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宫宴


陈公公引着母女两人一路走到座殿外。

        院中栽满不知是什么花,只是盛夏里头全都谢了,只剩乌突突的枝桠,看上去不大美观。古代世家在园林规划上颇为考究,难得有这样的时候。

        左夕同仰起脸,牌匾上写着三个金色大字——长乐殿。

        陈公公扯开嘴笑道,“左夫人,请吧。”

        殿中很暗,隐隐飘着不知什么熏香的味道,并不好闻,浓厚得令人发晕。

        幽暗中远远便瞧见个华服女子侧坐在软椅上,明明看不清她的脸,只一束光透过窗棂撒在她脸上,却莫名能感到目光空洞。

        这便是书中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太后了。

        “参见太后。”左夕同跟着左夫人小步上前去,恭敬地行礼。

        太后没有吱声。

        就这么僵了几秒。

        左夕同偷偷抬起眼看,最强烈的视觉感受就是,太后看上去竟然这么年轻,照理说太后应和左夫人差不多大的年岁,可看着仍是三十出头似的。

        左夕同默默地想,太后如果去搞些美妆保养推广事业发挥光和热,不比窝在这宫里强。

        太后就这么晾了她们几秒,甚至都没在看她们,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指甲出神。

        呃……让左夕同有一种,她就是故意把她们架在这的错觉。

        “无需行这样的大礼,快平身吧。”隔了片刻太后才重又抬起眼睫,笑得热络,朝她招呼着手,唤道:“这是同儿吧,都这么大了,快到哀家跟前来,让哀家瞧瞧。”

        虽然明知道太后也就是做做样子显得亲昵,左夕同还是凑上前去。

        然后……太后突然坐直身子,抚上她的脸。

        太后并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大美人,眼睛狭长,下颚骨微方,整张脸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协调感。

        脸离得很近,她甚至看得清太后脸上的纹路,跟这么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离得这样近有点古怪。

        她以前在家时她妈妈也没这么捧着她脸看过。

        真的,太怪了。

        但怪的不止是这些,太后抚着她的脸,她的手格外凉。像是很亲昵的样子,可这份亲昵只流于表面,她感觉得到。

        书里这太后不是一直摆烂的么,可这看着可不像会躺平的人啊。

        太后转过脸对着左夫人笑说,“好些年没见了,上次见的时候是不是还只有四岁来着。总说身体不好,教人担心。”

        说罢太后终于垂下那只捧着她脸的手,左夕同被摸得抽抽的心也终于跟着落停。

        左夫人低下头,“是啊,这姑娘一转眼都已经及笄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女儿都这么大了。”

        左夕同看着太后,忽然感觉她浓妆艳抹的脸像掩饰着什么的脸谱,她明明笑得像很是喜悦,却让人觉得格外难过。

        “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左夫人腼腆浅笑:“尚未。”

        这意思很明显了,太后必然明白左家夫妇此次是想求封旨意,虽然知道后来的结果,左夕同站在一边莫名还是有点紧张。

        没想到太后却只是低垂下头,好半晌才说,“那便慢慢挑。左家乃我大齐重臣,就同儿一个女儿,无需急着婚配。”

        左夕同没料到太后居然会这么答。

        啥意思?太后都这么说了,这些时日就算左氏夫妇也不好再给她议亲了,明里暗里还不让她嫁了?

        所以没有什么原身的秘密竹马,就单纯是太后不想让她嫁。

        可是为什么呀,按原书和刚刚太后的意思,她总共就没见过太后,更提不上得罪,左家夫妻两应该就更根太后无仇了,否则也不至于上赶着往枪口上撞……

        左夫人像也没料到太后会突然这么说,但太后毕竟是主君,只好低着头应,“太后说的是。”

        左夫人似还想再说些什么,一边已有太监来通传,“太后娘娘,时辰已到。”

        “左夫人,左姑娘,请吧。”太后施施然从软椅上起身,由太监搀扶着出了殿。

        左夕同随着太后左夫人身后一路去了金良台,早有满室女眷坐于其中。

        太后才刚坐定,便有太监前来通传:“禀太后,皇上身子不适,今日便不来请安了。”

        左夕同扫视一圈,席间人听了都没什么反应,仿佛对皇帝根本不会来这件事心照不宣。

        由此基本可以推断,估计颜抒为了装出副不好好当皇帝的样子,成日故意成日抱恙,让人觉得荒唐。

        尤其此刻拣人多的时候命太监通传,更让在坐女眷都听在耳朵里,大概今晚满南都城的贵胄便都知道了,皇上又出不来门,无法向太后请安。

        这一肚子坏水的小王八蛋。

        “那便开始吧。”果然,太后也只是摆了摆手,那太监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宫宴并不吸引人,虽然是业内顶级艺术团水平,一般人买票都买不到,然而节目表演太高雅,看得左夕同只是昏昏欲睡。

        食物嘛虽然看着精致,量小不说,还全是高热量,左夕同没吃两口。

        话说回来,她本也不是来玩的,这次人多,她想趁着机会多结交些朝中重臣的女眷,好方便日后破坏小皇帝还有丁其阳的计划。

        现下台上奏乐声极响,聊几句天还不会太过招人瞩目,但要走动好像又有点多余。

        左夕同就近抻着脖子对坐在她左侧的姑娘说道,“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姐姐?”

        这姑娘瞧着比她约莫大上一两岁,坐得极为端正,背挺得尤直,虽算不得多美,胜在气质文秀,看上去应该不大心思多,应该蛮好套话。

        那姑娘侧过脸,一双凤眼不知所措地打量她一番,隔了半晌才慢慢道,“都察院御史柳襄是我父亲,小字雨霜。”

        这不是巧了么。

        左夕同在心里给自己比个“v”。

        按照原书剧情,丁其阳第一个策反的便是督察员御史柳襄,她随便在席间一坐一旁便是柳襄家的闺女。

        看,穿越还是有一些金手指在的。

        左夕同赶忙捧上笑脸说道,“原来是柳姑娘,我是左夕同,左将军的女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左夕同感觉柳雨霜听闻她是左家姑娘时蹙了蹙眉,又仔细扫了她一下。

        当然,这不重要。

        重点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勾搭,啊不,结交柳雨霜,要是运气好,日后就能有了理由出入柳府,自然能找机会接触柳襄。

        “柳姐姐席上怎么不见这榛子酥,定是下人疏忽了,”出于对目前宴乐一无所知,左夕同赶忙亲热而做作地端起桌上齁甜的榛子酥捧在柳雨霜面前。

        只见柳雨霜眉尾微微挑了挑,似是有些犹疑地缓缓抬起手正要接过,立在她身侧的小丫头却厉声道,

        “我家小姐吃不得榛子,吃了便起疹子。”

        “……”

        看看,多和时宜,还双押了。

        左夕同赶紧把那碟榛子酥撤回自己几上,脸上堆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继续寻找下一个话题。

        柳雨霜似乎也并不想这段话僵在这,先开口说,“今日这月琴奏得极好,如伶仃泉水拂过,很是动人心弦。”

        左夕同觉得好像柳雨霜也在努力地跟她攀扯关系。

        那感情好啊。

        只是……月琴,哪个是月琴?

        算了,不管了。

        “是啊,好听、好听。”左夕同连声附和。

        “……”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有话说,就尴尬地僵坐着。左夕同还不愿就这么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攻略机会,还在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可以攀扯的。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别的,几乎已经觉得自己这次把情况搅合地更加糟糕了,没想到柳雨霜却开口说。

        “和左妹妹聊得投缘,日后不如过府一叙可好?”

        左夕同在心里微一挑眉。

        ……投缘么?你说投缘就投缘吧。

        这一战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成功。

        要说是吧,她总觉得柳雨霜似乎并不真与她说话投机……呃,其实明显不怎么投机。

        但要说不是吧,柳雨霜都邀请她日后过府一叙了,也不知道她打算跟她叙什么。

        怎么想都觉得这段对话曲折蜿蜒却莫名达成目的,事出反常。

        摸不透。

        左夕同想得脑仁都疼,宴乐声呲啦呲啦地让她尤觉得不自在,干脆偷偷溜出金良台,到御花园里宽敞处放松起来,扭扭脖子拉伸拉伸胳膊。

        御花园里姹紫嫣红,实际上出了金良台走到哪都是花团锦簇,绿柳扶风,更让人觉得长乐殿那满园秃枝瘆人。

        再回想下,太后捧着她脸盯着看眉眼间那几分诡异的笑还有那冰冰凉的手指更瘆人。

        进趟宫所有人都比想象中还古怪。

        这什么垃圾小说,一群神经病。

        左夕同晃晃悠悠地沿着小径走,走近一片花林。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不过还蛮好看的,立在其间隐隐流着幽香,踮起脚凑近了看,花瓣是浅浅的白色,花心却是一丝一丝,一团一团缀在一起。

        她看得认真,差点儿对眼了,一抬眼,才发现几步外竖着个人,静静地看着她。

        枝桠挡掉他半边脸,少年人仍是皮肤苍白,倒映着花瓣的光更显白到僵硬,深邃的双眼皮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忧郁。

        这不是那个南安观那个小傻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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