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早晨吃过早饭，董宛和沈子商一起回到落红轩。她挑出一件豆绿色长衫替他换上。她的手指纤细灵巧，像两只乳白色的小燕，替他拉直衣袖，替他抚平衣褶。
而站在高大的沈子商面前的董宛显得纤细娇美，穿素色衣衫，青丝如云，秀丽粉颊，双眸灵动如翦翦寒水。近看她会融化在她的眼眸里，而远看她，她却恰似一朵幽淡兰花，脉脉含香。
“宛”
沈子商抓住她的手腕，低回地叫她。
董宛唇边含一朵秀美的微笑，抬起眸看他，望入他深海一样浓浓的眸眼。他的眼眸里像有无数看不见的丝慢慢的将她纠缠住。
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柔滑无骨，而他的手宽大淡凉，却是紧紧地缠住她的手指。
“宛”
他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又低低地唤一声。无数的言语都在眼眸里，语音中。妈说的对，董宛是万里挑一的好媳妇。这些日子，她对他体贴入微，他生活中的细节甚至小到一根发丝她都细致的无所不至，从不让他费一点心。而且对上对下她都是恰是到好处，宽容周全，沈府上下无不信服赞叹。甚至他的同侪也都对他羡妒有加。
而他哪里仅仅是因为这些爱她？而他哪里觉得仅仅是万里挑一，她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
董宛轻轻褪出手来，帮他正了正领口，“快去吧，别耽搁了。呆会儿我也要和杏儿去铺里呢。妈今天说我了，都怪我这一阵子把学帐的事都撇下了”董宛低眉想起早晨汪美然对她说的话，叫她趁着身子还不太重多跟着曾嘉禾学点东西。董宛并不是不想学，只是自己生病耽误了一段时间，再加上……不知为什么，她总觉不应该常去麻烦曾嘉禾，毕竟铺子里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
但汪美然似乎并不忌讳这些。
“妈哪舍得说你，她是怕你一个人在家里无聊让你散散心。我一会儿去西边的分铺，等差不多了就去那边接你”
董宛摇头，“不用，我自己回来，还有杏儿呢”
沈子商也没再说什么，低头看了看她，轻轻说了声“我走了”就走出门去了，董宛倚在门槛上看他的身影拐过月洞门去，又侧耳听见他在外面嘱咐杏儿，无非是让杏儿照顾她之类，慢慢脚步声才远了。
杏儿从月洞门里进来就对着她吐舌头。调皮地笑道，“大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董宛脸一红，也不理她，转身就进屋了。杏儿手里拎着精致的食盒，她知道是要给嘉禾带去的。
果然杏儿已经跟进来，声音里有小小的兴奋，“这是太太要我给嘉禾哥带的，都是上好的点心。太太对嘉禾哥真好”
董宛瞟了眼杏儿红朴朴的脸儿，说，“你不用急，等嘉禾哥娶了嫂子，太太也会对你这么好的”
“嘉禾哥娶谁关我什么事？”杏儿反口说道，这才纳过味儿来，脸一下涨红，追着董宛就打。
董宛抓住她的手，“别闹了，别闹了，我们去吧，一会儿晚了”，杏儿点点头，这才起身和董宛一起去宝粹行。
黄包车停在宝粹行门前，董宛付了车钱与杏儿一起走进去。
“嘉禾哥，我们来啦”还没进门，杏儿早就嚷起来。曾嘉禾早从里面迎出来。他还是一身月白色长衫，只是人似乎瘦了一些，依旧的朗俊如月。
曾嘉禾面色平和，但可以看出来他是很高兴的，他眸光转向董宛，轻轻说，“怎么好久没来了？”他不见她已是两月有余了吧，如果不是和他学帐，她和他并无任何相见的理由。之间也曾经去过沈宅数次，都是因为工事，只是他的心却有了一丝丝期待，可是无缘得见她。他的心里空落落的，若有所失，这种感觉每次从沈宅走出去都要折磨他数日，然后便是一种极细极细的牵念，像蜘蛛丝一样越拉越长。
董宛刚要说话，话头已经被杏儿抢过去，“现在还好，以后宛小姐的身子越来越重就更不能来了”
曾嘉禾怔了一怔，及看到董宛白净秀丽的面颊浮起浅浅红晕，如丝丝烟霞，秀美娇羞。他明了，心口却有淡淡的苦涩溢开。
“这是好事”他听到自己温淡的声音，“想不到宛儿也要做母亲了，宛儿，恭喜你”
董宛腮边的红晕更深，压过桃花，“谢谢嘉禾哥”
曾嘉禾唇角含着淡淡笑意，却轻轻撇开头去。杏儿忙笑着把食盒打开，“嘉禾哥，瞧太太让我带什么来了”
杏儿一一打开食盒，如数家珍地向曾嘉禾介绍花样繁多茶点，曾嘉禾点着头，董宛也带笑听着，两个人会意一瞥，都挂着笑望向杏儿。伙计已经沏上一壶好茶，三个人聊了一会儿。
董宛将自己带来的一叠纸交给曾嘉禾，“嘉禾哥，这是上次留给我的作业，是我太懒了现在才做完”
曾嘉禾接过，修长的手指一一翻开细看。娟秀的字迹跃入眼帘，亦如其人。灵秀如她，每次做业都工整严谨，极少出错。而这一次依旧如此，却确确实实是迟了，迟了许多天，他都要以为她不会再来。
杏儿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恋恋地说，“太太今天特意吩咐厨房做好吃的呢，让我把热的给你们再送过来。还说嘉禾哥难得回去吃饭，这次一定要做几样嘉禾哥喜欢的呢。嘉禾哥，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教我们小姐，不然回去后太太又要说小姐没学到东西了……”
“杏儿”董宛叫她，“快去吧…”
杏儿做了鬼脸，却是冲着嘉禾说，“宛小姐又嫌我话多了，那我走了”说完，她才蹦跳着走出门去。
“杏儿真好”董宛感叹，一双笑眼对上曾嘉禾的眼眸，“嘉禾哥说呢？”，她的语气柔婉，让人不反感又不容忽视。
曾嘉禾移开视线，落在桌上的茶壶上，“我都疏忽了，你现在不能喝茶，我去里面给你泡一碗蜂蜜菊花茶”说着就往里走。
“不用了……”董宛话没说完，曾嘉禾已经走进去了。董宛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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