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文寻燃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家里空无一人。夜晚，正是安倪出去工作的时候。

        他仔细观察着家里，想试着找出有什么不同。睡过的有褶皱的床单，洗手池边几滴还未干透的水滴，或是喝过水的杯子。

        一样也没找出。

        安倪虽说是个在酒吧干夜场工作的女人，在外人眼里不干净，文寻燃也不支持她的工作。但是他比谁都清楚，安倪十分干净。

        无论是身体，还是干活。

        他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眸中混沌一片，内心翻涌，他不明白，自己的家庭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静不下心，从小时候想起，一点一点回忆到现在。

        安倪，她以前是个贤妻良母的。

        这夜，他窝在沙发上，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睡着了，但无梦。

        -

        早上江杏起床了，奶奶早就在厨房准备早餐了。

        老人家的作息的确健康，早睡，更早起。

        偶尔江杏起床去洗手间，就能听到楼下叮叮咣咣打扫卫生的声音。

        那时候，才凌晨四点。

        她把这个时间段当做起夜，但爷爷奶奶，已经起床了。

        江杏关掉烦心的闹钟，支撑着脑袋，半低着头迫使自己清醒。睡意不减，但她仍然要起床。

        把开了一夜的空调关掉，口干舌燥的。

        她先从抽屉里抽出一瓶矿泉水润了润嗓子，而后把它塞进书包侧边，准备带去学校。

        用凉水洗了把脸，彻底清醒。之后再调至温水，保证对皮肤无害。

        拖着沉重的身子下楼，边踢拉着拖鞋走，边跟餐桌前的奶奶说：“奶奶，昨晚…不对，应该是凌晨，我爸妈给我发了生日祝福。”

        奶奶看向她的眼睛一亮，之后又将这样的情绪藏匿起来：“哦，这样还不错。”

        刀子嘴。

        豆腐心。

        江杏抿着唇笑，从纸箱里掏出来一包酸奶，又自己夹了个三明治和草莓酱面包片往玄关处走。

        脑子紧急转弯，她猛然停下脚步，整个人有力了些，拿了个包装袋，返回餐桌前。夹了两个三明治，和两个不同酱料的面包片，顺带带了瓶饱腹的酸奶，比她的要多一些。

        奶奶看她动作迅速，丝毫不迟疑的包装动作，起了疑心，问她：“你不是带了份早餐吗，怎么又带一份，比你那份还要多？”

        江杏没隐瞒，笑嘻嘻地说：“给朋友带的，他昨晚陪我过生日熬夜，我俩就不去学校门口吃饭了。”

        奶奶没再多问，她虽然八卦好论闲话，但是这个“技能”她可不愿意用在自己孙女身上。

        江杏和奶奶说了拜拜，健步如飞，跑下楼。

        文寻燃背着书包刚走过来，手指上还转着自行车锁的钥匙，看见江杏后，一惊：“你今天起得挺早？”

        江杏翻个白眼：“是我们都起晚了。”

        她走到文寻燃跟前，把早餐递给他：“我奶奶做的，我亲手给你包的，给你吃。”

        文寻燃垂眸看，眼底触着一抹柔情，接过。但是他随之叹气：“但是我要骑车啊，难不成让你在后面喂我吃？”

        江杏推了他一把，把他手里的钥匙夺走：“做梦呢你？”

        钥匙被扔在文寻燃的书包内侧，江杏拉着他的小臂，往公交车站跑：“今天坐公交车，还稍微快些。”

        文寻燃怔了两秒，气笑：“哦，你嫌我骑车慢是么？”

        “……”江杏毫不留情打了把他的后脑勺，“我他妈为了让咱们早点到班，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们边走边吃着早餐，门口坐着一群老太，都做了这个年纪会做的事情——说闲话。

        江杏和文寻燃都是这个小区的，大家都认识。

        老太太作势跟他们打了招呼，实则转头就和其他人咬耳朵——

        “这俩孩子怎么走一起了，还挺亲密的。”

        “是不是在谈恋爱啊，我看老江家的孙女挺好看的。”

        “安倪家那小子也挺排场，就是他老子不行。”

        ……

        江杏不愿意听这些烂话，刚听到第一句，她就扯着文寻燃离开，不关心她们是否看到。

        文寻燃被她扯着跑，步子大了起来，气息也有些不稳：“江杏，你急什么？”

        到了公交站台，江杏才松了口气，回答了文寻燃的问题：“不想听到！”

        文寻燃耸肩，一副毫不在意，把她背上的书包取下来，单肩背在自己另一只肩上：“无所谓。”

        江杏在试着慢慢习惯，他对万事都不在意的样子。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就着酸奶顺着进了肚，去扔垃圾。

        回来的时候，她两手空空，把他们两人的书包逗抱在自己怀里，又对文寻燃说：“你吃吧，包我来拿。”

        文寻燃缓缓拆开江杏亲手包装的早餐，不得不说，她看起来大咧咧的，包装个东西倒也挺精致。

        只是话到嘴边，变了味：“包的真丑。”

        江杏气结：“那你别吃，给我。”

        文寻燃笑着轻松躲过江杏的飞扑，身子侧到一旁：“你都给我了。而且，你已经吃饱了，拿走给谁吃？”

        看出来他是故意的，江杏这下才消了气，但还是不愿意松口：“谁都可以给，给何娇、给苏徐康、给楚辞、给……”

        “不准给。”文寻燃咬下一大口，把事物占为己有。

        江杏：“……”

        好像护食的狼狗。

        随着说笑声，公交车抵达。

        江杏替文寻燃投币，硬币是文寻燃提前给她的。出门急，江杏忘记带公交卡了，文寻燃没想着坐公交车，也没有带。

        他们翻遍了钱包，各自找到了两枚一元硬币。

        他们对着光看自己的硬币，文寻燃喟叹：“真巧，少半分，咱们两个今天就走不了。”

        江杏赞同：“以后，还是多备点硬币吧。”

        默契十足地找了个双人座坐下，文寻燃半弓着身子让江杏坐里面，之后自己才坐下。

        江杏一直好奇，为什么女生们都是坐里面。

        她问了文寻燃这个问题，对方愣了愣，靠着椅背，懒散抬眼：“不知道，据说是保护。”

        “但是我被晒。”江杏对着那初升的太阳，没由头地说了这句话。

        文寻燃嚼着夹了蓝莓酱的面包片，失语。

        咽下那一口，他准备起身，还念念有词道：“你来坐这里，咱俩换位置。”

        怎么听起来语气这么不顺耳。

        江杏哄着，把他摁下：“我多嘴，我多嘴，您坐着好好吃饭。”

        文寻燃：“……”

        懒得和江杏打嘴官司，他永远说不过这个巧舌如簧的女孩，脑子都跟不上她嘴的速度。

        早就吃完的江杏抱着书包，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文寻燃轻叹，幸好自己在车上，不然江杏能睡到终点站。

        正想着，女孩的脑袋轻缓落在侧方，依靠住文寻燃的肩头。

        接受到一阵重量，文寻燃呼吸都停滞了一秒，半咽不咽的面包片，卡在嗓子眼。他不敢大力吞咽或是咳出来，生怕把女孩吵醒了。

        只好自己皱着眉，将其生咽下。

        前方三人座正中间，一个女孩一脸姨母笑地看着他们，手放在嘴边，看得她脸红、激动。

        斜阳草树，与公交车上歪头互相倚靠着的高中生，他们散着青涩的爱意，内心汹涌奔腾。

        文寻燃默默低下头，眼底晦暗不明。江杏莫名的靠近，让身经百战的他，也心跳加速。

        身经百战，无一战有关少年隐匿的爱。

        在无意中，他已经朝江杏的方向靠近了好多，但是最后一丝理智挽救着他。

        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只是好朋友。

        即将到站，文寻燃柔声喊醒江杏。

        江杏猛地抬头，险些撞到了文寻燃的下巴：“下次起来能不能小心点……”

        文寻燃的吐槽先落入了她耳朵里，紧接着，她意识到刚刚自己是什么姿势——

        连声认错，双手合十拜托，在文寻燃面前飙戏。

        一共为了两件事。

        第一、差点碰到他。

        第二、躺他肩上睡了一整路。

        文寻燃压根不在意，只是随口怼她。

        但是江杏飙戏飙上瘾了，几个剧的台词混着讲。

        文寻燃压着眉尖，抑制着怒气。

        果然，江杏还是不说话时最美好。

        那时候，人间都是美好的。

        短短一分钟，文寻燃艰难熬过，车还没停稳，他就跑到后门等待下车。

        江杏达成了气他的目的，又凑上去，悉心哄着。

        文寻燃同她往校园内走，目视前方不给她一点眼神，冷淡道：“一个巴掌一个枣…不对，是十个巴掌一个枣，江杏，我是你飙戏的工具人？”

        “不行吗，每天都可以看到精彩的表演，你不开心吗？”江杏装着无辜，一脸人畜无害地看着文寻燃。

        对方气笑，切齿：“开心个屁，老子天天被你气。”

        江杏总是无形中可以气死他。

        还是他没法反驳的气，只能受着。

        如果反驳，说不定会更气，因为他已经触碰过好几次边缘了。他可不想这么年轻，就被气得心肺衰竭。

        他的内心语言，江杏一句也不知道。

        蹦蹦跳跳地和他说了再见回班，头也不回。

        文寻燃插着兜，撩起眼皮，声音平淡不惊：“江杏，你还拿着我的书包。”

        这声音不大不小，路过的人都听到了。

        江杏：“……”

        她表情复杂，才想起来书包没还他，收到同学打量的眼神后，她清醒许多。步子加重，朝文寻燃走去，把书包狠狠砸在他怀里：“给你！”

        文寻燃虚揽着书包，眉眼弯着，俯身与她呼吸相撞：“谢谢江姐。”

        “……”江姐马尾一甩，他的脸被头发扇了一巴掌，这是报复。

        残留的洗发水味道迟迟不散去，文寻燃用指关节点了点鼻尖，把书包甩到后背单肩背着，迈步进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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