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956年11月25日格洛丽亚日记温暖的感恩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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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棕榈泉度假屋的路上,詹姆斯一直在和我讲他哥哥姐姐有多棒。“绝对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伪君子,”他恳切地说,“都很亲切,你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这栋度假屋是罗斯福家族的财产,他们拥有它已经超过二十年了。在我看来,房子本身并没有多么了不起,它所在的位置更值得注意。棕榈泉一直是好莱坞众人置业的热门选择,我也想在这里买一栋房子。可惜,买房手续非常繁琐,不仅要钱和一大堆证明,还需要接受居民代表委员会的审议。我看中了一处幽静的社区,眼下有七十多个人排在我前面。我猜,如果我也是一个罗斯福家族的成员,事情会简单很多。
詹姆斯把车停下。通常他会先下车,走到另一侧,很有风度地为我拉开车门。眼下,他没有动,而是趴在方向盘上,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我问。
他把大半张脸埋在藏蓝色毛衣包裹的手臂中,像小孩子窥视大人的反应那样看着我:“我想问你一件事,请别生气。”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当然。”我说。
“你和门罗·格雷科那些报道,都只是为了宣传电影吧?你应该不会对他有感觉吧。我知道我应该相信你,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我看着他长而卷翘的睫毛,温柔的黑色眼珠,他的出身是那么高贵,神情又是如此脆弱,好像渴望着被伤害。我把手贴上他的脸颊,他像小动物一样轻轻蹭我的手,我感受到柔嫩的皮肤,胡茬让我的手心痒痒的。我想象他今早仔细把泡沫涂抹在脸上的样子,他凑近镜子,一点一点把胡子刮干净,他如此精心地为和我的见面做准备。我的心忽然很软。
“我和他没什么,真的。”我微笑着说。
“你是爱我的,对吗?”他问。
“当然啦。”
为了让他安心,他吻我的时候,我主动环住了他的肩膀。
我们下了车,花园里有一男一女在聊天,女人应该是詹姆斯的姐姐艾瑞莎。“这就是洛莉。”詹姆斯把我介绍给她。
我眼前的女人约莫三十岁出头,眼睛特别大,下巴尖尖的,不算漂亮,但一看便出身高贵。她那一头长及腰际的光润棕发全部向脑后梳去,露出宽而高的额头,显得很有气势。她主动拥抱了我,身上很香。不过,艾瑞莎亲切的风范没有让我放松下来,我还是有些紧张。她穿得很休闲,上身是一件印着哈佛大学校徽的运动衫,下套一条滑雪裤。在她和詹姆斯的衬托下,我的服饰显得有些隆重过头,艾瑞莎注意到了,但什么也没有说,这也许是很有风度的做法。
艾瑞莎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旁还有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孩子,高大健壮,一头金发散发出阳光的气息。他同样穿了一身运动装,肩上扛着艾瑞莎的滑雪包,一只手提着她的手袋。“你好,我的名字是康纳。”他的笑容热情友善,却没有任何和我肢体接触的意思。他不时小心地看向艾瑞莎,始终和我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猜出他和艾瑞莎之间的关系并不难,令我惊讶的是,詹姆斯却似乎没有看破这一层关系,他也许以为康纳真的只是艾瑞莎的后辈。
在家人的过度保护下,詹姆斯身上保留着难得一见的天真。很奇怪,因为据我了解,他的哥哥姐姐都是非常世故的人,这显然是有意培养的结果。我试着揣测他家族的用意:天资最出众的詹姆斯是要做领袖的,而一个领袖最强大的力量在于信念,如果过于熟稔世俗运转的规则,信念的纯洁性就会被破坏,力量也会减弱。那么最好是用高尚的古典文化熏陶他,脏活自有别人去做。
不过在我看来,詹姆斯的这种纯洁在某些时候是不合时宜的。
如他所说,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艾瑞莎结婚后便一直住在布里奇汉普顿乡村,而詹姆斯在纽约的工作非常繁忙,他们已经有半年没见面了。简单寒暄后,两个人很快就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我听到了几个议员的名字,艾瑞莎瞟了我一眼,于是我放慢脚步,主动和他们两个拉开了距离。
走在我身边的,现在是康纳。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什么?”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嘉诗小姐,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很有名。”他挑了挑眉。
“谢谢你提醒我。”我对他笑了笑。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问道:“那么,你是按天收费,还是长期的?”
我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他的意思,愤怒压低了我的声音,我冷冷地说:“你恐怕搞错了。”
“是吗?”他毫不在意地说,“我是按天收费的。”
“”
“你恐怕在想,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不知羞耻吧?其实这是笔非常划算的买卖,不是谁都能做的。首先你要进入特定的圈子,和艾瑞莎一样,我也是哈佛大学的学生,是我的一个学长介绍我和她认识的。”
“你倒是看得很开。”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在被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操,那为什么不能靠这个赚点钱呢?更何况这件事对我有很大的好处,我不仅可以赚到生活费和学费,艾瑞莎还会把我介绍给一些了不得的大人物,对我的前途很有帮助。你看,我不是在出卖自己,而是在给自己的未来投资。我的推荐信是戴维·洛克菲勒写的,这样一封信能够让我在银行界通行无阻,如果不是艾瑞莎,我怎么可能和洛克菲勒搭上关系?”
听起来很有道理,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祝你成功吧。”我故作冷淡,语气听着苍白无力。
“当然,我会成功。什么事我都要做到最好,我是艾瑞莎最喜欢的那个,”他冲我眨了眨眼,“只有我能够满足她。”
我们在会客厅里消磨午后的时光。詹姆斯和艾瑞莎继续着他们私密的谈话,我和康纳品尝了许多罗斯福家族收藏的名酒。他很懂行,一边喝一边给我介绍酒的不同产区和风味。
其实,我们是在等一个人:詹姆斯的大哥弗兰克。听说他年近四十,是威斯康星州的议员代表,工作极其繁忙。我们等他等到天黑,每个人都饿得肚子咕咕叫,弗兰克还是一直没到,他也没有告诉我们究竟来不来。康纳去煮咖啡,艾瑞莎不耐烦地叫詹姆斯拨打弗兰克办公室的电话,她自己坐不住,又跑去打给她妈妈。一段时间后,他们都回到会客厅。
“妈妈说他不在家。”这是艾瑞莎带回来的情报。
“他秘书说他已经走了,她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詹姆斯茫然地说。
“该死的,那他究竟来不来?”
“也许他已经在路上了。”
“去他的,咱们吃饭吧,不管他了。”
“咖啡煮好了,你们想来一点吗?”康纳问。
“不,我们现在要吃饭了。放着吧。”
冰箱里准备了非常丰盛的食物,要做的只是加热。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忙活了好一会,把那些火鸡,面包布丁,土豆泥,南瓜派,猪肉香肠摆上桌。就在我和康纳准备好红酒后,有个人风尘仆仆地走进餐厅,他皮鞋的声音很沉重,地板上留下了一串鞋印。
“在把握时间这方面,你可真是个智者。”艾瑞莎瞥了来者一眼,没好气地说。
看见弗兰克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和他不是一路人。他长着一张野兽般的脸,骨骼粗犷,烟不离口,牙齿和手指被熏得焦黄。詹姆斯把我介绍给他,他握了我的手。“眼光不错嘛,吉米,”他吐出一口烟,“开饭吧,我饿了。”
六张椅子,长方形的餐桌,这幅场景总让我想到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弗兰克把大衣往沙发上一扔,自然地在背靠落地窗的上位落座。艾瑞莎还没有和詹姆斯说完悄悄话,拉着弟弟坐在了靠近壁炉的两张椅子上。康纳坐在沙发旁面对艾瑞莎的座位上,右手边是弗兰克。他坐下时,我看见弗兰克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我不想和康纳坐在一起,那是对我的羞辱,但也找不到理由撇下他坐在单独靠门的椅子上,那就显得太做作了。大家纷纷落座,只有我还在犹豫。
在这让我十分为难的时刻,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洛莉,咱们一起坐吧,”声音的主人笑了起来,“康纳,还不快把位置让开,你可是个绅士。”
我回头,看清来者的脸,果然是她:
茱莉亚·莫特姆。
她是范德比尔特家族的孩子,是罗斯福家孩子们的童年好友。听詹姆斯说,她常常和他们一起过节。自从门罗离开好莱坞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其实我和她的生活本就没有交集,全因为门罗,我们才有了相识的机遇。
她和我坐在一起。其他人说了什么我根本没去听。我维持着微笑,小口小口地吃东西,脑子里一直想着茱莉亚·莫特姆。
如果说留着波波头,眼线浓重,总是穿着黑色超短裙的伊莎贝尔·奇丽欧就像是从法国版《vogue》杂志里走出来的香奈儿模特。戴着玳瑁眼镜,自然披散着栗色长发的茱莉亚则更符合当下国内思想解放浪潮的风格。她穿着一件飘逸的黑色长裙,外套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马甲,手上戴了五六个非洲图腾似的戒指,散发出聪慧的美感。我看见她随身的背包上别着一个耶鲁大学的校徽,她应该已经谋得了一份教职。自从她出现后,弗兰克的眼神就紧紧追随着她,就连詹姆斯也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她,不止因为茱莉亚很美,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难道是她的头脑吗?
我记得,伊莎贝尔·奇丽欧是个很高傲的姑娘,如果走路时撞到人,她根本不会停下脚步,远远扔给你的只是一句冷冷的“抱歉”。然而,比起她,我对茱莉亚的感受更为复杂。可以确定的是,伊莎贝尔和门罗曾是情人,不过那也只是露水情缘。我一直没有理由地觉得,门罗将来有一天会和茱莉亚结婚。
这个驱赶不走的想法让我非常绝望,因为茱莉亚是无懈可击的。她长得很美,家世好,又那么有智慧,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像爱戴女主人那样爱戴她。让人喜欢是不难的——尽管要冒着成为小丑的风险,让人尊敬也不那么难——可能显得过于严肃,可让人又喜欢又尊敬就很难了。在我见过的人中,只有两个人天生拥有让人爱戴的感染力,一个是门罗,一个就是茱莉亚。这两个人我都看不透,于是我开始模仿他们。
模仿门罗是很愉快的,我会突然语出惊人,说一些尖刻不羁的话,或者偶尔打破我沉默的拘束,滔滔不绝地谈论我对某个场景的想法,一边说一边无限地繁殖出更多灵感,模仿他让我觉得更靠近我自己,那是一种带着禁忌色彩的解放。虽然他不在我身边,但我会感觉他的一部分存在于我体内。但是模仿茱莉亚让我痛苦,她那面面俱到的待人风格,机智俏皮的幽默的确让人喜欢,或许太让人喜欢了,我不确定周围的人还能不能接受真实的我。
罗斯福兄妹不想让别人探听到他们的隐私,把仆人们都打发走了,却没有考虑到残局该由谁打扫。晚餐后,我于是帮着茱莉亚整理厨房和餐厅,剩下的人在会客厅聊天。詹姆斯也想留下来,但是茱莉亚说“让我和洛莉叙叙旧吧”,把他打发走了。
这场叙旧的走向让我十分意外。
“你现在真漂亮啊。”她先说。
开场白结束,她讲起了自己的事情。她和一个研究拉丁美洲历史的教授订了婚又分手了,原因是她发现他偷偷和女学生搞地下恋。她说她没办法和周围的人谈这件事,因为她为了那个历史教授拒绝了父母安排的婚姻,最后却被他背叛,这让她感觉自己很愚蠢。
让我震惊的是,她像个年老的怨妇,喋喋不休地讲着和那个男人恋爱的细节,我几乎没办法把眼前的这个女人和我记忆中的茱莉亚联系在一起。她忧伤地反复说起那些廉价的故事,比如他为她手绘的肖像画,他把她的名字写进书稿致谢,他在她生病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她变得越来越沮丧,越来越怀念他,最后她问我“我是不是不该离开他?”天哪,她当时那个自我怀疑的卑微表情,一下子把我记忆中她周身镶着的金色光环击碎了。
“这还用问吗?”我有些不耐烦地说。
然而我的语气令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这时我意识到,茱莉亚还是那个表面谦和,内心高傲的上流人。这类人需要的,是我对她反抗父母的赞美,对她情感生活的羡慕,对造化弄人的遗憾。她可以自哀自怜,但等级依然存在,我绝不该试图越过她。
于是,我表现出唯唯诺诺的样子:“我的意思是说,不需要我告诉你怎么做,你自己很清楚问题的答案。”
她舒展了眉头,和我谈起了门罗,她说自己一直没能见到他。
“他好吗?”她问。
“不清楚。”
“报纸说你们关系很亲密。”
“那不过是电影宣传罢了。”
“也对,我了解他,”她笑着朝詹姆斯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他变了多少。”
“你应该去见他,自己去看。”我确信这是她想听的话。
一段时间后,客厅众人谈兴渐消。我回过神来,看到他们纷纷离开沙发。
“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我问。
“我们准备去放映室看个电影。格洛丽亚,你来吗?”弗兰克看了一眼手表。
康纳也在一旁帮腔:“来吧,格洛丽亚。毕竟,你可是专业人士,有了你的陪伴,我们的观影活动一定会很愉快。”
我设想那个场景:他们放一部电影。如果他们不问我的想法,我会很难受,因为我觉得他们不信任我的专业素养,我错过了一个给詹姆斯的家人留下印象的机会。如果他们让我讲我的想法,我一样会很难受,我讲得太少,他们会觉得我没有文化,符合大众对好莱坞明星的偏见。我讲得太多,他们会觉得我在炫耀,我还是会很不安。我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厌烦,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我说我累了。
詹姆斯送我回房间,他一直握着我的手。
“如果你想看电影就去吧,不用在意我。”我对他说。
“不,”他摇摇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真好,可是我现在要休息了。”我说。
他给我安排了一间能看见花园的卧室。大大的月亮悬挂在天边,他说月光很美,问我想不想去玻璃温室看看他喜欢的山茶花,我拒绝了。他的房间在我房间的对面,那是他小时候来棕榈泉度假时一直住的房间。他看着我,用一种满含着期待的羞涩语气问我愿不愿意到他的房间里参观一下。我知道他不是邀请我过夜,他是真的想和我分享他的记忆,他想让我参与他童年的建构。我拒绝了。
我关上门的时候,他还在看着我,嘴里说着“晚安”。我洗了澡,换上睡衣,躺进柔软的床。壁灯是橘黄色的,床帐是一种很少见的红色,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汩汩流动。床头立着一张合影,前总统揽着詹姆斯、艾瑞莎和弗兰克,对镜头慈祥地笑着,木头在壁炉里发出“噼啪”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这总体上是个很温暖的感恩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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