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崔叔最近半个月来，为这事可谓是愁白了头。

        上京城和其他州郡的那些明面产业肯定都被楚帝的人监控起来了。

        他带来的人，单论身手肯定是没话讲，当初若不是中了楚帝和他儿子的调虎离山之计，也不至于连一箱银子都没保下。

        可若是让他们出去赚钱，除了力气活，其他的是真不会。

        主子倒是还有不少秘密产业，可那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联系，否则万一不小心留下痕迹就会被楚帝父子俩追查到。

        更何况那些铺子的盈利还有其他用处，属于远水救不了近火。

        如今府里账上仅剩的这百两银钱，还是他从底下人身上挨个凑来的。

        为了多存点银子，他们一天都是只吃两顿饭，早上一顿稀粥，因为白天要修葺王府，所以午时吃一顿干饭，到晚上那都是勒紧肚子多喝几瓢水了事。

        偶尔得空，倒是可以去城外的山头挖野菜，顺便捡点枯树枝补贴用度。

        就连修葺王府的砖瓦都是用卖野物的银钱买的。

        那位钱刺史临走前不仅搬空了整座府邸不留一草一木，还故意打破好几个院子屋顶的瓦片，尤其是主院，屋顶的洞最大。

        崔叔手里银子不多，只能先挪用其他院子屋顶的瓦片去修主院的屋顶，后来不够了才拿卖野物的银钱去外面买了一批回来。

        好在府里的主子不多，暂时两个院子就够住了。

        萧珩暗暗深呼吸，他瞥了瞥身后慢慢走近的女人，对崔叔道：“等会儿你去交代府里其他人先别在王妃面前提这事，然后过来书房一趟。”

        这种事总不好一直在外面谈。

        崔叔表示明白，“王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虽说内宅事务理应交由王妃打理，但如今府里账房的银钱只有八十九两多，真要这么交给王妃，他都替王爷臊得慌。

        裴初宁左右拉着谢家姐妹进府时，崔叔已经得令离开了，现在府上还没有采买丫鬟小厮，主要是没银子，所以领她们去院子的是当初跟随崔叔先一步来青州的刘家兄弟里的弟弟刘直。

        人长得比他哥面白斯文些，暂时留在府里当小厮。

        “王妃，这就是您和王爷的松竹院。”毕竟是男人，刘直只走到院门口就停下。

        这里原本是不叫松竹院的，是崔叔看院子后面有一大片被毁得七七八八的竹子，才临时取了这个名字。

        竹子估计是之前住在这里的钱刺史所种，都是上好的紫竹，可惜都被毁了。

        崔叔为了不影响院子的布景，就让人从城外山头上挖了好些野松竹种下去，刘直当初也去挖了。

        裴初宁粗略瞧了瞧，觉得院子不错，还有一处池塘呢，里头横七八竖的应该是之前主人种的荷花，枯萎了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

        她回头问：“表婶表妹她们住哪？”

        刘直立即回道：“往前走右拐大约半刻钟路程的翠园。”

        裴初宁不急着进去，她道：“先去表婶们住的地方。”

        刘直眼底闪过意外，不过很快恢复正常，步子转了个弯走在前面带路。

        谢夫人由女儿谢清薇扶着走上前，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精气神早已恢复了十之八九。

        她缓声道：“初宁啊，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不用这么麻烦。”

        裴初宁上前揽住对方的胳膊，道：“哪里麻烦，王府这么大，我总要把路认全了不是。”

        谢二夫人倒是看得更开些，浅笑劝道：“是啊大嫂，往后整个王府后宅都是要交给初宁打理的，总不能让她到时候连王府的路都认不全。”

        谢夫人想了想也是，是她想岔了，便笑着同意了。

        如今的谢夫人心中早再无死志，丈夫儿子没了，可她还有女儿，哪怕最终报不了仇，她也要为女儿好好活下去。

        翠园果真如刘直所说离得不远，和松竹院的格局差不多，院子里都有一处荷花池子，不过因为后面没竹林，所以面积稍微要小一点。

        “如今府里要忙的事情比较多，崔叔说只能先委屈两位夫人同住一个院子了。”刘直解释道。

        “哪里委屈。”谢夫人感慨，经历过一段艰苦流放生活后，她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你去告诉崔叔，这么大的院子，足够我们一家人住了。”

        谢二夫人点头：“是啊，往后也不用另准备院子。”

        裴初宁同意：“一家人当然要住一起才热闹。”

        刘直表示会将这些话传达给崔叔，领完了路，他不好再继续停留后院，于是道：“王妃，我先回前院忙，您有事再叫我。”

        “去吧去吧。”裴初宁摆摆手，让他走。

        等人离开后，几个人才真正进入院子。

        谢清薇简单逛了逛道：“以后娘和二婶就住正房，我和清若就住左右两边的厢房。”

        “阿姐，我想住左边这间。”谢清若发现左厢房外旁有个矮座花坛，很适合弄成药圃，种些草药。

        谢清薇显然明白她的想法，当即同意：“好啊。”

        谢二夫人叹气：“清薇啊，你别老惯着她。”

        谢大夫人不同意道：“一个房间而已，哪里就惯着了。”

        谢清薇看到母亲神态轻松自然，也跟着开心不少，别看她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她一直都很怕母亲抛下自己，去寻父亲和两位兄长。

        好在如今都熬过来了。

        “表嫂，你在看什么？”谢清若兴奋之余，忽然瞥见池子旁站着一动不动的裴初宁，于是走过去问。

        “我在想，池子底下会不会有莲藕。”裴初宁托下巴思考道，“我记得眼下好像正是藕成熟的季节。”

        “藕？”谢清若迷茫了，“原来是长在水里的吗？”

        “藕不长在水里还会长在哪。”谢清薇走过来，点了点她的脑袋，随后看向满池塘的枯败荷叶杆子道，“藕应该是有的。”

        裴初宁也觉得有，话说起来，藕可以做出好多好吃的，比如凉拌藕片、排骨藕块汤、炸藕合、糖醋藕丁，辣炒藕片等等。

        “那回头找人都给挖出来。”裴初宁想，就算吃不完还能加工成藕粉，留着冬天慢慢吃。

        谢清薇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随即点头道：“不管是自家吃还是拿出去卖都好。”

        以前的谢清薇看到这一池子枯枝败叶，估计会惋惜前主人为什么不好好打理这一池荷花，白白毁了一处风景。

        现在的谢清薇只会想赶紧将池子里的枯枝和藕挖出来，再种上新的好好打理，来年才能结出更多的藕。

        裴初宁说道：“我现在就去找人挖，说不定还能赶上吃夜宵。”

        天色已经不早了，晚饭估计崔叔已经准备好，藕挖出来还要清理也来不及加菜，不过弄点夜宵，尝个鲜还是可以的。

        “表嫂！”谢清薇本想说“她也去”，结果刚喊一声，人就跑出了院子。

        谢清若吃惊道：“表嫂走的真快。”

        “初宁怎么走了？”谢夫人拉着谢二夫人还没说几句话，转头却发现池塘边少了个人。

        谢清薇如实回答：“表嫂说她去找人挖藕。”

        谢清若在一旁补充：“表嫂说晚上用藕做夜宵给我们吃。”

        二人眼里皆是期待。

        谢夫人：“”

        她想知道，话题是怎么跳到这上面的。

        裴初宁回到松竹院，刚好碰到萧珩从前院书房过来。

        于是她停下喊了声：“夫君。”

        “嗯。”萧珩想起崔叔告诉自己的事情，眼底闪过心虚，说话声也不似先前那么有底气，“前厅饭菜备好了。”

        裴初宁点头，表示知道了：“那就先吃饭，吃完再挖。”

        因为心里有事，所以萧珩没注意听，头点到一半，才反应过来问：“挖什么？”

        裴初宁指了指眼前的池塘：“藕啊，我估摸着水里有不少，到时候都挖出来，够吃好久。”

        萧珩听完后，再想起如今府里的真实现状，望向女人的目光逐渐复杂。

        裴初宁没察觉到男人的异样，自顾自道：“藕可以做出许多吃食呢。”

        她以前每年暑假都会回乡下陪外公外婆住一段时间，也是多亏了那段日子，让她学会了不少东西。

        后知后觉抬眸，裴初宁撞上萧珩来不及收回的古怪目光，误以为他不愿意，于是连忙道：“到时候做出来，让夫君第一个吃。”

        萧珩挑眉：“想让我给你试毒？”

        裴初宁猛地摇头：“当然不是！”

        话说他生得真是好看，原本锋利的眉眼不知不觉柔和了许多，没了最初的冷漠和防备，嘴角勾起微微弧度，话是质问的话，语气却没有一丝不耐。

        这让裴初宁有种错觉，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这个想法只在她脑子出现这么一次，却再也没挥出去。

        裴初宁见他不吱声，声音就小了许多：“夫君？”

        萧珩压了压唇角，道：“想挖便挖，往后府里要添或减，你做主便可。”

        裴初宁忽然觉得他人真好，不过如果能快点将允诺她的金银珠宝拿出来就更好了。

        于是吃饭的时候，裴初宁就提出来让崔叔去找几个人，等下去松竹院和翠园的池塘里挖藕。

        崔叔闻言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池塘里还有藕，要是全挖出来，能省不少买菜银子。

        今晚这桌饭菜是他从满香楼买的，足足花了他六两六钱银子，没办法，总不能让主子们和他们一起喝稀粥吃又苦又涩的野菜根。

        “我这就去。”崔叔立马离开前厅，去找人。

        简单用过晚饭后，裴初宁就回了后院，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藕。

        跟着一起的还有萧珩，裴初宁瞥见他的身影，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她以后该不会要和萧珩住一个屋吧！

        “那个——”

        “我有事要和你说。”

        裴初宁张了张嘴，道：“那夫君先说。”

        萧珩眸光一暗，抿了抿唇，转身往正屋走的同时道：“进屋说。”

        裴初宁：“！！！”

        一瞬间，她内心闪过无数个危险想法，他该不会是想对自己做什么吧。

        不是有一句话叫‘饱暖思那什么’。

        裴初宁慢吞吞踏过门槛后，就不肯再更进一步，后背抵着墙道：“夫君要说什么？”

        萧珩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只是没点破。

        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你可还记得先前路上，我允诺你的几箱东西？”

        裴初宁一听说的是这事，当即就放下了戒备，迫不及待道：“记得记得，一共是六箱金钗珠宝，两箱金银。”

        萧珩：“你记得倒是清楚。”

        裴初宁笑着拍马屁道：“夫君允诺的东西，我当然要牢牢记住。”

        虽然东西还没到手，可她老早都想好怎么花了，要先置办几处宅院铺子，这是作为后世打工人的执念，然后是田庄山头，宅院暂时用不上就全租出去，铺子留两个自己用，剩下的也租出去。

        哦对了，铺子还得再留两间，一间给清若开医馆或药铺，另一间留给清薇，随她想做什么。

        裴初宁在心底美美计划的同时，看向萧珩的眸光也越来越亮。

        萧珩偏过眸，错开她的目光，不然怕自己说不出口：“我本无意失信于你，奈何确实出了意外，允诺你的东西可能暂时兑现不了。”

        裴初宁：“？？？”

        他在说什么疯话。

        萧珩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全都告诉她，最后道：“这件事责任在我。”

        是他没考虑到楚帝父子比自己想象的要更无耻。

        裴初宁始终沉默，眼中的光也没了。

        半晌后，她艰难开口，似不信道：“一箱也没有？”

        萧珩听到她的问题，想到自己先前似乎也是这么问崔叔，眼神突然微妙几分。

        见她此刻犹如一株突然枯萎的花，他心中生起愧疚和不忍。

        他想了想补救道：“等日后回了上京，我双倍补偿你。”

        “不，三倍。”

        裴初宁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她再也不要听他画大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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