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归

在颠簸的马车中再次醒来，云夏失望万分。

        本以为能就此死掉，没想到还要继续面对糟糕的现实。

        现实就是作为假千金的她，从今儿起再也不是云府吃穿不愁的千金小姐，她被云家扫地出门了。

        她一想到曾经偶遇的贫家女，那些蓬头垢面、畏缩闪躲的女孩，她就止不住地绝望。

        绝望让她昨儿晚上偷偷泡了个冷水澡，早上也如愿昏昏沉沉起不了身，她想用苦肉计来换取云家人的怜悯。

        哪料到云家众人对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小偷，是如此的心硬如铁，没有人来见她，只派了架她离开的下人。

        被下人仍到门外，摔的脑袋很痛，她倒在云府小门外的青石砖上，昏睡前的唯一想法是：若就此死掉也好。

        “妹子，你醒了？我看你好似是发烧了，前面就要到长阳县了，你再坚持坚持，我们去找个大夫看看。”一个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的青年汉子掀开马车门帘宽慰道。

        云夏想着这个人应是在自己昏睡期间，不住掀帘观察情况，否则没可能这么快就发现她醒了。

        感动于如此境地还有人能这么照顾她，云夏觉得素未蒙面的亲生父母家，陆家也许是些好人。

        但陆家人穷啊，他们有钱带自己去看大夫吗？

        算了，反正她都是要死的人了，看大夫也是浪费。

        云夏语气故作生硬道：“我没发烧，只是累的慌，请不要再打扰我休息了。”

        之后便神色木然，只顾盯着马车顶数那木板上的虫孔到底有多少。

        光线逐渐暗了下去，马车顶的虫孔已经清楚了，但马车壁上的虫孔却还没有数清楚。

        云夏越来越看不清，她有点急了，她觉得自己之所以还没死掉，就是因为没数清楚这马车上虫孔的数量，不趁着光亮数清楚，岂不是还要等明天才能死掉，那得多耽误事啊！

        在云夏的急切中，马车停了下来。

        黑汉子陆文昌再次掀开帘子，“妹子，今儿晚上我们要在这野外过夜，坐了一天马车了，你要不要下来走走？”

        这是让她下来方便的委婉说法，云夏之前不觉得，这经他一提醒，瞬间感觉自己真的需要找个地方解决个人问题了。

        要死的人再无所谓也还要点脸，直接在马车里面解决她还做不到。

        方便回来，云夏就见陆文昌和一个看起来像车夫的人在整治晚饭，不久一股属于大米的香味飘到了马车里。

        闻着香味，唾液它不住地往外分泌，逼迫她往肚子里咽了一口，这口唾液滑入胃腑，竟也让沉睡一天的胃醒了过来，开始\"咕咕\"地叫唤。

        “妹子，下来吃饭了。”

        随着胃的唱将声，云夏的脚也不听使唤了，她顺溜地爬出马车，坐到简易灶台前，伸手端过一晚白米粥，顺着碗边吸溜一口，瞬间身心舒畅。

        她想了下，饿死鬼是不能做了，凡事还得等吃饱了再说。

        云夏认为最理想的死法还是病死，例如她这次的高烧，若是能直接烧到昏睡然后死掉是最完美的。

        不知道经过一天的酝酿，她的烧够不够高，想着拿手试探了下自己的脑门，感觉竟没有自己的手烫。

        这是自己退烧了？

        云夏犹不死心，又撸起衣服，拿手臂贴了贴脑门，还是没有感觉到烫。

        真的自己退烧了！这病就自己好了。

        天，那她该怎么死呢。

        有时候身体太康健也是让人很烦恼，例如想病死都死不了。

        云夏带着这种苦恼一路抵达目的地陆家。

        来迎接的只有一个自称她娘的中年妇人，长相身材可以对标云府的粗使仆妇。

        相对于女儿对她的印象，董月娥对云夏的印象好的不得了。

        云夏长的像她亲爹陆永年，十足十一个美人胚子，再加上身上穿的是云府的锦衣华服，谁看到她都要赞一句“小仙女”。

        漂亮的外表在普通农家就只算是一个长处，但在董月娥眼里，“颜值即正义”，什么都可以没有，脸不好不行。

        就如她觉得自己人生唯一不顺当的地方，就是她的女儿，相貌平平，一点都没照着爹长，当然这说的是之前的女儿。

        现在好了，换了这个貌比天仙的女儿，再没有什么不好的地儿。

        她拉着云夏往家里去，一路乐呵呵，面对如此热情的娘，云夏也被感染了情绪，面上泛起微笑。

        但当她被拉着直往一栋矮小的茅草屋里钻的时候，她笑不出来了。

        这陆家就是住如此破的房子？这得有多穷？

        茅草屋很小，只有两间房，门也是矮矮的，云夏估计成年男人都要低头才能进屋。

        当然以她这只有十二岁的小孩身高，肯定不用低头进屋。

        屋里的光线很暗，只借着开门处的光线才能看清屋内的陈设，入眼都是灰扑扑的颜色，少的可怜的家具也很陈旧，看不出本来的木色。

        董月娥特意找了个完好的板凳递给云夏坐，自己跑去厨房，说要给她做好吃的。

        没一会好吃的端上来，是一碗糖水鸡蛋。

        云夏在云府没怎么吃过糖水鸡蛋，但她可以经常吃鸡蛋，想吃就吃，吃到腻那种，如今一碗糖水鸡蛋在陆家就算是美味了。

        两家的饮食条件差距不可谓不大，不止饮食，还有居住条件。

        她又升起求死的念头。

        在董月娥的殷切期盼下，云夏端起碗来细细品尝。

        “月娥，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陆永年提着一袋油纸包着的烧鸡低头进门，抬头第一眼就望见正堂坐着的云夏。

        云夏也正望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两张相似的面容露出的诧异也如出一辙。

        “永年，你买了烧鸡回来！嗯，这香味就是霸道，快拿来给我们闺女尝尝，闺女第一天到我们家，这烧鸡买的正当时候。”

        看着自己媳妇对别人这么殷勤，陆永年满心不自在，又敢怒不敢言，只嘟囔了句，“人家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稀罕你只烧鸡呢？”

        “你在那‘叽叽咕咕’什么呢？跟我到厨房帮忙烧晚饭去。”说话间董月娥把刚进门的男人又拉进了厨房。

        云夏没想到自己的亲生爹相貌如此出众，换身好衣裳，跟云府里的老爷们比也没差多少，反观自己娘的长相却欠佳，心里疑惑这两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其实也就云夏这种不谙世事的孩子，会认为婚姻要用相貌来匹配，却不知世人说亲，相貌从来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先不说达官贵人们讲究门当户对，就是这些平民百姓家里说亲，有很多条件也要摆在相貌前面。

        例如婆婆们找儿媳妇，首要看的是女孩子身体是否康健，能不能干活生儿子，再看脾气是否软和好拿捏。

        再例如丈母娘们嫁女儿，最先看的也是小伙子能不能让媳妇吃饱饭，穿好衣，然后再看家里面别的女人是否好相处。

        所以当初董月娥和陆永年两人在婚姻市场的热度，恰恰与他们的相貌相反。

        董月娥身为杀猪匠的小女儿，从小不缺肉味，人不瘦，再加上身上骨架子大干活又卖力，从来都是婆婆眼中的理想媳妇人选。

        陆永年是陆家的老少，被老娘宠着长大，到娶媳妇年龄才发现被宠坏了脾性，偷奸耍滑，不爱干活，要不是老爹管的严，早就是乡间地头的混混了。

        陆永年凭着一张好脸博得董小娘子的亲睐，哭着喊着要嫁他，董家也挨不住女儿的苦求，最终才只能如愿。

        还好陆永年是个懂清头的，很是珍惜自己的便宜媳妇，这些年两人恩恩爱爱，从没打架闹别扭，只除了依旧不肯卖力气下地干活。

        之前都还好，陆永年带着两孩子跟娘老子以及哥哥们住在一起，活一块干，饭也一块吃，他干活偷点小懒，家里婆娘孩子也不会饿着。

        自从年初董月娥提出要把小儿子送到村里私塾念书，这下家里炸了锅。

        想也知道，念书识字哪是普通人家小子配做的事？全家集体反对，没想到这也不能打消董月娥送儿子念书的决心。

        陆永年又是个不管事的，他听了媳妇的话，就不能听娘老子的话，最后他爹娘一气之下把小儿子一家四口发配到这个破茅草屋里。

        地也没给一分，只给了几袋粮食，够吃到下一季粮食收上来。

        为了送儿子念书，两人平时私下攒的银钱也都快耗尽了，陆永年这才经常到镇上去打点零工，本来今天回来他把刚结下的工钱买了烧鸡，还担心媳妇要骂人，没想到亲闺女刚回来就让他躲过了一劫。

        虽说云夏的到来让他逃了骂，但他私心还是对她不看好，这不刚到厨房他就念叨，“咱亲闺女一看就是个要人伺候的大小姐，这也没带个丫鬟回来，以后是不是还要我们伺候她？”

        “带丫鬟回来你养的起吗？”

        \"这不就是说说嘛，重点是我觉得咱们家养不起她。\"

        “怎么就养不起了？以后你陆永年给我死命干活，再不许偷懒。”

        “那还不如桃花在家呢？虽说眼见是条白眼狼，但至少不用你我费心。”

        “桃花那丫头以后就甭提了，提起她我就来气。”董月娥看起来很不喜欢之前的女儿桃花，禁止男人再提起，说着又突然想道：“我还没问咱闺女叫啥名字呢？咱闺女的名字肯定比‘桃花’强，看你起的这名字，一听就是个乡下土妞。”

        “是谁又提桃花？”

        “……”

        两人在拌嘴中做好了晚饭，面疙瘩汤配凉拌黄瓜，这在云夏看来是极简单的晚饭其实却耗尽了家里最后的一捧白面。

        下学回来的陆文言看着家里的饭菜和新来的‘仙女’姐姐，一边吃饭一边偷偷叹气，年仅八岁的他深感压力山大，时不时担心家里何时会吃不上饭。

        他堪堪吃了个七分饱，就对着吃的喷香的爹娘道：“爹娘，我不想去念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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