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疑心（一更）

“破。”

        在金发少年以着一种庄严的气势将手指往下一按的瞬间，梁宗光忽然感觉自己体内像是突然燃起大火一般，血液在血管之中沸腾翻滚起来，心脏更是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剧烈地跳动着，犹如战鼓一般。

        最重要的是，有一股强烈的气在他的全身游走，那像是高温产生的气流，又像是它才是导致体内燃烧的元凶。

        它以一种横冲直撞的姿态迅速席卷了全身，并冲撞着每一处的神经。

        梁宗光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全身被车碾压过一般，他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昏迷，失去意识。然而还不等他发出哀鸣，这样的痛觉和不适就陡然消失，如同幻觉。

        什么大火，什么气流，全部在一瞬间消弭无踪。

        然后紧随其后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清爽与轻松感，身体内的浊气被一扫而空，就连大脑也一下都变得清明起来。

        就如同窗户上的重重水雾被擦干净，窗外看到的景象一下子清晰无比。

        最重要的是，自从堕化值超标后，精神深处那一股躁动不安的烦闷感，那盘踞在心中的那头野兽，也被彻底驱赶，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梁宗光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个人鱼，这个少年，刚才一定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从完成咒术的瞬间，解辰那双眼睛就没有从梁宗光的身上离开过，甚至一眨未眨。与此同时，他也一直集中注意力感受着空气中的那股堕化能量。

        他刚才在空气中画的那个图纹是龙族传承中记载的一种咒术，名为‘破火咒’，是一种以龙炎净化妖邪的咒术。

        想当初，他一用破火咒，一片荒海的瘴气都能在转瞬间荡然无存。

        不过，他从未将这个咒术打入到人类体内过，所以他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如果是巅峰时期的自己，那他肯定不会这么做，毕竟这样做的话，那这个人类不用说，肯定会受不住咒术的能量，被燃烧殆尽。

        但这会儿他不是力量被封印了嘛，他寻思着这个咒术肯定没他当时使起来那么强劲对吧。

        说不定连咒术的功效都发挥不出来呢？

        好吧，他承认，他有一点赌的成分在。

        但——这不就，赌成功了。

        金色的龙尾盘旋在冰凉的地板上，当解辰感受到空气中的堕化气息大幅度减弱，他眉毛一挑，尾巴一摆，神情一松，将梁宗光的手松开，顿时恢复了平时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不愧是他。

        这小小的问题怎么会难倒他。

        “刚，刚刚发生了什么，人鱼阁下？”梁宗光此时回过神来，他也刚刚站稳，神情迷茫地看着面前这条金色人鱼。

        他其实心中此时已经升起一个猜测，但他却不敢去相信，他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美好的错觉。

        他总不会，该不会……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

        解辰嘴边勾起一个弧度，扬起眉毛，但嘴上，他还是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到时候再去测测你的堕化值吧。”

        深凹进去的双眼在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后爆发出极其明亮的光彩，但即使是内心已经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的理智还是让他陷入了迷惑与无措。

        他甚至呆愣在原地近乎五秒，然后才用着那茫然的目光扫向四周，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但是他就是不自觉地移动着自己的视线，去看着这个自己已经居住了好几个月，甚至怀疑自己会在这里待到死的房间。

        那墙面上挂着的画作和相片，梁宗光知道，那些装饰品的背后是密密麻麻的枪口。

        天花板上那看着简洁大方的方灯，梁宗光也听说过，里面有剧毒无比的烟雾释放口。

        还有那舒适的床铺，那接饮用水的水龙头，那个暖炉……

        这些看起来温良无害，甚至是舒适的东西，只要在他彻底堕化的那一瞬间，都会变成致命的杀器，在他有所反应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处决。

        他以为自己已经看见了自己的结局，却不想，这样的结局在那神奇的一瞬间竟然被扭转了。

        梁宗光的目光最终回到墙上那挂着的洛洛与自己老伴的照片，那张家庭合照里，他们三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那是他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但是现在不是了。

        他的堕化值回归正常，他就能回到自己最爱的人们身边。

        眼泪在这瞬间充满了眼眶，即便是那么深的眼窝，也承载不住这炽热的眼泪，它们顺着脸部皱纹的沟壑滚滚落下。

        梁宗光扶着茶几，他没有去擦拭自己的眼泪，而是颤颤巍巍地顺着力道弯曲膝盖，然后在地上跪了下来。

        “谢，谢谢……谢谢您……真的，太谢谢您了……”他泣不成声。

        解辰没有阻止梁宗光朝自己下跪，人类跪拜他对他来讲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更何况，他如今还救了他。

        他想跪就跪吧，不过……

        解辰眉尾轻挑，有些好奇，“你都不去测测，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他只是这么一说不是吗，万一他是骗人的呢？

        “我相信……”梁宗光揩了揩眼泪，泪水充盈下的眼珠子褪去了一些初见的浑浊，也有可能是体内堕化能量的清除后，导致了他整个人的容光焕发，他说话的力气都强健不少，“……人鱼阁下或许，不知道，身体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而且，即便，即便最后我依然无法离开……”

        他的眸光里闪过一丝黯淡，但他依然坚定地说道：“我也依然感谢您。”

        毕竟非亲非故，他们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帮他，即便最后不成功，他们也尽力了。

        这也足够让他感谢了。

        解辰偏了偏头，有些不理解。

        要是没成功，为什么还要感谢，如果是他，一定会骂对方废物。

        脑子一顿，解辰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一直忘了一个人的存在。

        他没有再去看梁宗光在那里哭的跟个小孩儿一样，而是侧过头去看那一直一声未吭的人。

        大大的窗户正对着沙发，以至于外面那因为迷雾而朦胧的阳光正正好好地投射在沙发这块儿地方，所以当解辰侧头去看时，就看见那黑发黑眸的青年靠着沙发扶手侧着身面对着自己坐着。

        因为姿势的原因，他背着光，黑色的眼睛更加幽暗，宛若深不见底的深渊，黑色的发丝却因为光线的笼罩泛起一圈浅浅的光边，显得整个人柔和不少。

        但那柔和都是假象。

        只有那双愈发幽深的眼睛是真的。

        盛致现在眼眸里的情感解辰并看不清，也看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些情绪有个大致的判定。

        这是，不友善的情感。

        是敌意！

        龙族有着强大的直觉与预感，对于敌意，他从来不会判断失误。

        在那一瞬间笼统地作出判定后，解辰心中登时不满与警戒起来。

        然而一向喜怒形于色的解辰在此刻却没有丝毫的表现。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青年在极快的速度下，几乎是眨眼般的速度，就已经将眼中的情绪收敛隐藏好，并且露出了一个平时温柔宠溺的微笑。

        这也是解辰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人类变脸的速度这么快，还隐藏的这么好。

        他平日里倒是低估了盛致，真以为他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柔弱人类。

        “小鱼儿刚才是帮他清理了堕化能量吗？”盛致背着光，眼角的泪痣都因此若隐若现，“刚才你在空中画的那是什么？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那是他那个世界的咒术，这个世界的人当然不可能见过，而且就算在他的世界，也不是人人都能见识到龙族的咒术。

        解辰盯着盛致那双深邃俊邪的桃花眼，他的睫羽很长，但却不是很翘，以至于投下的剪影总是将那双眼中的眸光遮的影影绰绰，简直就像是故意而为之，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人看清里面的所思所想。

        盛致是因为没见过的咒术，所以对自己起了敌意？

        人类会有这么肤浅的想法，他并不意外。

        可是，令他在意的是，现在的盛致伪装的太好，刚才那一瞬间的敌意现在完全抓不到一丝踪迹。

        能有这样伪装能力的人，只可能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而且，盛致除了刚才的敌意，是不是还对他隐瞒过什么呢？

        说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一点儿也不了解盛致。

        他除了知道对方的名字，年龄，异能等级，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小金龙瞳孔陡然一缩。

        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难怪对方敢在他这条龙面前耍心机，他这也太无防备了！

        盛致就看着面前的少年表情从淡然，一下子转变成震惊，下一秒甚至变成了挫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鱼儿的脑子里究竟想了什么？

        盛致英挺的眉宇间染上一丝烦躁，心中的繁杂思绪在此刻被强行按压下去。

        手指在沙发上轻轻一敲，盛致出声打断解辰的思考。

        “小鱼儿如果不想说的话，那不用告诉我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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