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共工之魇

陆与青的兄长是猫族上任族长陆与墨，可他不是销声匿迹近百年了吗，难道之前是遇到了他，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傅衍早在苏醒时，就发现自己识海空虚，连妖丹都感应不到。

        他尚在思索，陆与青猝不及防将他整只“猫”捧起。四目相对，傅衍心神微动。美不分雄雌，陆与青妖界第一美人的名号，名不虚传。

        “你见过兄长？为何你身上会有他下的封印？”陆与青情绪渐渐平静，眸子也转回黑色，看着小猫茫然的眼神，他蹙了蹙眉，“看来，只能用寻迹阵了。”

        陆与青左手聚起妖力，傅衍顿时四肢悬空，他先是僵了一瞬，随后佯装惊慌地在空中踢蹬，观察陆与青的脸色。

        “别乱动，帮本尊一个小忙。等会给你抓鱼吃。”

        陆与青十指散出丝丝缕缕的青色光芒，双手扣住翻转，在地上画出一个法阵，将傅衍移到法阵中央。他咬破手指，一滴血弹入傅衍丹田，念道：“血为媒，物为引，斯人迷途为我寻！”

        一道柔光立时从傅衍丹田射向法阵中央，光晕由中心向周围迅速扩散，骤然间光芒大盛，刺目光圈在法阵间跳动良久，又慢慢回归沉寂，最后只剩一条微末光束从阵中刺出，穿过屋门向外延伸。

        陆与青眼神发亮，情绪激荡下眸子又变成了异色，竟然真的找到了！他来不及多说，拉过小猫揣在怀里，追着那光束而去。

        傅衍挤在陆与青袍袖中，差点憋昏过去，费了半天力气才伸出头来喘了口气。此时已近黄昏，落日余晖倾洒，银河群山相和，美奂景色让傅衍一时失语。

        他呆呆看了会，陆与青带着他穿过一层结界。原本静谧幽远的山谷从结界外看去竟是一座枯山。傅衍猛地意识到，方才他们是在圣灵山里。这怎么可能！圣灵山不是只有猫族才能进吗？

        傅衍心头大骇，难不成他不是遭人迫害法力尽失，而是原身已死魂魄落到了一只猫身上？

        傅衍顿时心乱如麻，他不到百岁便踏入紫光境，即使在紫光境困了八十余年没有突破，依旧是妖界万年来晋升最快的奇才，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纵然心中激愤，傅衍还是不动声色缩在陆与青怀里。两人随着光束踏山过海，出了妖界进入人界，一直行到暮色降临，光束才停止延伸。陆与青随之落到一处山脚下，这山奇怪的很，炎炎夏日，却是自山脚到山顶都布满积雪，而山下周围却是草木葱葱，丛林密布。

        陆与青摸着下巴想了想，道:“不周山兄长怎会来此。”

        不周山傅衍听族中长辈说起过，这是一座神山，相传上古时期水神共工在败于火神祝融之手后，怒撞不周山。由此引得天崩地裂，大地被洪水淹没，死伤无数。女娲大人感叹世间疾苦，炼神石补天。而残留的一块神石，赐给了助她搜集神石的灵兽，也就是虎族和猫族的先祖，圣灵石由此而来。由于当年虎猫两族交好，不分彼此，圣灵石由两族同掌。而万年过去，二族早已交恶，斗争不断，猫族偷走圣灵石在圣灵山筑起结界。

        思索间，陆与青已绕山转了一圈，甚至飞到山顶察看，没看见一个人影，他心生疑惑:“难道寻迹阵出错了？不应该啊。”

        陆与青又去细看那光束，发觉光束穿入山中，似是暗藏玄机。陆与青扒开积雪，侧耳贴上山壁，抬手拍打两下，果然听到厚重回音。他轻笑一声，毫不犹豫一掌击去。山壁登时破开一个空旷宽阔的大洞，月光惨淡难以入里，透出几分阴森。

        傅衍被他那一掌震的耳朵发懵，暗道此人真是随性而为，也不怕再把这山劈倒了。

        陆与青在掌心凝出火焰，兜手一甩，火焰分散成七八簇漂浮在空中。洞中视野顿时明亮起来，陆与青却无心观察，他发现光束仍然射向地底未停歇，不由觉得被戏耍，怒道:“兄长，你是在同我捉迷藏吗！”

        说完又一掌轰向地面，山洞随这一掌猛烈晃动，地面土石飞起，裂纹四开。

        下方果然还有洞穴，陆与青脚下一空，直直地坠了下去，青袍在空中猎猎作响。他察觉到一股强大的神识正在压制他，连妖力也使不出来。是兄长吗？

        没有妖力，本命剑也召不出，周围又无处借力，只能任由身体往下坠去。小猫在他怀中撞了两撞，眼看就要摔落，陆与青一把将其握住，怎么把这小子忘了。

        他将幼崽护在怀里，砰的一声，落在一木质平面，生生撞出一口血来，鲜血滴落平面，转瞬间消失不见。陆与青脑中嗡鸣，没注意到这一异状，他整个身体仿佛都散了架，躺在那里半天缓不过来。

        直到察觉嘴角一阵湿热，陆与青才勉力睁开眼睛，瞧见一抹银色在他脸上乱舔，嘴边绒毛被血染红了一圈。陆与青抬手揉了它一把，意识渐渐回笼。

        “别怕，死不了。”

        傅衍方才被他护住，分毫未伤。说起来，他虽不知自己为何在圣灵山苏醒，但想必也是这人救了他。傅衍自幼爱憎分明，仇要报，恩，自然也要报。

        眼看陆与青有了意识，小猫似乎有些雀跃，低头在他脖子里拱来拱去，想让他起来。

        傅衍想说，此处不对劲，速速离开。奈何说出来，只是一串猫叫。

        陆与青被他拱的发痒，缩着脖子笑道，“别闹，让本尊缓缓。”

        他笑着笑着，忽然觉得脑中一阵刺疼，转瞬即逝却痛入心扉。“呃”陆与青扶住额头，怎么回事，是错觉？“啊”他刚想说是错觉，疼痛又如潮水般涌向脑中，一浪比一浪强烈。

        陆与青抱住头，痛得在平台上翻滚，傅衍察觉不对拼命叫唤，用爪子扒拉他的衣袖。

        “滚开！”陆与青一声暴喝，一把将傅衍甩飞出去，他捂着头吼道“你们都说我不如他！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啊——”

        陆与青痛到极致，失去控制，开始以头抢地。“就是因为他与我属性相克，就是因为他克我的水！我偏要让你们看看，我就是比他强！”

        傅衍在地上滚了几圈，爬起来看向陆与青，顿觉不妙。只见他身下哪是什么平板，分明就是一口棺材！

        棺木散着丝丝黑气，正拼命往陆与青体内钻，那是魔气！傅衍瞪大了眼睛，猜测是方才他的血激发了魔气，陆与青非魔修，魔气入体自然痛不欲生。看他胡言乱语，难以自控的样子，应当是已经入了魇。

        不周山乃神山，怎会有魔气？来不及多想，傅衍几个蹦跳上去，死死抓住陆与青的衣领，然后用爪子拼命拍打他的脸，心中急道:“醒醒！快醒醒！”

        急促的猫叫在洞中回荡，陆与青仍捂着头满脸痛苦，口中喃喃着：“输了输了输了输了我又输了我又输了去死吧去死吧废物！废物！不配活在世上！废物！”

        他突然大叫一声，眼中散着浑浑黑气。从棺材上一跃而起，直直往洞壁撞去。傅衍小小身躯压根阻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他撞出满头鲜血，急得嗓子都叫的沙哑。

        一撞方止，又来一撞。这是，共工撞不周山？难不成入的是水神共工的魇，怎会如此？傅衍挂在他衣领上，瞧着陆与青往后退去蓄力又要再撞，当即病急乱投医，狠狠在他脖子前抓了几道，留下深深血痕。

        血染空气，陆与青瞬间狂躁起来。傅衍暗道不好，刚想从他身上跳下就被捏住身子向洞壁甩去。傅衍猛地呕血，背后脊骨断裂，痛得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荒无人烟的不周山了吗？

        两股血气相撞，陆与青听到那声惨叫，终于露出点疯狂之外的表情，他只清醒了片刻，意识到身体不为自己所控，眼看又要撞壁。连忙将手放在颈间项链上，洞内一时间亮如白昼。

        这光虽盛，却柔和又炽热，傅衍丝毫没有觉得刺目，反到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背脊的伤痛也在渐渐缓解。这是什么？傅衍心中疑惑，强撑着爬起来往前看去。

        陆与青仰着头，链上玉石旋转着浮到他额间，修复额上伤口，将体内魔气迅速吸出，魔气出体剐过寸寸经脉，陆与青闭眼忍耐，身子不住发抖。

        待到魔气悉数被吸走净化，陆与青猛地睁开双眼，黄蓝异瞳明亮如初。他抬手将玉石移到掌心，双手运转聚出一缓缓变大的光球，两掌一合推了出去击中那蕴藏魔气的黝黑棺材，随即转身疾走，青袍与发丝在空中浮动。陆与青几步跑向洞壁，一把捞起小猫，抬脚在洞壁上倒行借力。

        那棺材在一击之下轰然炸裂，魔气齐齐冲向玉石。白与黑相互交缠，傅衍奄奄一息地窝着，碧蓝色的眼睛盯着陆与青俊秀的侧脸，青色流苏划过他睫毛，痒痒的。

        陆与青踏着洞壁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到对面。转瞬间，洞内魔气已消散殆尽。玉石功成身退，幽幽浮回主人身前。陆与青轻抚它，面露愧疚道:“又辛苦你了，是我无用。”

        玉石左右浮了浮，似是在安慰他。陆与青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气若游丝的小崽子，道:“他因我受此重伤，我要救他。”

        玉石旋转着犹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浮到陆与青掌中，示意他可以开始。

        陆与青露出个轻松的笑容，举起傅衍道:“受苦了。太过弱小终究无法保护自己，待本尊助你化形。”

        陆与青转手起式，幼猫与玉石齐齐浮在空中。柔和白光刹那间将傅衍笼罩，背脊断骨仿佛有温泉流过。一阵暖意之后，傅衍惊觉断骨已合。不仅如此，体内奇经八脉也涌起无穷无尽的力量，只是汇聚到丹田之处，却是被什么阻挡，导致力量流通不畅，运行晦涩。

        傅衍尝试着运转妖力，之前空无一物唯有躯壳的感觉一扫而空，他惊喜的发现这具身体正是原身，只是有人封住了他的妖丹，并将原身变成一只猫。

        玉石破开了外围封印，重塑他体内经脉，只是碰到内里妖丹封印，却直接绕道而过退了回去。不过傅衍并不介意他暂时无法恢复全部功力，因为他有了更大的发现。

        先前涤荡魔气，此刻在为他恢复功力的纯净玉石，正是他虎族丢失几百年的圣物——圣灵石。这世间，除了圣灵石，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有此神用的法宝。

        令傅衍想不到的是，圣灵石不在猫族现任族长长晋的圣灵权杖上，而是在陆与青手里，并认了他为主。圣灵石现世万年，从未认主。上古预言，圣灵石将认天选之人为主，此人将拯救妖界于危难。

        念及此，即使陆与青几次三番救他，傅衍心中也难免升出一股不甘，他暗下决心，既然猫族不仁在先，他也不必讲什么义气。借此机会夺回圣灵石，必对虎族大有助益。

        陆与青看着眼前白光渐渐暗淡，原本的小银猫身条缓缓抽长，两条小短腿变成藕节般的手臂，银色的绒毛延伸成柔顺的青丝。转瞬间，一个肤白发黑，瞳亮唇朱的十几岁少年赤条条地站在陆与青身前。

        陆与青被这大变活人的戏码看得呆了半晌，直到傅衍反应过来自己不着片缕，猛地蹲下身去，落地青丝遮住雪白身体。陆与青才咽了咽口水，尴尬道:“那，那什么，本尊给你找件衣服。”

        圣灵石完成了主人任务，开心地绕着陆与青转圈邀功，陆与青边面色微红地翻着乾坤袋，边哄道:“小白你最厉害了，辛苦了，快回去歇歇。”

        得到夸奖的圣灵石飞快地转了两圈，闪回陆与青颈间化作普通玉石，不再动了。陆与青翻了许久，终于从乾坤袋翻出一件暗红藏金丝窄袍。

        他丢给傅衍后转过身，道:“穿上吧。这是当年鸟族送给兄长的生辰礼，凰缕衣。是用鸟族圣物凤凰丝所织，可挡朱光境以下攻击，尺寸随主人身量而变。你如今正在长身体，妖力又呃咳咳总之，此衣正适合你。”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之声，傅衍穿好了衣服，拱手道:“多谢前辈。前辈恩情，小辈铭感五内。还望前辈告知名号，日后自当结草衔环以报。”

        少年声音清亮，陆与青转过身，眼前人墨发用一根红带束起，白皙面庞虽稚气未脱，却是眉清目秀，一身红衣更衬得面色红润。陆与青托着下巴来回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很衬你。你就别客气了，方才，你也算救了本尊一次。至于名号，就唤本尊少主吧，也听习惯了。”

        “少主”傅衍故作思索了一会，恭敬道“多谢少主。”

        “呃，”陆与青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傅衍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陆与青微微诧异，“你爹娘没给你起名字吗？”

        傅衍露出失落的表情，低头道：“我没有爹娘，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孤身一人在外游荡。前辈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好妖，其他的妖都想杀我，我一路跋涉就是想去圣灵山投奔母族。”

        陆与青表现得很惊讶：“你竟然不是在圣灵山长大？小子，你能长这么大着实不容易。”他感慨地拍拍小辈的肩膀：“日后不必再奔波了，本尊就是猫族少主，圣灵山就是你的家。”

        陆与青看着小子一听此言，眼睛登时发亮变成碧蓝色，跪地道：“晚辈参见少主，日后定誓死追随少主。”

        他习以为常的会心一笑，将人拉起来摸摸他的头，“要追随本尊的人多了去了，你还是个孩子，去过你孩子的生活便可。现在只需好好帮本尊想一想，是否见过一个墨衣男子，长得跟本尊有些像，但是要凶的多，嗯”陆与青摸着自己的脸思索了一下，“对了，他腰上也有半块玉玦，跟这个一样！”

        洞穴深处，一块巨石阴影之下。墨衣深深掩在其中，唯有腰间半块玉玦散着莹润光泽，那人远远看着前方两道身影，剑眉下凤眼冷冽。片刻后，身形倏然消失在空气中。陆与青仿佛感应到什么，他回头望了望，洞穴漆黑寂静，再无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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