经上前，用她的手握住自己的手，两只冰凉的手竟然渐渐互生出一股暖意，“请郎君让珚珚陪在身边。”

玄凌心中涌上一阵酸涩，他这是怎么了？

居然会没来由地怀疑贵妃？

当初太后在凤仪宫病吐，只有贵妃不嫌污糟去服侍太后，自己怎么忘了？

他抚一抚陵容的肩头，温声说道：“好。”

说罢，也不再留在这儿，径直去了外殿。

连如海在门口迎上来，不着痕迹地看了陵容一眼，小声说：“陛下，竹息姑姑方才自尽了。”

玄凌微微一顿，道：“她倒忠心，让她在地下继续伺候母后吧。”

玉如看见陵容的样子，忙过来扶住她，微微一点头，蚊声道：“澈儿他们一切都好。”

太后的丧事办得极尽哀荣，玄凌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人挑礼，停灵七日之后，谥为昭成康颐闵敬仁哲太后，举国之丧天下皆知。

连如海暗地里小心递消息说，太后薨世当日，沈菊庄就被一卷草席裹着，扔到了宫外的乱葬岗。

而揭发沈菊庄的芮容华，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她的草席正挨着沈菊庄的。

芮容华自那日之后，就一直被陵容叫人日夜看管着，不许出去，也不许她乱说话。她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陵容在背后主使。

可叹她一直身在后宫，竟不曾查到，当年因为汝南王一事得到升迁的，不仅是有甄家，还有安家。

她为姐姐的仇人做刀子，她为姐姐的仇人做棋子！

等她反应过来这一切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任她呼天撼地，都没人当一回事。

陵容，绝对不会让她有何玄凌说话的机会。

太后薨世当日，陵容就借着沈菊庄的死，说芮容华自知罪孽深重，已经自尽。玄凌恨沈菊庄，难道就不恨不管不顾将这一切揭发的芮容华么？

他亲自下旨，宫中不许记载这二人的事情，沈菊庄和慕容世芍的故事，终于乾元一朝。

玄凌以日代月，辍朝二十七日，只穿淡色衫子，系黑色绸带，除了处理政事，几乎都在仪元殿窝着。

太后无论别的事情上如何，总归是亲手将玄凌扶上帝位的人，那些细细隐忍、细细筹谋的日子，她们一同经过，纵有龃龉之处，总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母子。

玄凌心中的哀痛谁也不能感同身受。可是边关的战事却不能体谅人意，似乎有意借大周太后薨世人心不稳的时候加快侵略速度。

陵容心中挂念边关的战事，亲自带着一份莲子羹去看玄凌。

玄凌已经处置过了政事，正在看书，陵容去的时候，他不自觉轩眉盯着书出神。

“陛下。”陵容敛裾行礼。

玄凌放下书，目光落在陵容简素的装扮上，道：“珚珚，你有心了。”

陵容微微一笑，将食盒打开，亲自舀了一碗递到玄凌面前，“陛下，听小连子说，这几天您几乎没怎么用膳，这是臣妾特意熬的，您赏个脸尝一尝？”

玄凌握一握陵容的手，看见那碗中的一颗颗莲子，心中发苦，道：“朕不饿。”

陵容将勺子慢慢搅拌，露出碗中的颗颗莲子，柔声道：“陛下，澈儿不愿吃饭时，臣妾经常给他讲故事，今天，让臣妾也给您讲个故事好不好？”

玄凌眉毛轻挑，揽过陵容轻轻吁了一口气，道：“贵妃这是把朕当小孩子哄了。好，那你就说说看。”

陵容道：“臣妾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太后娘娘身边的竹息姑姑在剥莲子。”

感受到身边的玄凌身子一僵，陵容拉过他的手说，“臣妾十分好奇，竹息姑姑怎么会剥莲子呢？于是上前就问。”

陵容故意在这里顿住，看着玄凌沧桑的面容，问道：“陛下可知是何缘故？”

玄凌皱眉眉头，不等他回答，陵容便道：“竹息姑姑就说，太后娘娘见陛下如此挂念她，心中不安，故此要竹息熬了莲子粥给陛下用。”

“娘娘希望陛下知道，娘娘的一片怜子之心，最是不愿看见陛下意志消沉的。”

“是么？”玄凌嘶哑的声音响起。

陵容道：“是啊，臣妾这些时间，还总梦到从前的事情，想到那一年宫里发时疫，太后娘娘何等镇静，真叫人佩服。”

陵容说着，玄凌的眼神不禁往奏折上看了一眼。

陵容只做不觉，她静静听着玄凌的心跳，道：“陛下不只是太后娘娘的儿子，更是天下的君父，万里江山，纷纷黎民，他们都在等陛下。”

“臣妾也在等陛下。”

“若是陛下心中放不下太后娘娘，更应当振作起来，不要让娘娘担心才是。”

陵容说完，便不再多言，而是起身，道：“不敢打搅陛下，臣妾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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