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正义(五)

看到此处的咲夜，内心之中已经彻底无法平静，她的瞳孔不自觉的颤动着，那潇洒帅气的神态也被彻底销毁。

        “我记得很清楚哦，咲夜小姐，那个时候的你，可是认定了我来继承你的意志，认定了一定是由我来擅自决定，迪奥·布兰多究竟是怪物，还是您的父亲！”

        ——

        中枪的恩雅过了很久依旧没有清醒，即便时间的魔术能够回溯很多东西，却唯独无法回溯人类的精神，否则，咲夜一定早早的就将自己的精神回溯到了几十年前，让自己重新作为一个小孩子，安安心心的活在人间之中。

        但那是不可能的。

        就像人一定会成长一样，人类，也一定会变得平庸。

        无法实现内心理想的时候，情不自禁的会感到无言的悲伤，大家会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的身上，可以被冠上各种各样的名称，孩子，弟子，英雄，前驱者，不一而同，而此时的咲夜，正是将自己内心之中所有的可能性，寄托在了这个与自己极为相似的恩雅身上。

        若要获得解脱的话，我就只能从你的身上获得答案了。

        “您，真的看见了吗，那件军服的颜色？”

        “是的，你所效忠的国家，恐怕背叛了你。”

        背叛

        背叛吗？

        她很早以前就想过了，自己，会不会被他人嫉妒，会被他人烟雾，仅仅因为自己拥有着实力，所以反而会成为大家眼中的另类？

        那是很有可能的，但是，只要这场战争，只要那些敌人还没有离开这片土地，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但或许，就算她想到这一步，也仅仅是因为她个人的幼稚而非美德，让她遭受了这次枪击。

        她轻轻的抚摸着伤口，已经愈合的伤口似乎仍然显露出一丝丝的痛楚，但恩雅已经清醒，并且，得出了一个答案。

        “我要去亲眼看看，背叛我的，究竟是哪些人。”

        哪些人么

        咲夜，其实已经擅自看过了。

        对于面前的女孩子实在太过悲惨，太过恐怖，但那时的十六夜有着百年以来的老成，以及那只想为自己人生作结的执念，恩雅个人的感情，对于咲夜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了。

        “那就，亲自去看看吧。”

        十六夜，陪着恩雅前往了王都所在。

        而那里，也是恩雅所敬仰的王上所在之地。

        这里基本上就是整个国家的核心所在，任何计划，任何伟大与阴谋都能在此发现，此处聚集着恩雅理解中所有的混沌，若要了解真相，也只能来到此处。

        “您早就知道了吧。”

        恩雅，看得出十六夜的脚步毫无迷茫，很明显，她是知道目的地的。

        “你要亲眼看，所以我带你来这边了。”

        “再往前可是王都！”

        恩雅故作姿态的掩饰着内心的惊讶，她又何尝不知道十六夜的性格与力量，那份掩饰，简直和露怯没什么两样。

        她不想去，也不愿去想那个可能。

        那个曾经作为一面旗帜领导着恩雅前进的王上，那些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忠臣，还有那无论如何都奋战不休的战士，恩雅几乎萌生了退意，静静的止步在王都的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她，第一次露出了完全不属于战士的表情。

        落寞。

        无边的落寞。

        但，十六夜不许她落寞。

        “走吧。”

        一如过去让她堵上自己性命向自己进攻时那样，十六夜，又一次带领着她走向了残忍的彼岸，让她，亲眼见证这来自人类的残忍——

        跨越了时间，也跨越了空间，十六夜的能力以难以想象的程度几乎将整个王都的时间搅乱为旋涡，信步前行，而恩雅却半分也理解不了周围那些一瞬而过的场景，直到最后踏入了内阁的议事厅，所有的一切，才终于豁然开朗。

        “您是说，要将恩雅杀掉吗？！是否还有别的办法，或许我们可以让她主动离开公众的视野，让她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

        “普通人？”

        在场有很多人，却恐怕唯独没有恩雅。

        明明看上去很强的恩雅，在人类的共同意志面前，也不过只是一只脆弱的野兽而已。

        “不可能的，凌驾于王的精神已经传扬，杀死了神祇的人，再也做不回凡人了——要么我退位让贤，由她来领导整个国家，要么，你们就准备去办吧。”

        ——

        他在，说什么啊？

        恩雅，有些不太明白那位王公的话语。

        内心之中从来只有为国效力，将那些侵略者赶出家乡的她，不曾设想过什么神祇亦或是凡人，她就那样站立亦或奔跑者，在人们的眼中又或者月光的照射下，向着自己理应前往的方向前进，若是有人对我的行为夸赞自然欢喜，若是有人厌烦我的轨迹却也无视，自己，仅仅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为这个国家的命运献出力量而已。

        但是——

        自己的存在，何曾妨碍了这个国家。

        落到了若是自己不死，统治这个国家的王就必须退位的结局？？！

        一如既往的，一旦遇到了什么情况，恩雅就会向咲夜求解，而这一次，也并没有例外。

        “我该如何是好，咲夜师傅。”

        但，咲夜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恩雅，看着那有些烦闷的恩雅，看着那着急的恩雅，她不由自主露出的笑意令人恐惧，并且，也绝不会是要帮助她的神情。

        你自己决定。

        那样的字，就写在了咲夜的脸上。

        “这回，该你找答案来告诉我啊——恩雅，我明说了吧，打从一开始，我就看到了你的结局，打从一开始，我就明白你未来的分界线，你的迷茫，你的痛楚，就和那时的我一模一样，我会慢慢等着的，等到时机到来，等你回到家里的时候，由你告诉我的，真正的答案。”

        咲夜没有停留，在时间流的世界之中就如同鬼魂一般悄然散去，而事实上恐怕也正是鬼魂，若不是为了这坚持着的执念，她绝不会继续留在恩雅的身边，只会尽早追随自己的母亲，前往阴间去。

        她就那么消失了，留下了孤独的恩雅在人世间徒行。

        好久好久啊。

        恩雅，在这时间之中看到了许多。

        奔驰的车辆在路上划过两道长长的痕迹，背着步枪的男人和拿着手枪的男人在车中坐立不安，他们的口中念叨着古老的神祇却又并不祈求他们的原谅，他们，仅仅活在当下，活在现在而已。

        到达那里，开一枪，无论中与不中，他们之前作为追随英雄的战士的荣光便就此消散，自此，恐怕也会和恩雅与咲夜一样，再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归宿。

        但是——

        恩雅，仿佛间明白了一件事。

        咲夜，实在太坚强了。

        明明父母都与人类敌对，咲夜的内心却仍然不愿向自己过去的父亲屈服，选择了作为人类的一生，明明只要软弱一下，从此抛弃生而为人的身份，就能活的越来越明白，但，直到此刻为止，咲夜小姐的内心，恐怕还是认为自己正在为自己的父母，在人间赎罪——

        终究，应该选一个的。

        无论再强悍的生灵，只要处在人类的共同意志面前，便都变得无比弱小了啊。

        邪恶与正义于恩雅已经模糊，她分不出自己的死去究竟代表着什么，她隐约看到的只有残忍，那刻骨铭心的残忍。

        该怎么做呢？

        恐怕，也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了。

        这就是唯一的答案吧。

        她，重新回去了。

        虽然咲夜并没有告诉恩雅回去的办法，但事实上在恩雅的内心没有迷茫的时候，恩雅也就自然而然的走出的王都，回到了还没有被枪击的时间线，在那里与咲夜对视。

        “这个眼神，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啊。”

        微微眯着双眼，咲夜的表情带着期待也带着冲动，她知道恩雅给出的答案恐怕会颠覆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但是，她也只能接受。

        就看着她，看着她面前的短枪缓缓的伸出车窗——

        那一刻，云雾也从地面之上涌动，无数的死者在一时之间从地底涌现，化为了一片尸体的浪潮，将那整个车辆直接淹没，将那面前的一切，彻底淹没。

        “咲夜小姐，我找到了，你想要我找到的答案——我发现了，人类啊，越是渴求着超越，便越是不知死活，无视着他人的苦仇而自满得意，咲夜小姐，人类的力量是无限的啊，只要对自己贯彻了残忍，人类，就会超脱于一切魔鬼之外，化身为真正的恶魔——人类啊，人类的历史便是残忍的历史！人类的伟大即是残忍的伟大，我恩雅，唯有在此地此国，为我之偏执残忍贯彻心间的【正义】，为整个人类的世界，修正道路！”

        这就是，答案吗？

        与几乎放弃了生而为人的荣耀的咲夜不同，恩雅，选择了人类的道路。

        没有逃避，也没有恐惧，对自己也如此残忍的恩雅，几乎让她完全不认识了

        但是，自己啊，其实早就该走了。

        凌乱的白烟在身体中飘舞，从那恩雅的眼中透露出来最后的同情，正是她那残忍人生之中的最后一滴眼泪。

        多谢你啊，恩雅。

        最后的最后，就由我来为你献上最后的礼物吧。

        “你已经不可能再继续用原来的容颜活下去了，恩雅，作为我们二者相见的见证，就请你接受我的这身皮囊吧。”

        时间的乱流在咲夜的身上再度涌现，腐朽与衰老这曾经一度消失在咲夜人生中的概念却在此重现，但是，恩雅的脸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光滑细腻，吹弹可破，那因为常年风霜而粗糙的双手也已经变得丝滑光洁，甚至于更加灵巧，比起自己原本的身躯，还要更加实用，她的身体开始伸展，腰板更加挺直，腿也越来越长，几乎像是一个男人一般高了。

        “在我的身体上，有着时间的魔法，如果没有得到答案，或许由此而过的千年万年，我都不会有丝毫的变化，只能成为这浩瀚人间孤独的观测着，恩雅，我要向你道谢，接受我罪恶力量的你，愿你的未来破除一切迷茫，愿你从此之后不再哀伤，再见了，友人。”

        再见了——咲夜师傅！

        那便是，恩雅。

        那，也是自己。

        接受了咲夜皮囊的恩雅是如此的年轻潇洒，她的脸上不自觉的笑意已经决定了这来自另一条时间线的她，绝不会对这场决斗有半分的犹豫！

        “那就是我没有遇到大小姐之后，要经历的人生吗？”

        咲夜，简直不愿相信。

        同样是背叛了人类，同样是投身了黑暗，但，同样道路下，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自我，同时在咲夜的记忆之中浮现。

        “啊，那位蕾米莉亚看来将你的命运变更的非常彻底，能够在此看到露出幸福笑容的你，咲夜，就请您向我对其表示一下感谢吧。”

        “没有，没有这个必要，恩雅，既然你是我教的，那么想必你也明白我们二者能力的差距吧，除了死亡败北，你绝不会有另一条道路！”

        有的啊咲夜小姐。

        你不是，才刚刚说过吗？

        用人类的残忍，来为自己所效忠的存在献上一切，我所要行走的道路，与您一模一样啊！

        嗯？！

        没有半点的准备动作，恩雅的周围便瞬间出现了数团浑浊的雾气，咲夜更是一时惊讶，便直接向着前方直接射出了数十把飞刀——

        全无作用，咲夜直接听到了飞刀入石的声音，自己的飞刀直接穿过了那些烟雾，深深的扎到了石头里面！

        届时，雾气也已经铺天盖地！

        咲夜的命运，也将在此受到最大的考验！

        身负自己皮囊，身负自己夙愿的恩雅，其战斗力绝非先前可比！

        咲夜，第一次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在那铺天盖地的烟雾之中，无论是怎样的声音都无法听到，怎样的攻击也无法触及，那无穷尽的身体便从地面之下钻了出来，向着前方冲击而去！

        并且，还拿着武器！

        与恩雅之前操作的尸体不同，这些尸体的面容极其痛苦，能够明显的看出来虐待致死的痕迹，他们的手脚上面插入了各种各样的金属，一旦移动全身都会咔咔作响，但他们的移动却格外的具有秩序，仿佛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正在进行着一场轻而易举的围剿战役！

        数千发的子弹奔涌而来，咲夜，也只能瞬间发动自己的时停能力，将周围的一切全部定住！

        然而，情况却依然不容乐观。

        虽然时停的状态下，咲夜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但是那铺天盖地的子弹咲夜却无法无视，若是拥有不死身的吸血鬼还稍微好说，但是咲夜乃是人类，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在静止的时间内开始流血，除非解除时停再次操作时间，否则光是在时停之内，自己就会死于非命！

        简直，简直是专门为了时停而进行的攻击！

        咲夜，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的恩雅，要让自己恢复足够的魔力，恩雅并非完全想着拖延时间，在她的心中，一定怀揣着一个想法——

        无论如何，唯有贯彻了残忍，跨越了过去一切的自己，才有资格执掌一切！

        那么！！

        顾不得许多，哪怕依然有着被子弹射中的可能性，咲夜却还是为自己套上了一层薄薄的替身，向着外头直接冲了出去！

        敌人，会在哪里？！

        咲夜轻轻按下怀表，虽然咲夜还在子弹的轨迹之内，但是恩雅刚才的攻击却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咲夜，仍旧猛冲在山谷之间，试图冲破这烟雾一般奔走着！

        “那又，怎么可能得逞呢~~”

        是啊，如你所想，当然不可能得逞了。

        继承了我的身体的你，我该叫你十六夜·恩雅还是恩雅·布兰多？

        她温柔的看着那个烟雾卷席的方向，随后，在瞬身之间，消隐在了黑暗之中。

        “诶~~咲夜小姐会逃离我的攻击这还是第一次，我该以此沾沾自喜吧。”

        “确实呢~~”

        嗯？

        恩雅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也不自觉的扫过了地面。

        而在那地面之上，却是咲夜的嘴唇在嗡嗡作响。

        “您，就这么看不起我啊？明明那个时候用尽一切手段，让我以此都没赢过的，也是咲夜·布兰度师傅您呢。”

        “诶~~我居然那样自称了啊，给我整不会了呀~~”

        “哼，反正之后你也要用时停的能力吧，看不到我存在何处，那样的引诱也毫无意义——将其吞噬吧！我的尸体们啊！”

        若是平常，自然是看不到的。

        恩雅，你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教授你战斗的，教会你残忍的，是咲夜·布兰多，而在此处的我却不仅如此，在下，是蕾米莉亚大小姐的女仆，是红魔馆的一员，同时，也是作为替身使者，作为迪奥的宿命而来到此处！

        结果，你也轻敌了呢~~

        一道刀光，闪动在了天际之间，而那，便是咲夜为这场战斗划下的，最后的休止符！

        就在此安心死去吧！恩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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