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寂灵炫耀般在许松清面前用法力搬了两三具尸体后，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觉得无趣抱着手臂靠着柱子看他吃力的将一具一具尸体往前厅搬，半响故意道：“公子，你说他怕不是个傻子，刚刚我都给他展示了我用法力能帮他搬，他也不知道求求我。”

        寂灵这般大大咧咧，毫无共情能力，是讨厌了些，但许松清死了父母，此时不知道内心怎么恨她将她当作仇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拍拍屁股走人，从此天高水长管他怎么记恨，反正她天南地北许松清再也寻不着她，到时就算想找她复仇也寻仇无门，夜半寂静，祝余先是自嘲她有一日竟会这般好说话做这半分钱不赚的赔本买卖，遂又安慰就当是因为这少年悲惨做一件善事，做善事也是积功德，祝余在心中如此说服自己。

        顾潜渊看着认真的少年，目光转到冷漠看着的祝余身上，薄唇轻启，点破道：“寂灵，小少年这是自己动手在为父母双亲，家眷奴仆做最后一件事，他不会求任何人的。”

        顾潜渊的话拉回了祝余漫天乱跑的思绪，她抬眼看那边风华绝代不着边际的顾潜渊，他此时面色认真，倒有几分正形，只是不知道这人过往经历了什么，勾起了祝余两分兴趣。

        等到许松清将所有死去的人的尸体搬至前厅之时，天已破晓，与尸体裹了一夜的少年满身血污，已经半分看不出在茶楼相遇意气小公子模样，他站在前厅门口熬了一夜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配合着被血污脏了的衣衫脸蛋，看着不仅落拓还透着恐怖。

        祝余看着落拓恐怖的许松清，沉默的站在前厅半响，直到早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到他的脸上，温温热的光将他从往日的光景里拉回来，他以后就是没有家的人了，两行热泪从他的脸颊划过，许松清用袖子抹干净，从怀中掏出火匣子吹燃，父母的尸体在火光中模糊。

        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呢，许松清想过要去找哪个妖报仇，但是他从大人们的对话中明白，妖来杀他们也是来复仇的，本就是他们有错在先，他没资格去谈复仇，可是不复仇他天大地大该去哪里，做什么呢？

        在许松清将尸体一具一具往前厅搬的时候祝余与顾潜渊就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只有寂灵猝不及防，他在许松清火匣子扔出去的一刹那离开柱子站直，指着前厅已经烧起来的布帘，道：“你干嘛烧了他们！”

        许松清看着滚滚浓烟，周身孤寂萦绕，道：“人死如灯灭，躯壳一具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一字一泪让人不忍。

        人与世间万物不同之处就在于，世间万恶需要修炼、气运才能生出灵，天时地利缺一不可，而人生而有灵，若说林间万般妖物成不了仙也争先恐后的要做人，便是贵在其中的灵魂，人死如灯灭，没有了灵魂的躯壳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祝余只是没想到许松清年纪轻轻能有如此的思想境界。

        祝余还在感叹，少年出英杰，若是许松清运到好点，说不定未来造化那般，许松清就已经转身往外走，祝余回头看了眼烧起来大半的前厅，火借东风，再不出去确实出不去了。

        出了许府，身后浓烟滚滚，仿佛再说这一场捉妖没有一个体面，祝余道：“你要去什么地方，我送你去。”

        祝余到了许府，许了两回诺，总要实现一诺才不那么愧疚。

        而许松清仿佛生了慧眼，一眼便看清祝余的内心，他抿嘴摇头：“今日我许府的祸端起是因为我们残害生灵，终是因为我们识人不清，与你无关。”

        少年声音稚嫩却坚定，祝余向来不善言辞，一时之间无话可反驳。

        顾潜渊今日不知何故，仿佛多思生情，化身知心人，他开口建议道：“许小公子，反正你也没想好去何处，不若先与我们同行，等你想好了离开便是。”

        顾潜渊的话正好解了她的围，祝余看过一眼仿佛随口一说的人，转而向许松清承诺道：“届时你要离开我便不会阻拦。”

        他确实不知道此时该去往何处，许松清垂头沉默半响道：“好。”

        许松清一身血污，若这般走上大街定会将人吓一大跳，好在许府距离西岭城还有三里地，四人在林中行走，找到一出溪流，许松清在溪水旁清洗自己，寂灵变戏法般变出一套衣服，他比许松清高上些许，但两人都是少年，身量差别不是特别大，许松清穿上他的衣服还算合身，只是寂灵酷爱黑色，一身衣服与许松清纯良无害的气质不符。

        寂灵给他借衣服是一片好意，虽然寂灵臭脸，但许松清换好衣服后，还是恭恭敬敬朝着寂灵行了一礼道：“多谢小道长。”

        “别左一句小道长，右一句小道长的，我听不惯！”寂灵挥挥手，眉目间想到什么，对着眼前纯良小白兔挑眉“我们反正还要同行一段路，要不你叫我哥哥吧！”

        许松清还没有从失去双亲与家的悲伤中走出来，听到寂灵的要求呆了呆不知如何回应，小白兔被欺负惨了，顾潜渊阻止寂灵，对许松清招手道：“过来。”

        比起是不是黑脸的寂灵，许松清心底里更加害怕平日里一直挂着笑的顾潜渊，他总觉得顾公子看着和蔼，却不近人情，许松清咽了口口水，走到顾潜渊面前，行礼道：“顾公子。”

        顾潜渊看着在自己面前无比拘禁的少年，抬头扣在他的头上，许松清被他不轻不重的揉着头顶，一时不知道他是何意，等了半响没见他停下来的意思，鼓起勇气抬头道：“顾公子，您找我何事？”

        顾潜渊收回手，一双桃花眼仿佛能看透人心，他道：“你是不是在怪祝余只给了你一张符咒？”

        许松清震了震，他低下头不说话。

        “你可知道，她那一张符咒价值多少，若在我的手上我万金都不会卖”顾潜渊的声音终带着笑，可话中却有万钧重，他声音幽深，不紧不慢道：“因为，那符咒是用凤凰血兑朱砂，经仙界太子亲手绘制而成，可解百厄。”

        许松清震惊，那一张符咒竟然那么贵重吗？

        顾潜渊垂眼道：“你觉得那样的符咒祝余能有多少张？”

        凤凰乃神兽，光它的血已经是无价之宝，寻常人十世不可得一滴，又经仙界太子亲手绘制，世上恐只有此一枚，祝余小道长竟然拿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救了他一命吗？而他用了她这么贵重的东西还不知足，还在怪她，许松清抬眼：“顾公子，我知道错了，我会跟祝小道长道歉的。”

        孺子可教也，顾潜渊笑道：“去吧。”

        几人在树林里，顾潜渊跟个大爷似的，寂灵日常臭着脸写着“我不高兴”几个大字让人不敢去招惹，再看许松清，他那小胳膊小腿养尊处优的样子一看便没吃过苦，莫说是找吃的了，最后祝余主动揽下了找吃的的重任，毕竟她饿了。

        春日山野间的山花还未凋谢完，没有野果子可以吃，祝余看到远处有一条河，去河里捉两条鱼好了，说是河，不如说是小溪好了，祝余卷起裤脚站在河中，迎着太阳掂量手中不足二两的小鱼，自言自语道：“你运气好落到了我手里，快些长大吧，多长点肉。”

        祝余扔了小鱼，林间落叶铺满河底，都是些“木叶儿鱼”，还没有溪水间的螃蟹来的肥美，唔，烤螃蟹也不错。

        祝余拎着几只螃蟹回到四人休憩的地方，还未走近，换了身干净衣服有几分人模人样的许松清便冲到她跟前，祝余将手中的螃蟹往后稍了稍，看着面前的人道：“做什么？”

        溪水养大的螃蟹，就几个脚好吃，若是断了可就可惜了。

        许松清停在祝余一步远的地方，目光诚挚道：“祝道长，对不起，我昨夜错怪你了，希望您不要怪我。”

        她从祝余小道长上升到祝道长了，看来有人给她说了什么好话，她看向顾潜渊，抬眼，顾潜渊亦回她一个心照不宣邀功的微笑，祝余将目光挪回来放到眼前人身上，道：“不会。”

        突然，许松清扑通一声跪下，那声音响亮，是实打实的在用膝盖磕石头，祝余躲闪不及受了这大礼，她微微挪动不动声色道：“你跪我做什么？”

        许松清三叩九拜，抬头愣愣的盯着祝余，道：“祝道长，我想拜您为师，求您收下我。”

        祝余再次转头看向顾潜渊，眼神示意：“这也是你教的？”

        青松树下的顾潜渊好不惬意，看到祝余的目光无辜耸肩，这可不是他教的，这小许公子无师自通。

        祝余挪回目光，看着跪地之人头疼，她将双手放到前面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提着螃蟹，只得省了动作直接开口道：“呃，我不收徒弟，你先起来。”

        许松清跪在地上不起来，比祝余还要固执：“师父，您不收下徒儿徒儿是不会起来的！”

        祝余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远处看够热闹的顾潜渊施施然站起来，他缓步走到祝余面前，先是接过了她手中拎着的螃蟹，而后一只手扶起许松清，笑着道：“许小公子，拜师呢要心诚，你这才第一日不着急，等小鱼儿看到你的诚意后自会收你为徒的。”

        许松清点头，他道：“知道了顾大哥，我会一直跟着师父，直到师父愿意收下我为止。”

        顾潜渊摸摸他的头，将手中的螃蟹递给他，许松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双手接过去，然后被寂灵招过去一同处理，祝余与顾潜渊站在一块。

        清风拂过，祝余抬了抬眼道：“你和许松清说了什么？”

        顾潜渊似是思考了一下，故作神秘道：“说了一下你那一张符咒我出五百两你都没卖给我。”

        顾潜渊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祝余也不知道顾潜渊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但是他确实帮她确实化解了许松清心中对她的责怪，祝余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人，当即拱手道：“谢了。”

        顾潜渊眉目含春，得意道：“谁叫我是无肠公子呢。”

        这个人没有个正形，祝余冷眼道：“那无肠公子等会儿多吃两只螃蟹。”

        许松清与寂灵将烤好的螃蟹与干饼放在芭蕉叶上，端到四人围坐中间的石头上，顾潜渊将一张饼子掰成两块，将其中一块递给祝余，祝余接过去咬了两口，饼子太硬还未来得及咽下，寂灵便开口道：“你昨日在阵中捡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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