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画里话外


夏彦经过这些年的特种训练身体壮如牛,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地下室抬到二楼的客房。一开门,空中窜出一道黑色闪电,是花生!它兴奋地扑扇着翅膀在夏彦头顶盘旋,见主人没有反应,飞了几圈连声啼鸣,最后又从大门溜了去。

        你无暇顾及鹩哥,将夏彦安顿好后才喘口气。四下打量一番,发现这里同你的卧房并无二致。昨天你们一行人从梦中醒来穿越至此,刚熟悉完月岛环境,就生出这些变故。如果都是意外,实在太多巧合;如果不是意外……你不敢再多想,转身去洗手间擦了把脸。

        等你出来时,陆景和早已不知去向。莫弈重新为夏彦处理过伤口,确定脉象平稳、呼吸均匀,安慰大家先回去休息。左然打算下楼准备晚餐,你执意留下来陪床。莫弈拗不过你,轻声叹气,收拾东西转身离去,临走不忘叮嘱有什么异常随时喊他,他就在走廊尽头的医疗室。

        一眨眼,房间只剩下你和夏彦两人,安静到能听见他的呼吸、你的心跳。关掉床头灯,你挨着床沿坐下,借窗外荧荧星火勾勒出夏彦的五官轮廓,细细端详起熟睡的人儿:

        他偏着头,半张侧脸陷进枕头,发丝柔软散开,遮住眉眼,一张创可贴横跨颧骨,徘徊鼻腔的气息微弱且均匀……这幅睡相早已在童年朝夕相处中刻进你的记忆,可经历了方才的心惊肉跳,此时片刻的安宁都显得弥足珍贵。

        卧房温暖静谧,你稍坐一会疲惫感便从四面八方袭来,头昏昏沉沉越来越重,最后索性侧身伏在夏彦旁边,拽着他被褥的一角,在手心搓捻。

        多希望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等枕边人醒来听你复述这一切,会一脸不可置信地揉揉你的脑袋,笑你是个小傻瓜……

        你的意识渐渐模糊,就这样半梦半醒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觉有谁轻轻推你,迷迷糊糊听见轻声急切的呼唤:

        “姐姐,醒醒,别睡了,这里不安全!”

        你一个翻身瞬间惊醒,只见黑暗中一双紫眸正炯炯有神盯着你。没等你反应过来,他便抓住你的手腕拉你起身,快步向外走去。你耳边传来陆景和压低嗓门信誓旦旦的话语:

        “姐姐跟我来,我给你看证据!”

        什么证据?你心中顿生疑窦,脚下步伐不自觉跟上他。

        陆景和的房间和夏彦相隔最远,又或许是他回来后私下换了住所。你胡思乱想间已被陆景和拽近他的屋内,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颜料味,人瞬间清醒不少。待陆景和锁门关窗拉帘一气呵成,灯光亮起,你才发现自己被铺天盖地的画稿包围。

        陆景和似乎一口气把储藏室的颜料纸笔搬空了,放眼看去:四仰八叉的笔刷,东倒西歪的颜料桶,还有堆成小山的废稿……地板墙面斑斑驳驳,整间房好似一幅巨型调色盘,你一时竟找不到落脚点,只能呆立在原地。

        “姐姐你先坐!等我找找,哎呀废稿太多了,是哪张啊……”陆景和捧着一摞画在床上摊开,忙不迭翻找,还不忘腾出手招你过去。

        原来在私人画室你不是没见过陆景和作画,可那时候有助手帮忙打理,他自己也要注意保持形象以防突然被董事会拎去开会,所以你从未见过如此邋遢的小陆总,像极了历史上那些怀才不遇又有些神经质的画家,即使上一秒形容落魄,可一旦投入艺术就瞬间忘乎其形,神采飞扬。

        你踮起脚三步并两步跳过障碍物,趴在陆景和肩头,见床上铺满了形形色色的画稿:有和之前客厅那副画相似的奇怪图纹,有陨石坑的近景远景素描,还有一些更加抽象的线条色块,纷繁错杂。

        陆景和突然高举一张画纸激动得说:“找到了!”你凑上前,乍一看纸上黑乎乎一团,离近些端详才看出笔刷留下粗犷的墨迹,层层叠涂,似腾空的黑烟滚滚,中间一抹淡黄色,如黑夜中唯一的星光,微弱到随时会熄灭。

        “这是……”

        “这就是证据!夏彦是怪物的证据!”

        陆景和本来胜券在握,可看到你一脸无语的样子瞬间急眼了。

        “姐姐你看!中间的人就是夏彦,我本来在陨石坑附近绘图,他蹲在不远处采样,可等我再抬头时,就看见……看见凭空出现无数鬼影一般的触手,一拥而上袭击我!就像画里这样!”他声情并茂,边说边用手狠狠戳着画纸中间一点。但在你看来,倒像是用最凶恶的语气讲着最离谱的玄幻故事,颇为滑稽。

        “哈?你这……是不是沙子迷眼看错了?”

        “不可能!我们都带了护目镜。而且这些触手张牙舞爪,迅速长到几层楼高,黑压压一团,我怎么会看错?!”

        “不是有海市蜃楼一说?”

        “姐姐!你不要欺负我读书少,海市蜃楼也不会在沙尘暴里出现啊!”

        你揉揉眉心,实在无法直视陆景和一本正经的迷惑发言,还有他的抽象画。

        “那……你们谁开车回来的?总不能是触手握着方向盘吧。”你一脸无奈摊开手。

        “我、我本来是想逃路的……”陆景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风暴太大我迷了路,后面他开车追上来,强行把我拉上车。”

        “那你还得感谢‘怪物’救你一命==不然你先一步就被沙尘暴埋了。”你撇撇嘴,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姐、姐,你怎么就不肯信我?”陆景和抓住你的肩膀激动得直晃,目光灼灼,言辞恳切,“这个‘夏彦’绝对有问题,刚才你也亲眼见了他在地下室发狂的模样,保不准下次什么时候就会变成怪物!我们绝不是他的对手,我是真的担心你啊!”

        你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发丝蹭过脖颈,微微颤抖的身体传递着最真实的恐惧,不禁心生怜爱之情。但仅凭这张抽象画就想给夏彦“定罪”,你实在无法接受。尽管之前夏彦一系列奇怪的举动现在还没法给出合理解释,可你亲眼见过他寻不到你的焦虑神情,眼神不会说谎!你笃定这就是与你青梅竹马并肩长大的夏彦。

        左思右想,你决定先安抚陆景和的情绪,再从长计议。于是拍拍他宽阔的后背,安慰说莫医生会关注夏彦精神状态,自己也会多加小心。

        听到这句话陆景和绷紧的身体微微松懈,嗫嚅了两声“姐姐”,像孩子一样委屈的揉揉眼睛。

        你看这傻小子把一手颜料铅粉都蹭到脸上还不自知,无奈摇摇头,转身想去拿些纸巾。掀开凌乱的桌面,一幅熟悉的画映入眼帘,那画面鲜□□滴,绛英锦簇……

        通过破损的边缘,你辨认出这是之前在户外被猴子偷走的画稿,在车上瞥见过:几朵睡莲徜徉河畔,朱影横斜,婀娜生姿。但现在面前这幅画明显经过大改,笔触遒劲,花瓣厚涂成绛紫,背景中绸缎般的河水也抹上几笔幽邃的藏青。正中央,最大的睡莲花开妖艳,丝蕊纤细如少女的睫毛,花芯里捧着一颗赤红色的……心脏?

        你瞪大眼睛,像要被画吸进去一般越凑越近。那花里分明包裹着一颗血红的心,上面毛细血管满布,似乎还在微微颤动。你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再看:心脏竟变成了蜷缩的胎儿,大大的脑袋清晰的血管,透明的皮肤包裹着粉色的肉,连四周的花瓣都像张开的鬼手,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胎儿拽下水。

        忽然,那婴儿睁开眼,一片漆黑,刹那间,你仿佛直视深渊!吓得毛发尽竖,后退几步一个趔趄,重重跌坐进纸堆里。直到陆景和抱你起身,你仍没有缓过神来,只觉得两眼空空、背脊发凉。

        随后陆景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感知不到了,世界好像在那之后离你远去。你的身体变成了一只风筝,轻飘飘出了房门。外面的世界静谧祥和,灯火通明,你一步一步向前,走向群星环抱,步入这无眠的夜……

        当漫长的清醒梦临近尾声,你渐渐恢复知觉,身下是柔软的沙发,有人在用手电筒照你的眼睛。你看见了客厅明亮的吊灯,灯下是莫医生无比担忧的神情,还有他镜片反光中自己苍白的容颜。不远处传来两人激烈的争吵。

        “陆景和!你到底对蔷薇做了什么?吓得她失魂落魄!”

        “我不知道!她只是来我房里看画,我、我不可能害姐姐啊!”

        “什么画?你最好老实交出来!”

        你第一次听到左然如此怒不可遏的吼声,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清醒,挣扎着爬起来想制止他们。一番口舌,终于化解干戈,也暂时打消了左然看画的念头。但你强烈要求陆景和换个新的房间住,因为那间“画室”里的那些画,潜意识告诉你不能再靠近,不可再直视。

        莫弈认为你是长期精神紧绷、压力太大,导致了短暂眩晕。你也努力安慰自己,只是因为太累太饿才出现了幻觉。左然忙转身去餐厅,说重新做的饭菜马上就端来。

        餐桌上,你们四人面对一桌美食陷入沉默,迟迟无人动筷。原来这已经是左然今晚做的第二桌晚餐了,之前你还在夏彦卧室小憩时,左然就已经做好了晚饭。可当时陆景和刚吃一口,转头就吐了,嚷嚷着食物一股怪味。虽然左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倒掉重做,并且专门挑了冷冻柜里品相较好的食材。

        你先用保温盒把夏彦的那份菜单独盛出来,担心他今晚半夜醒了会饿肚子。

        对面的陆景和皱着眉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动筷,他咬了一小口红烧肉,在嘴里裹来裹去,一脸便秘的模样,最后还是低头吐到餐巾纸上。

        左然满脸愠色,努力克制情绪,又像要自证清白一样,一字一句道:“这些菜盛上桌前我都尝过,绝、对、没问题。”

        “这肉是苦的,还有一股变质的怪味,你吃不出来吗?”陆景和喝了一大口水才缓过气来。

        你刚想动筷,莫弈拦在你面前先尝了一口,皱皱眉,不置可否。随后你每样菜都尝了些,味道略为寡淡,虽不如刚来月岛的第一顿饭那么美味,但绝没有陆景和说的如此不堪。

        左然见你和莫弈都没吃出什么问题,更加坚信是陆景和在找茬,颇为恼怒地说道:“陆少爷,咱们这毕竟人生地不熟,条件艰苦,比不得你平日锦衣玉食。能吃就吃,吃不惯可别浪费食物。”

        “你!”陆景和气的当时噎住,一脸怨愤,随后将水杯重重摔在桌上,起身要去厨房,又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你说:“姐姐,你别吃这些饭菜了,我怕你吃坏肚子。之前我在厨房找到过干面包当炭笔画的橡皮擦,你等我找来先垫垫。”

        左然气的差点把筷子捏断了,在他看来,陆景和这番话显然是对他厨艺莫大的侮辱和挑衅。方才刚被平息的战火此刻瞬间引燃,你赶忙起身打哈哈,生怕战况升级。

        莫弈默默地咀嚼食物,冷眼看着你们三人的闹剧,一言不发。等你把陆景和重新哄回饭桌上,他才开口道:

        “诺艾尔那边仍然没能和外界取得联系,我们目前还是受困状态,所以先交流下各自的调查进度吧。”

        你和左然点点头,一旁的陆景和闷声啃着干面包,勉强支着脑袋,一幅爱答不理的模样。

        “我先说下实验得出的结论,”莫弈不停搅拌着碗里的汤水,似乎在飞速思考,“夏彦采集的样本有些是高温融化的沙砾残骸,但有些掺杂了不明胶体。用化学实验分析元素成分,有组成生命体的可能。”

        “会是外星生命吗?”你好奇地问道,左然却补充:“也可能是陨石坠落附近的其他生物残骸吧。”

        “我更支持蔷薇的猜想。”莫弈推了推眼镜看向你,“陨石冲击地表释放能量巨大,如果是沙漠里原本的生命应该早就在高温环境瞬间气化了,但外星生物却有可能因为特殊解构留下生命迹象。”

        大家都在认真听莫弈发言,连原本垂头丧气的陆景和此刻都悄悄竖起耳朵。

        莫弈继续说:“不过上述这些分析推理都建立在原来那个世界的自然法则基础之上,而且我用这里的显微镜观测不到具体的细胞结构,或者新陈代谢之类的生命活动,暂时也无法给出定论。你们呢?图书馆有何收获?”

        你看看左然,他把嘴里食物咽下,皱眉说:“图书馆里的资料多为各行各业的著作典籍,少部分书籍介绍了月岛世界框架搭建的底层逻辑和运行法则,但过于专业晦涩,能看懂的地方寥寥。此外再没有找到关于流星陨石的记载。”

        随后大家把目光投向你,你一时困窘,像极了不知道答案却被老师提问的学生,结结巴巴说也没啥特别的发现,就是在文学区看到一本小说……

        “啊!我知道了!”你话还没说完,突然被陆景和的一声大叫打断。

        “你们说,夏彦会不会被外星生物附身了?”只见陆景和眼中放光,掺杂了兴奋和惊恐,好像发现新大陆一般,“一定是这样,这样就对得上了!而且,可能不仅仅是简单的附身,他们会不会直接变成了夏彦,趁机混入我们的基地。而真正的夏彦,可能……根本没有走出沙漠?!”

        “陆景和!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你实在听不下去,气的一下站起身,“夏彦现在就躺在楼上休息,他只是受伤奔波太累了,我、我现在就去给他送饭,哼!”你说完,饭也不吃了,抱起保温盒转身离开餐厅,任凭陆景和在后面喊什么你都不理,甚至加快了脚步。

        上楼梯时,还能隐约听见餐厅传来争执,想来肯定是他们三人又吵了起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你们几人的关系变得如此紧张,虽说原来一起查案也会有摩擦,但远没有这次的情况糟糕,好像大家都坐在炸药桶上,稍有火星就会把人崩上天。

        你叹了口气,也有些后悔刚才突然情绪失控。你知道陆景和是关心则乱,又或许受基塔能量场干扰后思维更加跳跃。可你实在无法忍受他凭空揣测污蔑夏彦,这样只会让大家疑神疑鬼,加剧相互间的猜忌,使后面的调查工作和自救行动更难推进。

        毕竟,在眼下这个变故丛生、疑云密布的月岛之上,没有什么比团结人心更重要了。

        你站在夏彦门前,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轻轻推开房门。屋内没开灯,盥洗室传来细微的水流声。借窗外星辉,你隐约看见床上被褥掀开,难道夏彦已经醒了?

        放下饭盒,你摸索一番打开房间照明,发现夏彦床上空空,只有一滩黄褐色污渍,从床铺绵延到地板,一路拖到卫生间门前,凑近些能闻到一股怪异的腥味。

        “夏彦?你在里面吗?”你敲敲玻璃门,里面没有亮灯,也没有回应。你又敲了几下,提高嗓门喊话,但除了一成不变的水流声,卫生间内还是一片寂静。

        你踌躇片刻,看着消失在门前的污渍,心中愈发不安,终于鼓起勇气转动门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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