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民华十九年，格里高历1930年，晚上八点

        山城，杜家主宅。

        唐衍清睁开眼，盯着眼前的人。

        付雨知的脸上挤出一个苦笑：“近十年了，你还是那个样子。”

        “付雨知，你刚才说，导致那场行动失败的元凶有了线索。”

        “对。”

        “让我去追好了。不就是逃到云间了吗，我去杀就是了。”

        “要是真那么简单就好了。”付雨知叹了口气，“那个叛徒，叫罗聪。是罗家的第二个孩子。本以为是个本地人。查了档案后才发现罗家二百五十年前才搬到这里。”

        “二百五十年……够短的。”唐衍清喝了口茶

        “是啊，本来可以按照这个线索查下去的。但是，就在半年前，罗家最后一任家主，罗思安服毒自尽。她的丈夫现在在国外，罗家剩余的人……”

        付雨知低下头，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唐衍清和付雨知是发小，长那么大，还没什么事情是对他不能说的。

        但要是付雨知真不想说，也没人撬得开他的嘴。

        “抛开这事不谈，我们打听到罗家最近与海外还有生意上的往来。你去云间的海关，帮我查查这件事。”

        “好。这些年，麻烦你了。要不是你，东岳早没了。”

        “保命要紧，我上次派出去的人已经惨死在云间了。你别给我他步后尘，不然我百年之后没法向唐老交代。”

        “你说笑了。

        “言归正传，在反抗的前一天晚上，罗聪收到一份来自与云间的信。寄信人署名是陈国安”付雨知将信件递给唐衍清，“这个陈国安是云间公安局的局长。整份信件只有一句话，‘安好，勿念。’”

        “所以说，罗聪很可能是听命于陈国安的棋子？”

        “不，没有其他证据佐证。但这是我们从罗家唯一搜出有关幕后的。”

        “那不就是个打掩护的吗？”

        “现在是1930年，这封信是1919年的。当时的陈国安还是个不起眼的小职员。”

        此话一出，唐衍清意识到这个陈国安的特殊。

        当时东岳对于叛徒是严查严打的，尤其是开战前的一段时光。可就在那个节骨眼上，这个小职员寄了一封信给他。这封信极有可能导致己方卧底暴露。

        但还是他寄给了他这封看似是废话一般的信件。虽说只有一句，但这挑明了他和罗聪的关系。

        他为什么要寄这封信，或者说他为什么要写这句挑明关系的话。

        还是说，在交战前夕，同仁党就已经放弃了这颗可以通风报信的棋子？

        越想越不对劲。

        “陈国安的资料有吗？”

        “有，他比你大8岁，夫人早逝，并未续弦。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陈苍庐，现在在霓国留学，马上就要回国了。回国之后，大概率会让他当自己的助手。”

        “知道了。”

        几天后。

        唐衍清坐着一辆开往华亭东的列车到了云间。

        付雨知拖关系给他在云间海关挑了个职位。一方面是要查罗家海外贸易的动向，另一方面，也可以看看从敌人内部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云间海关的税务司长是个法国人，名叫卡尔纳，人称卡先生。虽说是个洋人，但却有四分之一的民华血统。且自幼在民华长大，对于云间的海关系统极其熟悉。

        唐衍清的职务就是给这位卡先生当助理。

        这里不得不感谢一下卡先生的上一任助理，威尔森。

        威尔森是个老实巴交的格兰人，其父是云间大学的教授，母亲是公爵的女儿。这个家庭背景让威尔森轻而易举的做到了助理的位置。但是，有一个问题。

        卡先生虽然在云间长大，可说到底还是一个兰西人。平时说的都是法语，再不济也是中文，很少说英文。而威尔森平时说的是英语，基本不说中文和法文。

        卡先生和威尔森的日常交流用的是中文。对于卡先生来说这并不是个难题，但对于并非民华人的威尔森是个难题。

        威尔森既听不懂云间话，法文也不流畅。

        导致卡先生不得不用英语和他交流。一天两天还好，但时间久了，就未必愿意了。要不是身边没有得力的帮手，威尔森早丢了饭碗。后来，威尔森的父亲酒后闹事，惹了不该惹的人，让他丢了工作。

        这段时间，卡先生用的是一个来自云间的小孩。但小孩业务能力比不上威尔森，法语也不会说。于是，付雨知干脆托关系，把唐衍清推荐了给卡先生。

        卡先生对于唐衍清很满意。

        卡先生办公室。

        “你就是唐珩清吧？”卡先生懒散的坐在椅子上。

        “是的，先生。”

        唐衍清并没有做卧底的经验，于是让付雨知给他搞了个虚假的身份。

        卡先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年，眉眼清秀，瘦瘦高高的。身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袍，温文尔雅。

        细看那长袍，发现那布料并非什么常见的布料，乃是由一匹花钿丝绸制作而成。这种布料乃是手工织成，暗纹宛如花钿。在云间，是一等一的抢手货，大多是用来做官家小姐的婚服的。头一次见有人会拿来做日常穿的长袍。

        有钱！

        不过，交来的个人简介上写他只有17岁。靠谱吗？

        “remplissezlatassedethéavecdel\''eau（把茶杯里倒满水）”

        “oui,monsieur（好的，先生）”

        唐衍清说起法语十分流利。他的声音里有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很快，茶杯里接满了水。卡先生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quelgeas-tu（几岁了？）”

        “j\''ai17ans（我17岁）”

        “vam\''aideràdéplacerl\''informationsurleplacarddegaucheaufait,aidez-moiàclasser（去帮我把左边柜子上的资料搬过来，顺便帮我分类一下。）”

        “monsieur,mentclasser（先生，怎么分类？）”唐衍清抱着一大叠资料。

        “viens,jevaist\''apprendre（过来，我教你）”

        卡先生暂时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分满意。

        然后，用法文讲解分类标准。整整讲了进半小时。

        唐衍清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在兰西国p城城立大学上课。微风吹过办公室，一道光照在卡先生的脸上。将这位面相凶狠的老先生照的些许柔和。

        “vousvenezdeledire,prenez-vous（刚刚讲的，都听懂了吗？）”

        “oui”

        “那就好。”卡先生笑了笑。

        “嘎吱”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走来一个中年男人。男人略微有些胖，两只眼睛如同两颗珠子，闪着精光。发福的脸颊给了他蒙上了一层慈祥的纱但鹰钩的鼻子和粗直的眉毛捅破了这一层纱。男人走上前来，手持一大叠文件。

        “卡西曾，侬要额文件（卡先生，你要的文件）”那个男人笑眯眯的。

        “放在这里好了。”

        “隔砸似？（这个人是谁？）”

        “新来的，唐珩清，我的助理。”

        “哦哦哦，侬好，侬好，我是尤斌。似布时仁报关行的买办。”

        报关行，是经常和海关打交道的。出口的货物单子是英文，且申报程序复杂，所以大多数做出口贸易的会找买办来帮忙。久而久之，一些买办便开起来了报关行。

        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出口的文书应该交给前厅的接待。

        “唐衍清，你出去吧，我和尤先生有点事情要聊。”

        “是。”

        唐衍清退了出去。虽说他在兰西国过了10年勤工俭学的日子，但他本质是个商人的孩子。唐家那么多年，进出口贸易额太多了。近九成的布料在云间出口，每年交给海关的钱都抵得上一栋宅子了。要是卡先生在这里头赚黑钱，唐衍清饶不了他。

        就算卡先生分给他一部分利益也没用。

        你当唐家是可以随便打发的啊？！

        “小助理？侬来了啊。”一个寸头的小伙子跑过来，“我似（是）工务部的湖昊远，乌（我）带侬起（你去）侬办公室。”

        “多谢。”

        “没事。对了侬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好啊。”说着就到了一间办公室前。

        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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