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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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川在府里住了五日,一直到我的伤口不再淌脓血了才放心要走。父亲一直对他闭门不见,下人们说,国公不喜欢这个柳先生,小悠儿也这么说。我笑着摇了摇头,父亲提起柳先生时,分明是满眼愧疚,因为愧疚,所以害怕,因为害怕,所以逃避,天下都是这般的道理。
柳川走的那日在父亲屋前等了许久,父亲到最后也没开门。柳川自顾自地说了句,罢了。
他是弓着背离开的,一句话没说。
我不知道能让他和父亲过了这么多年还放不下的东西是什么,但我告诉小悠儿,人是要有遗憾的。
阳光下,我的影子被另一道长长的影子完全盖住,我看向身后的朱雀,惊觉他竟已长高了这么多。
“再过几月,你就十五岁了吧。”
朱雀低下头,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嗯。”
他是七岁时来我身边的,不知不觉,竟已过去八年了。
那年,宁熠从铜雀门领回一对双生子,一个叫罗雀,一个叫朱雀。罗雀话多,爱说爱笑,朱雀沉默,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他们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角都有一颗朱砂痣,只是罗雀在右,朱雀在左。
那时候大哥刚去练武场,府上清静。我本是想选罗雀的,让我身边热闹热闹。可宁熠不干,非要将功夫更好一点的朱雀塞到我身边,我拗不过他,便留了朱雀。
朱雀话太少了,像个木头一样,每次都要我故意逗几句,他才肯开口和我说话。
他十五岁了,我的时日也不多了,该上心给他寻个好姑娘了。想到这儿,我顿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操心了点,像他娘一样。我抓过他的脸一顿□□,这小子太呆了啊啊啊啊啊,但凡你多说几句话,我也不至于这么操心。
朱雀一脸迷茫的捂着脸瞅我,他问我,小姐,你疯了吗?
疯你个大头鬼。
小悠儿说,感觉我和从前不大一样了。我问她怎么不一样了,她说,我变得有人气了。我瞪她一眼,她吓得缩了缩,然后讨好地趴到我腿上,细声细语的,说她原来觉得我是天上的神仙,只会笑,不食人间烟火。
我捏捏她日渐圆润的小脸,问她,那现在呢?
她挠了挠头,在我手边蹭了蹭。
“现在也好,小姐什么样小悠儿都喜欢。”
我白了她一眼。
小狗腿子。
我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小心思的呢?大抵是她每次都抛下我悄悄站到朱雀身旁;是她把宁熠贿赂她的糕点从牙缝里挤出两块,偷偷留给朱雀;是她整日整日嘴里都是朱雀怎样朱雀怎样。
我扳起她的脸,戳戳她的鼻子。
“小悠儿可有喜欢的人?”
小悠儿若有所思地瞅着我,然后低下头,皱着眉,她问我,什么才是喜欢呢?
我的手停在空中。
是啊,什么才是喜欢呢。
翠竹从门外慢悠悠地进了屋,又慢悠悠地搬了个椅子,坐到小悠儿身旁。
“喜欢就是你想把好东西都给他;想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想和他一起看烟火,吃酥糖;想和他在一处,岁岁年年。”
我看着翠竹,有些恍神,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她说这么多话,她平日里都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日日面无表情地杵在那,但刚刚她说话的时候,眼里突然有了光,五彩斑斓的,眼角也挂着笑,和平日里很是不一样。
小悠儿听完愣了一会儿,然后对着我绽放出一个比花儿都灿烂的笑容,晃的我有些睁不开眼,她一把拽过我的手,眼里迸出点点星光。
她说,她喜欢朱雀,很喜欢很喜欢。
小悠儿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蹦一跳地出了屋,说是要把珍藏的桂花糖翻出来给朱雀。朱雀也搬开了板凳,站到我身后。
我起身看着小悠儿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我让翠竹他们先退下,我说我要歇一会儿了。
翠竹没吭声,到门口的时候,她抬眼问了我一句,声音低低的。
她说:“那小姐找到自己的心了吗?”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便行了礼,退出去了。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蝉鸣,我推开窗,树梢的叶子早已不再翠绿了。
夏天早就过去了,你又为什么要硬生生挺到秋日呢?
——
我又病了一场,幸而不是风寒,只是旧疾犯了,嗑个没完。
这一次,柳川没来,暮色领来一个姑娘,也穿着素色衣裙,上面绣着几朵木槿花。
她站在暮色身后,低着头。
我撑坐在床边,捂着胸口。她看起来约莫大我两岁,略略有些消瘦,人长得很白净,眉眼之间与我有几分相似。
她说她叫柳汐儿,是柳川的养女,柳川不在洛阳,走前和她交待了我的事,以后她会好好照料我的。
我盯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汐儿年岁虽小,医术却得了柳川亲传,放心吧。”
汐儿。
惜儿。
我没吭声,只是攥了攥衣角,笑了笑。
暮色想拍拍我的头,我避开了,他没说什么,收回了手。
暮色没骗我,柳汐儿医术很好,不过两日我就不再呕血了,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她说话总是很温柔,柔声细语的,扎针也比柳川轻一点,我想她要是开个医馆,生意一定很好。
当然,我还是希望全天下医馆都倒闭。
——
宁熠来得那天,我已经能正常吃食了,翠竹给我熬了我爱喝的蔬菜粥,我喝了一大碗。
我有几日没见到宁熠了,我知道他在意那件事,便也没去寻他,想着让他静静。
他依旧是穿着一件黑袍子,上面用银丝绣了点暗花,像是水波纹。
他站在我床边,皱着眉。我把他拽到我跟前,拉开他的眉毛,可没一会儿,他就又皱成一团。
拉开,皱上,拉开,皱上。
这人真倔,脾气倔,表情也倔。
“前些日子不是好多了么?”
我撇撇嘴,“现在也好多了。”
我给他介绍了柳汐儿,夸了她一顿,弄得柳汐儿红着脸跑出了屋子,留我在屋子里尬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熠在听到柳汐儿名字的一刹同我一样,僵了一下。
看吧,他都意识到了。
宁熠坐在我床边,手里翻着我枕边的戏折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肯定不是戏折子里的故事就对了。
那么好笑的故事,他怎么能闷着个脸看。
我无聊的拨弄着他的衣袖,这衣裳好看,料子也不错,我一翻手,眼神凝在袖边,脸上的笑也凝住了。
罗雀以为我喜欢这衣裳,抢着告诉我,这衣裳是宁熠在芳宁坊定了很久,直到上次入宫那日才赶制出来,他只穿过那一次。
“入宫那日?”我声音颤抖着重复了一遍,听起来像是疑问。
罗雀冲我使劲点头,像是在告诉我,他也觉得这衣裳好看得紧。
宁熠见我脸色不对,俯身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这件衣裳,要是不喜欢的话,他以后便不穿了。
我看他慌乱无措的样子,胸口堵堵的,好像要喘不上气,我声音嘶哑着问他:“宁熠,你喜欢吃酥糖吗?”
他被我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有些发懵,问我,是不是想吃酥糖了。
我眼里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问他:“你想看烟火吗?”
他慌张地擦着我脸上的泪,急得手忙脚乱,他说我要是喜欢烟火他便差人去买,今夜就燃了给我看。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眼泪越来越多,蒙住了我的眼睛,我睁不开眼,也看不清他。
罗雀识趣地出了屋子,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宁熠眼睛红红地看着我,想靠近又不敢,瑟瑟缩缩的坐在我床边。
我把他的袖口放到他眼前,袖口处一根被挑断的银丝翘出来,底下的布面被勾出一个小洞。
这猫抓印我再熟悉不过,我的衣服也曾被抓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洞。宁熠不喜欢猫,从不去有猫的地方,这衣裳又只穿了那一次,是谁抓得显而易见。
一切都明了了,为什么小狸花会出现在皇宫,我也怀疑过小狸花是怎么跳上那么高的马车的,原来它根本没跳过,它是正大光明被“抱”上去的,上的也不是我的马车,而是宁府的。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吗?这就是你说的办法!!!”我咬着牙,一边哭一边对他喊。
他看着自己的袖口,身体一个劲儿地抖,想和我开口解释,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一下一下地去试图抓住我的手。
“小狸花与我相伴五年,到最后硬生生在我面前被打死啊…”我捂着心口,那里闷着声的疼。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借我的手…借我的手…最后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宁熠,那是我的小狸花啊…”
我哭得喘不上气来,比起小狸花不在了更让我难受的,是宁熠。
我与他相识近十七载,我却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了,他在我面前,显得这样陌生。
我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剩下喉咙里不断发出的呜咽声。
我喉头泛起一阵甜腥,喷出一口血,溅在他眼角。
他愣住了,发了疯地喊人,我推开他。
我说,我不想见到他了。
那日,是我们第一次争吵。那日过后,我在床上躺了两天,宁熠没再来过。
——
那几日我过得浑浑噩噩的,整日整日在院子里发呆。暮色来过几次,每次也只是抿个嘴,站在一旁陪我发呆。
柳汐儿倒是很着急,每天忙着给我煎药,施针,说我这是急火攻心,不好好喝药会伤了心脉。
我说伤了也好,人总要刺激一下才能醒悟。
暮色打我脑袋。
我乖乖喝药。
后来我想明白了,虽然宁熠做了那些,可最终还是我害了小狸花,宁熠从始至终都是在为了我。
是啊,他从始至终都是为了我。
——
罗雀跑来的那日,我已好了大半,正在院子里修建花枝,他跑得一脑袋汗,扑通一下跪到我身边。
我回头瞥了眼朱雀,朱雀会意将罗雀从地上扶起来。
“相小姐,宁老夫人让我求您救救三公子。”
我皱起眉,问他宁熠怎么了?
他说,宁熠那天回府以后就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谁叫也不听,连口水也喝,宁老夫人说,再这样下去,人要受不住的。
我算了算,已经过去一作周了,宁老夫人估计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差罗雀来寻我。
我把手里的花枝剪断,对小悠儿说,去宁府吧。
——
我推开门的时候,宁熠正坐在地上,身子靠着床,闭着眼睛。
他听见响动,微微睁开了眼。他不敢相信是我来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
我把食盒放在桌上,坐在凳子上。
他跌了三跌,踉跄着朝我走过来,坐到我旁边。
我看见他下巴上冒出的青绿色胡茬和又瘦了一大圈的身形,最终别过了头。
我实在不忍心看见他这副模样。
他颤抖着拉过我的手,声音哑得吓人。
“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理我了…我知错了惜儿…我不会再惹你难过了…惜儿原谅我好不好…我给你买酥糖…我…我们现在就去看烟火…我再给你寻一只和小狸花一模一样的猫…好不好…别生我气了…惜儿…”
我苦笑着看他,只觉得有些好笑,青天白日的,看哪门子烟火。
我把食盒打开,端出几碟菜,又沏了一杯茶水递给他。
“怎么不吃饭,又瘦了许多。”
他连忙接过水杯,咕噜两口喝干了水,“吃,我现在就吃。”
他拿过菜碟一个劲儿往嘴里塞,吃得太急,又呛了几口。我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背,喊他慢点吃。他就停下来,细嚼慢咽。
吃着吃着他就哭了,我第一次瞧见他哭,他说,我们从未生过气,他说他好怕,他说叫我原谅他。
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宁淮从商,宁疏生做了大理寺卿,你想做什么?”
宁熠转头看我,有些不明所以,他问我,惜儿喜欢有官职的吗?
我哑然。
他问我还怨他吗?
我摇摇头,轻轻抱住了他,他一直绷紧的身子终于懈了下来,手臂小心翼翼的环住我。
这是我们第一次拥抱,他身上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我说,我想他好好的。
他说,他不会再叫我难受了。
我苦笑。
他还是不明白。
——
相府和宁府隔的不远,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可在回去的路上,我却觉得那样漫长。
太阳带着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回到府里,父亲叫人做了几道我爱吃的菜,我吃了几口便没了兴致,早早地回了房。
暮色敲开我的门,带了一盒桂花酥糖。
我接过酥糖,放进嘴里,酥糖在嘴里慢慢化开,清甜里带着一丝苦涩。
“怎么想起给我买这个?”
暮色捻起一块糖放进嘴里,“只是路过觉得好吃便给你带了一份。”
我的心莫名的平静了许多。
其实我是真的在同宁熠生气吗?
我只是在同自己生气罢了。
我与他相识近十七载,我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想做什么,他的一切喜好都建立在我的喜好之上,他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不了解他,不了解真正的他,我看不清他,也摸不透他。
我只是在为这样的我们感到痛苦。
柳汐儿进来了,端着一碗药。
我接过药,一口闷了下去,不苦。
我把糖放在柳汐儿手心里,她笑吟吟地吃掉了糖,轻声轻气地说好吃。
柳汐儿跟我说,她就是当时在风雪阁里替我做了五天“相惜”的人。
我忘了自己是什么反应,只记得有块酥糖化了我一手,黏糊糊的,很不好洗。
——
夜里,我推开门,走到外院,找出白天修剪的那朵花,是一株红色重瓣月季。
我不舍地摸了摸它的叶子,它长得真好看,花瓣上还挂着水珠。
我拿起了旁边的剪刀,剪断了它的花茎。
花朵直直地坠在地上,摔出一地的花瓣,一片落在了我的鞋上。
到了最后,它竟对我还有不舍吗?
身后一股子檀香飘过,我身上多了一件素色的大氅。
我回头,看见他和他身后的柳汐儿。
他说,人生得意须尽欢。
我说,草木摇落露为霜。
前言不搭后语,莫名其妙。
——
天刚破晓,我把朱雀喊到院子里。
我问他,可喜欢小悠儿。
他对着我点点头。
我手里的剪刀应声落地,我没想到他竟回答地这般利索。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虑,他难得主动对我开口说了话。
“我喜欢站在她身边,喜欢吃她手里的酥糖,我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向她,喜欢听她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我喜欢小悠儿。”他的嗓音尚带着一丝稚气,却是那样的坚定。
我胸口突然没那么堵了,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能让朱雀讲这么多话,想来也是很喜欢很喜欢了。
我对着朱雀笑了笑,我说,要好好待小悠儿。
他用力地点点头。
原来不善言辞的朱雀也找到了自己的心。
风吹了一夜,地上的月季逐渐枯败。
相惜啊,你找到自己的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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