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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袁曹(上)


  安顿伤患,济援灾民,问孤吊等等一应事宜,刘封全都推给了钟繇去做。虽然这些其实都是他这个少主的份内事,然而让他处在那里,除了做个摆设形式之外,根本就是多余的,钟繇一个人就可以将这些事处理得很好,不需要什么指示。当然,以钟繇跟他的关系,他留在那里也不会给钟繇造成什么不便,然而刘封确实有伤,他需要休养。尽管还挨得住,刘封却不敢大意,他可不愿意老来落了一身病。

  张燕驱跑了攻城的袁军后,钟繇当即发兵围捕反叛的王氏族人,大兵威压,晋阳百姓在弄清楚事实之后,王氏一族在晋阳者再无藏身之地,无分老弱尽皆入网。主事人王祈眼见大势已去,自杀不成,反被他的族弟王邑扣住,解到钟繇面前请罪,至于王祈的家人,包括九十余岁的老母,年仅七岁的**,襁褓中的孙儿,纷纷自杀,或是被自杀,无一脱逃。

  只是,王家并不只有王祈一门,参与叛乱的也不只是王祈一个。

  知道了是王家的王祈挑头坏了事,刘封倒有些头痛了起来,反叛这种事,处理轻了不行,依惯例来说,是灭族,将太原王氏连根拔起,以惩来者。然而灭族?且不说刘封从未做过的,能否接受还在两可,王柔王泽的功劳在那里摆着呢,举刀容易,下刀难呐!

  至于灭门,王祈一家老小都死了,只剩了他一个罪魁祸首等待发落。

  灭族,毕竟太重了。尽管刘封也明白,一旦自己是失败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有人来可怜自己的,不会有人来拯救自己的家人的,袁谭那些威胁的话语依仍犹雷在耳。

  王祈的下场,并不在于他受到了道义的惩罚,仅仅是一个失败者的模样而已。王祈成功了,那个失败者就是自己,自己一家的下场就是这样。

  刘封有些犹豫。

  纵然如此,纵然刘封如何在战场杀人不眨眼,他自问,他做不到,他不可能狠得下心来对那些老弱妇孺举刀,尤其在听说了王祈一门老弱尽皆“自杀”之后,他心软了。

  算是卖个人情给有大功的王柔兄弟吧。

  刘封给了自己打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然而当刘封看到街道上那斑斑血迹,扑鼻腹臭,放眼尽是大量还来不及清理死尸时,脸色腾腾的便又紧了起来,再无了大事初定的安怡,成功者廉价的仁慈转瞬间消逝得一干二净,冷沉着脸再不发一语,寒风肃烈,细雨斜飞,他要杀人!

  刘封不管王祈这个白痴是怎么想的,不管袁绍许了什么好处给他,竟让他冒着灭族的危险造了这么一场孽,数千的民宅被毁,上万人的死伤,就因他的一念之差,就因为王氏一门的一己之念,千刀万剐,九族尽诛,不足以平民愤!

  千刀万剐,九族尽诛?

  这样的字眼从心口跳出来,却让刘封吓了一跳,迅速的从愤怒中拔转了回来,更是极大的惊讶于自己突然而来的残暴来,愤怒让人失去理智,报复让人制造错误和悔恨。

  一直以来,这些都是刘封努力避免的,他总是极力的避免让情绪影响了自己的决定。

  然而,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善良不是软弱的代名词,善良却总是让贪婪更是猖狂。

  杀一人是贼,屠万人为雄?

  谁来为这些屈死的冤魂讨回公道?当一个无辜的人被屠杀的时候,他可还会再来欣赏这一份屠万的英雄壮举!

  然而,乱世之中,什么公道?刘封自己手刃敌寇何止千百,这些人,难道他们都该死,都是罪有应得的?说什么匡复汉室,清朗乾坤,若这世间没有那么多英雄,又哪来的乱世?

  趋利避害,人之本能耳。

  带着满腹的心事,刘封发现自己的愤怒又缓缓的淡了下去,汹涌的心潮渐复平静。

  马车缓缓的开回了州牧府,一个婀娜的身影浮在火光下,清秀的脸上满是憔悴希切之色,正痴痴的望着自己。刘封腾的跳下马车跑了上去,动如脱兔迅如疾豹,一把将他心爱的妻子紧紧的抱住,喃喃的一声低唤:“婉儿……”

  “嗯。”公孙婉儿身子一软,几乎站立不稳。早便知道他会如此,亦是期待着他那强壮的臂弯,只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女主人的尊严让她本能的抗拒着,眼泪却不争气涌了出来,吹弹可破的玉脸上爬满了晶莹的一片,下意识的轻轻一挣。

  “别动,好久,好久没这么抱过你了。”刘封长长吐了一口气,沁入鼻腔的一缕熟悉的幽幽清香,让他分外的沉醉,亦仿佛就要在这一声叹中,将胸间所有的闷气一吐而空似的,温柔的抱起他的妻子,大踏步的往内宅走去,丝毫不顾满身血腥会给她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女人是男人最好的调剂,在外面拼杀搏斗,斗智斗力,一次次的险死还生,只有回到自己家中,怀抱着温暖的娇躯,他才真正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冲杀竟日的疲惫竟也一扫而空。

  婉儿柔顺的伏首在刘封怀中,双手环到他背后将他紧紧的抱住。几个月的忧心劳挂,苦思痴恋,尤其今天几乎命丧他手,天人永别,大喜大悲之下,哪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可惜刘封只注意到外面满地的死尸,眼见家里一切如常,只是以为她是欢喜极了,却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曾经受到的惊吓,低头在婉儿光洁的额上轻轻的一吻:“没事了,从今天起,再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婉儿了!”

  轻柔的声音,却又不失坚定。谁伤害了自己的妻儿,都要付出他不可承受的代价!

  耳边突然一阵轻碎的偷笑,将这美好的沉谧一下子冲了个一干二净,抬头却看着婉儿的陪嫁侍女小莲在那里吃吃偷笑着,刘封当即乍着脸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还不给本公子弄洗澡水去!”

  “尊命,姑爷!”小莲吃吃一笑,羞红的一张小脸带着一阵香风跑了开去,其余的侍女知趣,哪还敢过来打搅的,识相的尽都避了开去,恍如白昼的堂院里,却只剩了这一对久别重聚的小夫妻。

  婉儿素净的小脸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粉似的,嗔怪的瞥了他一眼,素手轻轻的抚着刘封包扎妥帖的伤处,心口一阵刀绞般的痛惜,却猛的想了什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幽幽埋回刘封颈间,小声的道:“你应该先去看看那些受伤的侍卫,若不是他们,今天家里就要守不住了。”说着这话,却像是刘封马上就要离开了似的,臻首轻轻的在他怀中拱了拱,柔美的幽眸满是依恋,半点也没有从他怀里下来的意思。

  “嗯。”刘封心下微微一沉,却是想起自己方才在门外见着的那一幕,他也知道今日自己家中绝不轻松,却摇了摇头,轻笑道:“我先看看我的妻子孩子再说,阿黛呢,她是不是受伤了?”怀抱着自小相知的妻子,他又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了,只是想到没见着人影的另一个妻子,便又大是紧张了起来,轻轻的将婉儿放了下来。

  婉儿脸上浮起一抹轻柔,又有些失落,低着头整了整衣襟:“没有,她原是和我一起等你回来的,只是安儿困了,阿黛先哄他回去睡了。”末了,抬头着涩然一笑,轻声道:“我今天有些不舒服,让阿黛陪你,好吗?”

  “呃?”刘封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一手挽着婉儿腰间,嘿嘿笑道,“今晚,你们两个一起陪我!”

  既然大事已定,袁绍破胆,败退只在早晚的事。刘封再不管外面的那些琐事,只可惜他这副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在两个妻子的服侍下洗了个澡,倒头呼呼就睡,虽是大被同眠,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安心的睡起他的懒觉来。待到第二日张目醒来,天已大亮,身边一个香软的娇躯早已不知了去向,只有一双天蓝色的大眼睛有如一汪山间的清潭般,正一眨不眨的凝视着自己。

  婉儿已不是什么时候起来了,便是阿黛也梳洗完毕,就等着睡懒觉了他。

  刘封微微一笑,伸手扶上了阿黛不余一丝赘肉的纤腰:“怎么了,是不是见我又长高了?”

  这个典故,却是阿黛与他两个人私有的,只因刘封而今也不过十八岁,往日出去一趟就是几个月,回家后眼看着就是长高一分。

  抿嘴轻轻的一笑,阿黛轻轻挣开了他的魔爪,指着窗外的一片刺眼的白,似笑非笑的道:“再不起来,外面又要说你好色无行了!”

  刘封有些头痛的笑了笑,这个“好色无行”倒也不是什么恶评,谁家的公子没有点荒唐事呢。只是用在自己身上,毕竟不太好看。摇了摇头,这也才想起自己一睡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虽然外面的事有田丰钟繇和二叔关羽主事,自己一味的偷闲,毕竟也不是事儿。无奈挺腰坐了下来,被裘滑下,却正好露出了上半身如刻肌肤来。

  阿黛脸上一红,轻啐了一口,起身取来一碗水让他漱口,又打来冷毛巾,细细的给他擦起脸来。在汉地一年多来,阿黛骑射领兵的本事都生疏了,惟有这个侍侯人的本事大大见长了,若不是高加索人种特有的天蓝色大眼睛,已跟一个寻常汉家女子没有什么区别了。

  刘封很腐败的由着阿黛侍侯自己,看着她一脸红扑扑的,下身突然起了一阵悸动,猛的将阿黛抱了起来,伸手探进她薄薄的衣衫,在那高耸的饱满轻轻的揉捏着,熟练的解开了那一片片伪装,很快的,房间里响起了阵阵令人心悸的声音。

  ……

  田丰是并州第一文臣,关羽是并州第一大将,两个性情不投,除了公事,私底下见了面都不打招呼。然而办起事来,却一点都不含糊,更绝不相互推托责难,刘封出来的时候,晋阳局势已经稳定了下来。张燕护着民伕收拾昨日的战场,光天化日之下,袁军竟是不敢动,眼睁睁的看着并州军在自己眼皮底下耀武扬威。

  钟繇看着刘封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只是会意的多看了他两眼,刘封脸上有些发热。田丰却重重的冷哼一声:“晋阳已趋平定,王家的事,你想怎么办?”

  刘封有些尴尬的抹了抹鼻子,在边上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王祈丧心病狂,死不足惜,只是王柔有大功于并州,王氏族人,可以酌情处理。”

  田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刘封说了话,脸上划过一道欣慰的笑容,随即一闪而逝,低头继续沉思了起来。刘封也不知道他们刚才在商议什么,求助的看了钟繇一眼。钟繇老实了些,也不与他为难,笑了笑道:“元皓的意思是今夜起兵,袭击袁军,彻底将袁绍赶走。”

  “嗯?”刘封一怔,轻点了点头,道:“我二叔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田丰反问了他一句。

  刘封有些苦恼,看来二叔关羽并不同意,想了想,道:“袁军已成惊弓之鸟,今夜出击,破走袁绍不难,不过,要是能将袁绍留在并州,或许日后我们会少了许多麻烦。”袁绍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虽然昨日一战所部损失惨重,依然还有一战之力,人数也比晋阳城内的并州军多,优柔寡断,好谋无决,要将他留下来,倒也不难。

  “曹操呢?”田丰皱了皱眉,很不客气的反问道。晌午已过,外面诸事繁多,刘封却才出来,田丰心中不悦,只是他自持甚重,刘封也确实有伤在身,田丰不好直斥其非罢了。不过田丰是刘封的老师,不说给刘封脸色看,就是当众教训他,也是当仁不让。

  “先生的意思是,放袁绍回去,让一个破胆了的袁绍来压制曹操?”刘封不笨,轻轻一点便明白了田丰的意思。袁绍一生顺风顺水,自负不凡,自董卓以下,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却在晋阳城下让刘封这样的一个后生晚辈羞辱了,这一生,怕是再难有所作为了。然而袁绍一日不在,诸子幼弱,冀州文武又都与曹操关系非浅,极有可能迎曹操入主冀州为袁绍报仇,如此一来,并州等于是除一狼添一虎,殊为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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