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钱

\"噗！\"

        董月娥对儿子的话深感意外。

        “你说啥？你不想念书了，是有哪个浑小子欺负你，还是被先生骂了？”

        “都没有，就是觉得不用去了。”

        因他进学全家被赶出来的事，陆文言至今还愧疚不已，他早就打定主意，快快把该识的字识完，然后退学回家。

        他这半年书念下来，已经能够熟读千字文和百家姓，这速度在同期中再没人比得过，识了这些字，以后再不会被人说是睁眼瞎了，他这也算达成了当初娘让他上学的心愿。

        本来他就在犹豫何时退学，今天姐姐的到来让他下定了决心。

        爹不靠谱，一家子没一个正经劳力，离开爷奶伯伯们哪活得下去？

        还不如他早早退了学，再到老宅认个错，想着爷奶看在他爹的份上，说不定能让自家再住回去。

        “用不用不是你这小子说的，明天让你爹去找先生问问什么情况。”大人才不会听小孩子的一面之词。

        “不用问先生，是我自己不想去，咱家都要吃不上饭了，还念什么书！”陆文言对他娘不顾一切让他念书的事也是颇有怨言。

        “你小子皮痒是不？让你念书你就去念书，能不能吃上饭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董月娥有被儿子的话冒犯到，说完瞪了一眼陆永年，看到他像没事人一样还吃个不住嘴，心中止不住地冒火，拿起筷子，狠狠敲了下对方的碗。

        “儿子不念就不念，你发什么火？咱们是不是该收拾下行李，回老宅去住了？”

        “住个屁！才出来半年我就回去，我董月娥的面子往哪搁？”

        “那咱们继续住这？”

        “当然要住，小言，明儿你继续念书去。”

        陆文言无奈点头，忽然想到马上要到端午了，自家要准备给先生送节礼，试探问道：“娘，咱们家拿得出先生的端午节礼吗？”

        “这不还有两天吗，你操心个什么？我让你爹去打零工，肯定不会短了你先生的礼。”董月娥也是被儿子提醒才想起节礼的事，但她绝不会承认。

        被赋予艰巨任务的陆永年闻言立马皱了脸，碗里的饭也不香了。

        云夏被亲爹的表情逗笑了，硬憋着笑差点憋不住，只能咳嗽声，遮脸掩饰。

        正犯难的陆永年瞄了一眼云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面带微笑语气轻柔道：“云夏闺女，你看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爹问你，你可从那云家带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方便借家里周转一下？”

        “爹”

        “陆永年”

        董月娥和陆文言异口同声叫止他，两人带着忐忑看着云夏，惟恐对方说出些讽刺的话，刚回来，都没怎么熟悉，怎可能让人家立马交心，自家人这样直截了当要钱，可不就让人看低了。

        “都是自家人，这么见外干什么？再说我们都要吃不上饭了，云夏闺女以后肯定也吃不上饭，这就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永年觉得媳妇和儿子是大惊小怪了。

        “娘，我还是不念书了。”

        听儿子又提起不念书的事，董月娥没有立即反对，她这一瞬间竟怀疑起自己坚持送儿子念书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男人并没有如她当初想的那样，离开公婆就能够自立起来，儿子念书的费用像座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早晚有一天他要造反。

        今天能张嘴向刚进门的亲闺女要钱，以后还不知要干出什么事情来。

        董月娥这边认为男人实不该跟女儿开口，云夏这边听了却没什么反应。

        陆家众人在为银钱烦恼，自然把钱看的很重，但云夏长在吃穿不愁的云府，却并不觉得银钱是什么重要东西。就算现在不是云府千金了，这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不了她的金钱观念。

        她没有立即拿出点银钱送给亲爹，完全是因为她找不到自己的荷包了。

        \"闺女，你找啥呢？\"看着云夏低头在腰间找来找去，陆永年不由问道。

        “我找我的荷包，我记得里面有银子。”

        “你最后一次看见荷包是什么时候？”

        “在？让我想一下？记不清了，我也想不起来有没有系荷包。”

        昨天早上云夏正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哪还能记得起床后有没有系上荷包。

        这荷包丢了事小，现在没有银钱拿出来却让云夏犯了难，毕竟这是亲爹的第一个请求，而且他们好似很缺银子。

        “没有就没有，别听你爹瞎说，你从云家带回来的就是你自己的，我们会想办法解决银钱的问题，大不了你弟弟不去念书了。”

        董月娥看不得娇俏的女儿为难事拧起好看的眉，连不让儿子念书的话都说出来了。

        “娘，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用？”云夏抽出掩在外衫里面的一块长命锁，这长命锁整体由黄金打造，雕绘着只虎头。捏在她葱白的手指间，闪烁着耀眼的金光。这长命锁一出现就唬住了陆家另外三人。

        “妈呀！这是黄金做的？老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金子呢，真是好看！”董月娥惊呼出声，喊道一半，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看了看门外，担心惊呼声引来过路人的围观。

        还好这时候正值饭点，家家都在吃饭，没有人在外面闲逛，董月娥的惊呼并没有引来别人的关注。

        “闺女你赶紧收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拿出来弄丢了可怎么办？”董月娥说完急的不行，恨不得上前帮女儿把长命锁藏起来。

        云夏听她说贵重，却毫不在意，不但不收起来，反而干脆从脖颈间拿了出来，伸手把它丢在台面上。

        “咣当”一声，长命锁落下发出脆响，这可心疼坏了董月娥，她赶紧小心翼翼地拿起，翻来覆去看了一圈，发现没有磕碰的痕迹，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着好看的女儿没好气道：“你可轻点啊！听说这黄金最怕磕碰，用牙咬就能咬出个牙印子。”

        “拿去换东西吧。”

        “不跟你说不用了嘛！”

        “除了当银钱使，它也没个什么别的用处。赶紧拿去用了，我看着它就心烦。”

        云夏说看到这长命锁心烦不是假的，这长命锁本是寄托着云家众人对她的爱，所以才随身携带，现在都被扫地出门了，谈什么爱，拿它换钱都是抬举它了。

        “行，行，明天我们一家三口搭车去县城，把这长命锁换了钱，娘给你收着，以后当压箱底的嫁妆钱。”

        董月娥见云夏板着小脸，瞬间就投降了，不管女儿心烦是真是假，想着万不能亏待了她。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搭上了去县城的骡车。

        云夏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这身衣服她整整穿了两天，今天还要穿第三天，腰腹、手腕这些地方都是褶皱，她压下心底的难堪，好不容易才穿上身，想着今天换到银子，第一件事就是要为自己制备一些衣物。

        骡车里面还有别的乘客，都是附近的村民，互相之间不说很熟但大都认识。有个别个消息灵通的，一看云夏就猜到这是陆永年那个被抱错的女儿，上前对着她一阵猛夸。

        云夏现在住的陆家村距离县城并不远，骡车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入了县城。

        三人下车直奔东长街，那里聚集着一些店铺，例如钱庄、布庄、当铺、银楼之类，陆永年经常跑县城，对县城的布局比较了解，他一边走一边跟妻女解释路过的地方。

        东长街的第一家是间当铺，进这家当铺的人穿着有好有差，但无一例外都是拿着东西进去，空着手出来。

        陆永年想自家也是拿东西换钱，遂领着两人进了铺子。

        待跟掌柜说明来意，掌柜却告知他们，金银一类东西的置换要到金店、银楼去，东长街唯一的一家金店恰在街的另一端。

        从当铺出来，云夏发现太阳已经完全升起，虽是早上，但阳光照在人身上，也能生出几分燥热。

        下了骡车后奔走半个时辰才到这东大街，早就让从没费过脚力的她暗暗叫苦，想到还要在太阳底下跑完整条街，她真想倒地不起。

        云夏跟在后面，越走越慢，差点就要失去前方爹娘的踪影，正当她想喊住两人，却又张不开口时，旁边一位壮硕汉子突然拉住她，往一边走。

        壮硕汉子名叫李三子，原就是县城里的街溜子，后搭上一位人牙子远亲的线，常做些拐卖孩子的勾当。

        平时他都是在南街集市上出手，专找那些乡下和外地来的生面孔，今儿他到东大街也有有事要办。

        却在当铺门口看到衣着截然不同的父母和孩子，父母是典型的乡下人穿着，孩子确实富家小姐的衣着。

        他认为这孩子绝不是那两个大人带出的，说不定也是从哪里拐的富贵人家小姐，就跟着后面，想着看情况捡捡漏。

        李三子一路跟踪下来，发现这小姐逐渐落单，附近又刚好有个岔路口，索性不再观察，立马出手拉人就走。

        云夏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住了，只发出惊讶的轻呼声，那人的手臂极有力，几乎是拖着她往斜后方去，她转头看那里，是一条离开东大街的小巷。

        她瞬间明白这是遭遇传说中的拐子，若她今天真被拖走，不说回不到陆家，等待她的或许是比贫困生活更加凄惨的地狱。

        这两天来，她一直在为离开富裕的生活而抑郁，此刻才发现平安自在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暗暗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被拖走，一定要想出办法来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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