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小石棺 2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很不明白哎。”江漫说

　　“什么？”龙浩渺问

　　“你究竟是怎么在这个年龄理解到这些的啊？”江漫问，“明明你比我们还小一岁哎。”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龙浩渺笑道，“这些都是我在研究的课题，我不过是告诉你一些其中你能听得懂的东西，如果能够解你疑思，也算是我做的一点贡献。”

　　“那就是还有我不懂的了？”江漫警觉问道

　　“有啊。你想听吗？”龙浩渺说

　　“想。”江漫说

　　龙浩渺停下来，“你还记得从前我跟你讲过，政治跟经济历来都是不分家的吗？”

　　“嗯。”

　　“今天再告诉你一点。”

　　“什么？”

　　“政治跟文化也是不分家的。”龙浩渺说，“进一步往小了说，就是政治跟艺术也是不分家的。”

　　“怎么可能？”江漫不解

　　“怎么不可能？”龙浩渺说，“一个国家文化或经济的走向，往往倚赖于国家政策的导向，只是，它们一旦走上正轨，人们就很容易忽视这个事实。甚至军事、科学也是一样。”

　　“你不是学考古的吗？干嘛老是去研究政治啊？”江漫疑惑

　　龙浩渺一听，不由笑了出来

　　“那是因为，曾经的历史也是过去的当下，只不过时间久了，数据丢失太多，人们便不容易理解那时的日常状况了。其实，许多事情都是有因果关系可依循的，尤其是艺术。所以，我既然想要研究它们的演变渐进过程，自然就不可能脱离当下的大环境，去做孤立的研究。”

　　“可是，与你所讲的科学、军事、经济等等这些东西相比起来，艺术的地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江漫问

　　“当然啦。”龙浩渺语气毋庸置疑

　　“为什么？”江漫不解

　　“因为古往今来，不论一个国家强到多大的地步，但它也决不可能以武力压迫或经济制裁，迫使另一个国家完全臣服于你。”龙浩渺说，“真正能让人由衷拜倒的，唯有艺术，也就是高度的文化认同。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国家从建党之初，就将文化建设同经济建设相提并论的原因。”

　　江漫默默听着。

　　龙浩渺继续说，“我们国家现在虽然处于初期阶段，还未到真正的繁荣盛世。但正是这样一个时期，是定一个国家未来格局有多大的时候，因此，需要一个完善的战略体系以支撑其作充分考量。不然，你以为几百年后的人们考古我们今天的生活会是什么？难道就剩婆媳大战啊？”

　　“你还能再损吗？”江漫笑了出来

　　“我只是想告诉你，它们之间是互相牵连着的。一个国家若无经济的支撑，文化的传递与延续一定是难以继任的，而一个国家强大的军事力量，和强大的工业体系又是相辅相成的。若不能将它们做到固若金汤，那么，一个朝代的格局绝对大不了。”龙浩渺说，“试观宋朝开国君主因满腹私欲考量，而放任小小幽州城（今北京）于不管不顾，以至于给整个宋代基业埋下巨大隐患。你就会明白，为何我们国家今天在任何疆域问题上都不肯作半点让步的原因了。”

　　“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哎。”江漫说

　　“什么？”龙浩渺问

　　“你好像很爱我们国家嘛。”江漫说

　　龙浩渺笑笑不语。

　　“平时看你们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没想到该学的你们真是一点儿没落下。”江漫说

　　“那是自然。”龙浩渺说

　　“从前我一直以为，你们会这么鼓励我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是你们的朋友的关系。”

　　“干嘛这么小看自己？”

　　“因为，我在外人眼里太笨了。”江漫说，“反正就是个不知变通、不懂屈服的人。”

　　“但也正因如此，你才能随心所欲、毫无负担的去做自己的事情啊。”龙浩渺说

　　江漫一听，不由笑意渐开，龙浩渺的话直说到她心里去了。

　　“其实，我们国家推行了这么多年的工匠精神，但实际上，大多数的人连什么是工匠精神都还没闹明白。”龙浩渺说，“真正工匠精神，是敢于拿自己的一生，去交换比一生更长的东西。换句话说，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珍贵的，但如果你意识到这一点，还敢拿来专注做一件事情，这就叫工匠精神。”

　　江漫默默听着。

　　龙浩渺继续说，“而我们国家想要的，绝不仅仅是比肩汉唐这么简单，而是要立足汉唐之上，继续开创一个前所未见的伟大时代，因此，谁要是率先吃透我们国家几千年的文化，谁就有可能率先成为划时代意义的艺术家。像东晋的顾恺之，唐代的吴道子，文艺复兴的达芬奇，以及后来的梵高。他们的出现，无一不将绘画的层次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怪不得啊~”江漫恍然大悟

　　“什么？”龙浩渺问

　　“怪不得你们会这么心甘情愿一头扎进这故纸堆里。”

　　龙浩渺微笑，“对啊，我的任务不就是将它们的传承体系规整出来，交付于你，以及像你这样的人手里，用于创造未来的吗？”

　　江漫点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哎。”

　　“什么？”龙浩渺问

　　“像你这样对人生看得如此透彻的人，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困惑啊？”

　　“谁说的？”龙浩渺说，“我一样也有啊。”

　　“比如说呢？”江漫问

　　“嗯~~”龙浩渺停下来，认真想了半天，“我好像还没遇到。”

　　说完，两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那你以后要是遇到了，记得给我说说啊。”江漫笑说，“我好参考一下，你是怎么解决问题的。”

　　“没问题。”龙浩渺微笑，继而说道，“只要你能运用好自己的天赋，一步一脚印的认真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耍小聪明，那么，不必害怕得不到时代的认同。”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解…”江漫说，“既然人生可以像你说得这样简洁有力，那为何人们还会对外在转瞬即逝的物质如此执迷呢？”

　　“因为，一个人活着，不光受周围环境的影响，同样，也受大时代的影响。而人们或许能稍微感受到自己受环境的局限，但未必能感受到受时代的局限。”龙浩渺说，“我们这个世界啊，战争与和平总是交替着的，但人们总以为自己生活的当下是永恒。”

　　“所以，我有时还是会有一丝隐忧。”江漫说，“怕自己哪天向生存妥协了怎么办？”

　　“这里面就涉及到了究竟是心随物转，还是物随心转的老问题。”龙浩渺说：“你看，过往的陶渊明、杜甫、苏东坡、辛弃疾，他们在世时哪个不被这样的难题考验过，可他们最终都没有违背自己的心。而那些耍小聪明的人，虽得一时名利，但往后真正到了识货的人面前，才是要原形毕露贻笑大方的。这样的作品，更经不起后世的检验。”

　　江漫点点头。

　　“未来我们的国家，在逐渐形成体系后，不论国防、军队、哲学、科学、医学，还是美术、电影、绘画、雕塑、甚至是建筑，都将从我们的国土上重新拔地而起。”龙浩渺说，“届时，它们将作为一个国家软实力和硬实力，共同推动国力的上升。”

　　“连建筑也是？！”江漫疑问

　　“当然了。”龙浩渺笑说，“你不会以为如今这些横七竖八的水泥瓦砖，就是我们国家形象的真正象征了吧？”

　　这个江漫之前确实还没想到过。

　　“其实，梁思成很早以前就说过，‘一个建筑师，对城市的历史和后代是负有巨大责任的。’只是，如今的人们，大多还没有这样的意识，所以，我们各个城市之间，才像个乱象丛生的试验场。”

　　江漫表示认同。

　　“而从长远来看，未来的大趋势一定是全球经济、文化的大融合。因此，今后的艺术家，不光要学贯古今，更要融贯东西，才有可能真正成为一位集大成的艺术家。”龙浩渺说，“而这一切，都有赖于国家领导人在初期所布置下的战略眼光，以及卓越准确的判断能力，从这一方面来讲，如果将政治做到极致，它也是一种艺术。我这样说，你能听得懂吗？”

　　江漫摇摇头。

　　“那等你听得懂的时候我们再聊。”龙浩渺说

　　“嗯。”江漫点头，继而问道：“那它怎么样？”

　　“什么？”龙浩渺问

　　“这个棺材啊。”江漫望着龙浩渺面前的小石棺

　　龙浩渺看了下它，说，“是完整的。”

　　“啊？”江漫一愣

　　“墓主人在里面呢。”龙浩渺说

　　“不会吧？”江漫不禁一下紧张起来

　　龙浩渺笑了起来，“你怕什么？”

　　“它不会起来吧？”

　　“盗墓小说看多了吧。”

　　江漫轻轻咽了一下口水，缓解了一下自己的紧张，才又问：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出去。”龙浩渺说

　　“然后呢？”

　　“等弄清楚情况就上报。”

　　“这有价值吗？”

　　“你说呢？！这可是唐朝的。”

　　“噢。”江漫不知如何是好，“可我们怎么出去啊？”

　　“不知道。”

　　“你都不害怕吗？”江漫疑问

　　龙浩渺停顿了一下，“你没看见我一直在跟你说话吗？”

　　“什么意思？”江漫愣了愣，“你不是学考古的吗？”

　　“可我还没下过田呢。”龙浩渺开玩笑道

　　江漫一听，不禁感到更害怕了。

　　不过，话虽如此，龙浩渺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石棺上，照此前仓库的干尸来分析，这个山洞是有相当的保存能力，那么，眼前这具石棺内的小主人也极有可能是完好的，甚至连衣饰都有可能是完整如新的，想到这些，龙浩渺不禁有些懊恼起来，当初去碑林博物馆是以游客身份进入，所以，对“李小孩儿”棺内的出土文物并未细究。如今对面前这具石棺，龙浩渺也就不敢随意推测里面具体详情。

　　而现在尚属调查阶段，考古队真正介入之前，此棺绝不可擅动。不过，此棺从纹饰、雕凿、用材各方面都颇为不俗，即使放在唐朝当时，也绝非一般大户人家所为。龙浩渺思量着，随即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笔和本子来，准备记下此洞窟的详细数据。记录如下：

　　“小石棺，位于山洞左侧夹道以北，步程约四十分钟，为洞内所探实物第二件，目测完好。棺内虚实未知，推测此洞最早为人使用为唐朝，盖实际考据时此石棺为重要佐证。”

　　龙浩渺想了下，又在后面加了一句：“此山洞非墓葬。”

　　随后，龙浩渺翻篇开始绘制石棺的细节图。江漫走过来在旁边看着，好奇地说了句：“我还以为你不会画画呢。”

　　龙浩渺边画边说：“我只是画得没龙柯好，不是不会画。”

　　“可画这来干嘛啊？”江漫问

　　“龙柯在研究各种纹饰，我先给他收集起来。”

　　江漫见龙浩渺认真，也就没有打扰他。不过，小洞窟里环境幽暗，加之周围安静到了极致，寒意逐渐沁人心骨，江漫望着眼前的这具小石棺，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说不上来的惧意来。她轻轻咽了下口水，脱口而出问了一句：

　　“它要是真起来了怎么办？”

　　龙浩渺哑然失笑，“你干嘛老是转回这个问题啊？”

　　“万一，我是说万一！”江漫慌忙道，“我们现在可出不去！”

　　“你的小渔你不也不怕吗？”

　　“可我之前也不知道她会动啊！”

　　龙浩渺不知道如何解释，仓库里那具不见了的干尸也确实是个问题，往后还不知道怎么写报告呢，一想起这些来，龙浩渺心里不由一团乱。不过，此刻他可不想在这种环境下跟江漫拉扯这种腐蚀人心的话题。于是，只开口安抚道：

　　“放心，考古是很科学的。”

　　“那万一呢？”江漫坚持道

　　“没有万一。”龙浩渺说

　　江漫想了下，“可我们总得有对策吧！万一它真起来……”

　　“万一它真起来！”龙浩渺接过话来，“那我帮你把它摁下去！好吗？”

　　说着，龙浩渺将笔记放进背包，捡起了电筒，随即站起身来，将电筒塞到江漫手中，调整好角度，将光线对准小石棺，拿出尺子仔细量了下石棺的尺寸。随后，他又拿出手机，找好角度后认真拍下一组照片来，最后，又将手机递给了江漫，让江漫为他拍一张与石棺的合影。

　　“干嘛跟它照相啊？怪不吉利的。”江漫不解

　　龙浩渺叹了口气，无奈笑道：“阿春没教过你吗？以人物作为参照，观者会对山洞状况和石棺的大小有更直观的感受。”

　　江漫噢了一声，然后，才为龙浩渺照了一张照片下来

　　随后，龙浩渺收整一切，将江漫手里的电筒拿了回来，隔着衣裳抓起江漫的手臂，带着她离开了这里。如今江漫思的维愈渐不清，甚至有点疑神疑鬼，这可不太妙，万一把自己也带得神志不清，那才真麻烦了。

　　……

　　退出小洞窟，暗道中无比黑暗，也无比寒冷，静得几乎都能听出静的声音来，不过，这让龙浩渺思绪更加集中了。为了有更多的发现，龙浩渺不得不随时注意可能出现的任何细节，尽管现在很多证据都是片面的，但只要出去之后跟阿春他们稍一核对整理，必定会有更加清晰的思路，所以，当下要尽可能多搜集一些可用的东西才行。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阿春他们才是正事。

　　龙浩渺带着江漫聚精会神地往前走着，整个暗道里除了他们细微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外，别无其他动静。然而，就在他俩全神贯注往前走时，身后刚刚走出来的小洞窟里突然传出了刺耳的’呲嘎’一声响，黑暗之中，不禁吓了龙浩渺和江漫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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