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救美

听见忽然出现的陌生女子亲昵地唤出了自己的名字，楚月灵不禁略感惊诧，仔细端详了一翻眼前之人。

        女子体态纤长，容颜姣丽，长发被白色发带绾在脑后，青衣长衫，袖口为了行事方便被束袖收紧，眼角狭长，有些慵懒狡黠模样。本该是很能让人留下印象的一张脸，只是她对此人却毫无记忆。

        “姑娘是？”

        林箊心下一紧，知道自己多言了，忙若无其事地笑着遮掩道：“方才在记名处见过楚姑娘一面，因仰慕姑娘的一手好字，便记下了楚姑娘的名字，希望姑娘不要见怪。”

        楚月灵生于书香世家，自幼便饱读诗书，十五岁诞辰时显露出的一笔柳体曾赢得孙大家的肯定，被赞“笔力虽稚嫩，风骨却卓然”，因此楚家之女的才名也就逐渐在东边传播开来。只是楚家将楚月灵保护得很好，不想她被外物打扰而丧失本心，因此外人只知楚家大娘，却不晓她的名讳，也未曾见其真容。

        听到这有些局促的解释，楚月灵也不追问，只温柔笑道：“多谢姑娘仗义执言，只是对方来者不善，月灵尚有方法脱困，还不便让姑娘为我涉险。”

        “楚姑娘不必担心，举手之劳罢了，赶走这些鼠辈费不了什么功夫。”林箊笑着摸了一把袖子，却发觉摸了个空——惯常藏于袖中的机括暗器如今并没有被制作出来。

        “唔……险些忘了。”她嘀咕了一句，随后弯下身去在脚边捡了几颗石子，后又抬头看向身前几人，笑得恣意，“关山家的，你是自己走，还是我赶你走？”

        领头的男子面色暗沉，朝身旁几名侍从使了个眼色，反手将腰间佩剑□□，“小子好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对方三人执剑便攻了过来，为首之人更是直指林箊的要害。

        冷光迎面而来，林箊却不闪不避，并非她来不及闪躲，相反，对方的身形很快，看得出是个练家子，但在她眼里，却如同孩童举剑刺来一般，步伐虚浮，周身气息混乱，充满了破绽。

        只见三把利刃所指之处，青衣女子站在原地不慌不忙地睨了他们一眼，而后眉峰一凛，右手凭空一挥，便有迅疾的破空声响起。

        随着“叮”的三声，林箊蓦然向前几步，右脚朝上一踢，似将什么东西踢到了半空。她凌空而起，右手二指瞬间夹住那样东西，随即在袭来的一名侍从身上一踩，一个借力翻身，眨眼间便稳稳落在了为首的男子身前，手中之物也紧紧指向了男子脖颈。

        逼人的寒凉自颈间传来，男子脚步戛然止住，眼神中似有些不敢置信。

        他目光呆滞地缓缓下移，便见到被他引以为神兵利器的长剑已然缺了剑尖，成为了一柄破铜烂铁。而那截断掉的剑尖，此刻正贴在他的喉间，反射出摄人的光，令他不敢动弹。

        林箊左手负在身后，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嗓音却有些冷然。

        “还不快滚？”

        男子紧了紧手中的断剑，朝后退了几步，脱开剑尖笼罩的范围，在看到女子没有继续动作后，眼神阴鸷地盯了她一会儿，才转身带着侍从狼狈离去。

        将手中的剑尖随手扔在一旁，林箊吐了口气，转过身去望着楚月灵，笑道：“让楚姑娘受惊了，现下已经没事了。”

        风姿绰约、温婉从容的女子朝她走近，双眸中漾着些微笑意，嗓音柔和：“多谢姑娘相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眸，林箊感觉自己喉头微紧，顿了顿，才道：“我叫林箊……字此君。”

        “不是山阴客，何人爱此君？林箊，此君……”楚月灵垂眸轻念，随即笑看向她，“想来林姑娘十分爱竹了。”

        林箊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亡故的林父年轻时颇为崇尚古帝遗风，听闻古帝太皓自来喜竹，于是他爱屋及乌，也成了“竹痴”，不仅房前屋后栽种了不少竹林，给女儿起名也化用了竹的典故。

        楚月灵从随身带来的行李中取出了一块玉牌，递给眼前之人：“月灵所书功力尚浅，承蒙林姑娘厚爱，姑娘若对书势也有所好，往后可凭此玉牌来舍馆寻我。”

        玉牌清莹光洁，其上刻了一个楚字，笔锋遒劲，简洁明了。

        接过玉牌，林箊才发觉有什么异样，她再看了看左右，疑惑道：“楚姑娘这般矜贵身份，想来应当有随侍陪伴左右，怎么不见姑娘的侍从？”

        她记得前世楚月灵身边总跟着一个能言善辩的侍女，侍女是楚家派来保护楚大娘子的，不仅口舌了得，武功也颇为高明——起码林箊当初几次三番想要接近楚月灵时总被她第一时间发现并驱离。

        “侍女白榆前去撰录司领随侍腰牌了。”楚月灵解释道。

        林箊恍然点头。因为除了二十八世家的人几乎鲜有人会带随侍进入校学伴读，而世家中人又不与他们共同修习，所以她对于随侍还需要去撰录司登记名册换取腰牌的规矩不甚了解。

        恰逢其时，一个清亮如莺啼一般的嗓音由远及近焦急响起。

        “大娘子，大娘子！”

        听到白榆的呼唤声，二人从言礼院内走了出来。

        着鹅黄衣裙的灵动少女面色凝重，腰间挂着一块黑色腰牌，上面以星位刻了东方七宿。

        在见到楚月灵的身影后，少女神情一松，足尖轻点，运起轻功几步落到二人跟前。

        “大娘子怎么自个儿走入书院中了，让白榆好找。”少女有些嗔怪地同楚月灵道。

        收到侍女略显埋怨的话语，楚月灵也并不生气，只有些歉意地笑着握了握白榆的手，“方才遇到一些麻烦，不过有林姑娘帮忙，现下已然无事了。叫你担心了，是我不对。”

        白榆本也只是习惯性与小姐撒娇，听到她说曾遇到麻烦，心下一惊，反而自责起来。

        她自小陪伴在楚月灵身边，知道她向来从容自若，如果只是普通的小事必然不会让大娘子认为是麻烦，更不会需要外人帮忙。而她有失责之嫌，却还恃宠而骄，实在有愧家主信任。

        “是白榆保护不周。”少女面有愧色地低头认错，随后转身看向着青衣的陌生女子，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林姑娘帮助我家娘子，这份恩情白榆日后定然还报！”

        林箊以前为了同楚月灵说上话，没少被这名侍女针锋相对地讥讽，如今看到她情真意切地向自己道谢，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白榆姑娘不必如此，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她巴巴地回答。

        少女却执意躬身行礼。

        青衣女子眼角眉梢惯常的慵懒戏谑之色此刻化为了拘谨无措，她无奈地望着楚月灵，眼中露出求助之意。

        容貌柔婉的女子嫣然含笑，眸光如秋水潋滟，她对林箊温和地一点头，便牵过侍女的左手。

        “榆儿，我们还未去找夫子登记学子名册，再等下去恐怕时辰要过了。”

        记名处会一直开放到申时末，而现下已然申时过半了。

        “确实如此……小姐，那我们快走吧。”

        白榆乍然想起正事，于是不再纠缠，又朝林箊一点头，便同自家娘子往记名处去了。

        楚月灵略微低首行礼：“此君，再会。”

        林箊笑着还礼：“月灵，明日见。”

        望着主仆二人走远，林箊神色轻快地拎起被放在一边的行李和课业书本，继续走向舍馆。

        来到舍馆，林箊凭借记忆找到了自己的寝舍。舍内除她以外还有一名着身形瘦小正埋头苦读的女子，女子榻旁的小桌上堆满了她的书籍，油灯中的灯芯也被剪去了一小截，显然已经在舍馆中住了几日。

        两人互相打过招呼简单介绍了各自的名讳后，就又径自去干自己的事。

        林箊从包袱里拿出日常需要用到的物品，将衣服叠进床角的衣柜中，想到日后需要藏置一些机括材料，她特意在衣柜上层留出了一块空档。

        一切收拾妥当，她拍了拍手，回过头，却看到了先前楚月灵赠予她的玉牌。

        林箊拿起玉牌又端详了一阵，面露笑意，决定将它随身携带。

        刻有“楚”字的玉牌被收进随身的荷包中，她翻身坐到榻上，开始清理思绪。

        明日是入学试炼，所有新入学的学子都要去校场集合，试炼将文试与武试合二为一，夫子与武师们会依据试炼时的表现来给新生分配学斋。

        所有学斋按照七政四余的星术系统划分，二十八世家中人入七政学习，有专人授课，课业更为高深，而其他平民则归属四余。

        四余分为紫炁、月孛、罗睺、计都，相对来说，罗睺斋与计都斋的学子是试炼中表现较为出众的人选，也更能受到师长重视。上一世林箊便是凭借相较优异的轻功和术数勉强入了计都斋。

        只要一切如常，她便可以和前世一样同楚月灵与君思齐成为同窗。

        思及此，林箊忽然想到什么，攒眉垂首，再三思忖后，眼中流露出一丝冷光。

        她记得，前世新生入学时，月灵因为入学登记到得晚了，恰巧被最为严厉的言礼院夫子徐规撞见，训诫了一番。而后，她的侍从又出言顶撞夫子，让她险些被罚入止戈院。幸好由于她分斋试炼时表现出类拔萃，被山长看中，对徐规好言劝慰，才让她得以进入计都斋继续修习。

        在熟识以后，林箊直觉楚月灵并不是不守时辰的人，侍女白榆虽直爽了些，也并非蛮横跋扈的性格，但碍于交情不深，一直无法得知她当时为什么会迟来。

        但在今日经历之后，她便很快明了楚月灵昔日遭遇。

        细密的眼睫微微翕动，林箊墨色的双眸中一片冷然神色，犹如浅溪封冻，清冷异常。

        “关山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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