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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生病


坤宁宫内,此时张嫣微闭着双眼,正敷着热毛巾安静的靠在床上。前几日偶感风寒,此刻她头疼欲裂的很,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的。喉咙瘙痒,时不时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听的阿奇满是揪心。

        “娘娘,您可好些没,您这几日咳嗽也不见好。这奉圣夫人身边的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一看陛下与娘娘互相冷着对方,这几日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可真是气人的很。”阿奇看着面前脸色憔悴,嘴唇毫无血色的张嫣,不禁心疼的劝道。

        “无妨,本宫歇一会儿就好。”张嫣眼神温和的望着阿奇,缓缓安慰道。由于刚哭过,张嫣的眼睛红肿的厉害,脸庞还有未擦干的泪痕。张拱宸虽是自己远方表亲,但从小也彼此之间有照应,面对二人的惨死,她着实悲不自胜。

        “娘娘,您心里难受,可得哭出来。若憋着对身体也不好。”阿奇心疼的在一旁看着张嫣,她内心也埋怨朱由校如此对待张嫣,但身为下人,也不好说皇帝什么,只得用手亲拍张嫣的背以示安慰。

        就在这时,朱由校身边的小宦官高永寿走了进来。他正欲说事儿,但看见张嫣苍白的面孔着实吓了一跳,只是愣在那儿,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高永寿,你找本宫可是有事?”张嫣颤颤巍巍的从床上下来,径直走到座位旁坐了下来,认真问着高永寿道。

        “是。陛下让娘娘一定得去草场排练内操,说这三百名宫女可得娘娘亲自指挥。陛下说这是口谕,不得不去。”高永寿将头缓缓底下,无可奈何的说道。他特别害怕在帝后二人冷战时期传话,总觉得里外都不能得罪。

        “皇后娘娘病的如此重,她可去不了。”阿奇一听朱由校居然在张嫣生病的时候让她去排练内操,一时之间气不打一处来,直呛的高永寿无话可说。

        “阿奇,这是陛下的口谕,本宫不得不去。帮本宫梳洗打扮吧。”张嫣虽极其不想去,但毕竟是圣上的口谕,也只得遵守。

        草场上,此刻正举行着内操演练。朱由校正兴致勃勃的站在中间指挥着几个小火者将红夷大炮抬了过来,正准备等内操开始后演练发射大炮。一旁的魏进忠王体乾几人正认真的清点着人数,而下面的人们也乖乖听话的按照指示分别排成了宦官一列、宫女一列,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张嫣和阿奇二人缓缓走了过来。今日的张嫣穿的极其素雅。上身一件雪青色长袄,下着一件雪色马面裙。头上简简单单几根小发簪插在高髻上。脸上只是淡淡的打了点粉,盖过脸上憔悴的面色。但这么略微一打扮却显得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令朱由校不由得看愣了神。

        “宝珠,你负责去宫女那队领头指挥如何。”朱由校眼见张嫣来了,连忙迎了上去,满眼愧疚的望着她。这几日他冷静下来,发现对张嫣确实太过刻薄过分,正好借着这次机会主动向张嫣示好。

        “陛下,臣妾前来是因为陛下的口谕臣妾不得不遵守。臣妾是想与陛下说明情况,臣妾并不喜弄内操。既然劝陛下不成,那臣妾便告退。陛下以后请别来找臣妾了。”张嫣对着陛下福了福身子,就打算离开了。

        “宝珠,这么多人在呢,朕可要面子呢。”朱由校眼见张嫣如此当众拒绝,颜色不禁有些难看,只得低声劝着张嫣。

        “陛下,你可听过《团扇歌》。”由于张嫣病的严重,此时她头不禁眩晕了一下,但很快就缓过神来,看着朱由校缓缓问道。

        “不曾知道,这出自何处?”朱由校眼见张嫣问了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摸不到头脑,一脸疑惑的看着张嫣问道。他平日爱做木工,爱舞剑打球,但对于读书这事他着实提不起兴趣,看的书也少。

        “西汉才女班婕妤由于赵飞燕姐妹诬陷迫害,对汉成帝也失望之极。她为自保请求居住深宫,作《团扇歌》。现在臣妾也是班婕妤这个心境。”张嫣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她看着朱由校,朱唇微启道。“陛下,臣妾身体不适,先回了。以后也别喊臣妾了。”

        张嫣说完就直接与阿奇二人离去,只留着愣在原地的朱由校。一旁的魏进忠看着眼前发愣的朱由校,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皇爷,这皇后娘娘都走了,内操可还继续?”

        “当然。”朱由校眼见被这么一问,顿时尴尬的无比自容。他转眼在宫女们的队伍里挑选,突然一个体型丰满身量酷似张嫣的宫女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指了指对方,连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被指中的宫女一脸疑惑的站了出来,低着头细声细语道,“奴婢名为张婉音。”

        “你也姓张?这可真有意思,那就你来负责本因皇后负责的任务。”朱由校眼见这宫女与张嫣同姓,本低落的心情瞬间平复了不少,顿时来了兴致,指着队伍对着张婉音说道。

        “奴婢不敢”张婉音眼见朱由校居然提出此等要求,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摆手拒绝道。

        “这是朕的命令,你听朕的就是了。”朱由校眼见张婉音浑身抖得像个筛子似得,表情中顿时一阵不悦,但看着这么多人在场,也只得慢慢说道。

        “奴婢遵命。”张婉音眼见朱由校如此坚持,只得拿着旗帜听从了朱由校的吩咐。内操也跟着顺利开始,草场上顿时号令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开始了热血沸腾的训练。

        乾清宫内,刚排练完内操的朱由校脱着外衣,正欲打算沐浴。此时天气已然闷热,在户外一会儿就呆的满头大汗,浑身被汗水浸的也黏糊糊的,好不难受。

        一旁的张婉音小心的接过朱由校脱下的外衣,整理起衣服来。就在刚才,她因内操排练有功,被朱由校一时兴起封为了贵人,赐住景仁宫。

        面对这样的惊喜,她颇有些意外。她六岁入宫,到如今已入宫十年了,一直都是做着最底层的宫女做的事。现如今因意外居然成了皇帝的女人,可不用再做之前的苦活了。

        “这皇后可真不给朕面子,说什么身体不适先走了。她每次都是这个借口,也不知道换一个。”朱由校依旧对张嫣如此不给他面子愤愤不平,义愤填膺道。

        “皇爷,奴婢不知有句话当不当讲。”高永寿脑中浮现出张嫣一脸病容的脸庞,索性一咬牙,认真对着朱由校问道。

        “你讲就是。”朱由校热的满头大汗,正拿手帕擦着自己的脸庞,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高永寿继续道。

        “皇后娘娘确实病了。奴婢今早前去传口谕,此时娘娘还未梳妆,奴婢看见娘娘的脸色差的很。时不时还发出一阵咳嗽。”高永寿看着朱由校漫不经心的模样,忍不住将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你怎么不早说,赶紧去坤宁宫。”朱由校一听张嫣居然病成这样,眼闪过中一阵自责。他连忙接过张婉音手中自己刚脱下的外衣,一边穿一边就出门了。

        坤宁宫内,此时张嫣正沉沉的睡着,面无血色的脸庞时不时冒着虚汗。唇色尽褪,时不时嘴中喃喃着“冷”,看着好生痛苦。

        “皇后怎会病得如此之重,你们为何不告诉朕。”朱由校眼见张嫣病成这样,眼中顿时满是自责,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从眼眶中纷纷掉落,他双手连忙捂住双眼,低声呜咽道。

        “皇后娘娘这几日本就受了风寒,加上她一直心情悲痛,气火攻心,加重了病情。但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好好休息即可早日痊愈。”一旁的方御医眼见朱由校自责的哭了起来,顿时诚惶诚恐了起来,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低声安慰着朱由校道。

        朱由校一听张嫣是因为心情悲痛才加重病情,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一时间难以辨别东西南北,顷刻间瘫坐在椅子上。当初因张嫣与自己怄气,他恼羞成怒的用残酷的枷刑处死了她的家人。他只顾着自己发泄,却也考虑不到张嫣会伤心,他这样做只会把张嫣越推越远。

        就在这时,张嫣醒了。她挣扎的独自爬了起来,阿奇在一旁递过茶水给她,她痛快的一饮而尽。

        “你们都出去吧。”朱由校眼见张嫣醒了,他也停止了哭泣,掏出手帕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示意周围人都离开。

        大家眼见朱由校如此坚持,也就纷纷离开了。屋内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帝后二人四目相对。

        “宝珠,朕喂你喝药。”朱由校眼见桌旁有韩司药嘱咐阿奇刚熬好的药,连忙端了过来。他缓缓舀出一勺,对着嘴吹了一下,小心的送入张嫣口中。

        张嫣眼见朱由校如此主动喂药,内心不觉一暖。她不禁看向朱由校,发现朱由校眼眶红红的,似是刚哭过。她不由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圣上也会有哭的时刻。

        “陛下,你可是刚才哭了。”张嫣认真看着朱由校,缓缓问道。

        “朕没哭。朕怎么会哭呢?”朱由校本想否认,但一看见张嫣憔悴的脸庞,顿时心如刀绞。鼻子又是一酸,眼泪再次涌了上来,他只得别过头去,不让张嫣看见。

        “陛下”张嫣眼见朱由校背过头去,只得用手轻轻拍打朱由校的背,认真安抚道。

        “朕错了。朕不该因你对朕冷漠就如此对待你。你病了也没人和朕说,朕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得告诉朕才是。朕真的担心你。”朱由校不禁口中喃喃道,由于哭的声带沙哑,喉咙里好像卡了根鱼骨头,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起来。

        “陛下,你能来看望臣妾,臣妾很感动。”张嫣哭笑不得的安慰着面前的朱由校,明明生病的是她,反倒是朱由校要被安抚。

        “朕今儿在坤宁宫陪你。”朱由校哭了一会儿,缓缓转过身,看着张嫣一脸诧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宝珠放心,你病重。朕今儿不碰你。”

        夜晚,朱由校爬上了床,睡到了张嫣身边,双手把张嫣搂进了怀里。他鼻中嗅着张嫣身上好闻的体香,情不自禁的喃喃道,“宝珠身上的香味和朕母亲好像。朕想母亲了。”

        “臣妾很像孝和皇后吗?”张嫣眼见朱由校如此之说,不禁好奇的问道。

        关于朱由校这生母,她也是知道一些。先帝泰昌尚为太子时,朱由校的生母王氏由于诞生老皇帝万历的皇长孙,被万历皇帝亲自册封为才人,一时之间成了太子东宫内地位仅次于郭太子妃的女人。

        这朱由校由于是万历皇帝的长孙,从小也是备受爷爷和父亲的宠爱。但好景不长,王才人在朱由校十五岁时就离开了人世,之后朱由校就被送到对自己不好的西李处抚养了。

        “不是的。母亲是母亲,宝珠是宝珠,都是朕重要的人。”朱由校眼见张嫣如此问他,他不禁连忙否认道。他深知亲情与爱情虽说都很重要,但还是不一样的。

        “陛下既然如此,为何明知奉圣夫人为非作歹,为何还要如此纵容奉圣夫人。”张嫣眼见朱由校如此之说,不由问出来自己一直想问的话题。

        “朕的生母去世后,西李对朕不好。皇祖和父皇也很忙,朕也不便说与他们听。当时西李房内的下人也是看人下菜碟,对朕也是冷嘲热讽,也只有客妈妈一直陪着朕。因此朕即位后也算是给予她补偿了。”朱由校见张嫣如此之问,倒也不生气,而是认真的回答道。

        “陛下,赶紧睡吧。”张嫣眼见朱由校如此之说,心中不禁一阵心疼。十五岁的少年本应该在母亲的庇护下享受无忧无虑的日子,而他却只能独自在西李的嘲讽中成长起来。她不由的也用胳膊搂紧朱由校伸过来的手臂,以示安慰道。

        清冷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照进安静的坤宁宫内。床上的帝后二人互相搂着对方,正沉沉的睡着,氛围十分安详,之前那些不愉快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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