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4）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死亡并不比吃饭睡觉更少见。除非是自己和在乎的人，任何人的死亡都不会让游离产生多余的情绪。

        而张学成——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叛逆少年，在游离眼中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表情平静地朝人群和血迹走去，想要探查更多线索。目光所及，走廊的地毯上干干净净。昨晚听见那个海怪边爬边滴粘液，今早起来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但他半路却被一个人挡住了。池琥站在他身前，用身体挡住了狼藉的现场，就像保护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不想让游离看见满地的血肉。

        游离先踮脚往池琥身后看了一眼，然后转回视线，似笑非笑地看了池琥一眼。他原本想说自己现在可是法医学的学生，但想起池琥似乎对自己说谎很有意见，就放弃了开玩笑。

        他附在池琥耳边小声说，语气里有一丝笑意，“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被吓得昏过去的。”

        池琥沉默了几秒，默默让开了路。游离越过他往前走，动作没有一丝迟疑。

        没有立刻转身，池琥终于意识到，十五年的时间能让他养好伤，也能将一个孩子变成完全不同的成年人。

        看见两人的动作，其他人的表情各有各的复杂。这就是被大佬保护的人吗？真和他们这些没人保护的菜鸡不一样呢。

        血腥的画面让人不适。李真真和岳忠还好，程东和消瘦女都脸色惨白，而小情侣已经吓得抱在了一起。

        穿过人群的阻隔，游离看见了一具被绞碎的尸体，变形的脸上是一双盈满悔恨和恐惧的眼睛。风从房间里敞开的窗户吹进走廊，扬起血液和鱼类的腥气。

        作为普通人，张学成本该一辈子都活在安全的世界里，连受伤的机会都少有。也许再过几年，他就可以学聪明，成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但现在他永远失去了长大的机会。

        心里突然有一丝不舒服，游离环臂抱胸，视线避开地面，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窗户。昨晚，怪物就是从那里跳下了船。

        他走过去，窗框上有一股萦绕不散的鱼腥味，一片霉绿色的鱼鳞卡在缝隙里。游离谨慎地没有触碰那枚鱼鳞，小心地探头向窗外的海里看去，看见一抹墨绿色在海浪中一闪而过。

        最后，所有人都进入了张学成的房间。他们在张学成的房间里搜查了一番，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游离站在窗前，观察着这个房间的风景画。灿烂的阳光下，大海风平浪静。游轮和大海永不分隔，它们是一个整体。

        半个小时后，众人放弃搜查。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领着男仆收拾了走廊里的尸体和血迹。

        早餐已经准备好，众人前往宴会厅。

        下楼的时候，游离摸到楼梯的扶手，摸到一层薄薄的灰。他纳闷地皱起眉，昨天这个游轮还金碧辉煌，一尘不染，今天怎么就开始变样了。难道女主人不在了，这些仆人就不好好打扫卫生了？

        今天的早餐同样丰盛，是一份配料丰富的海鲜粥。

        情侣女活这么大，今天第一次看见尸体，有点吃不下饭，情侣男正在安慰她。其他普通人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影响，都吃得有些勉强。

        池琥和游离就像没事人一样。界锁的人也没受到什么影响，甚至还有心情在饭桌上搞事情。

        “昨天我忘记说了，”李真真一脸搞事的小表情，“在场的九个人……抱歉，只剩八个人了，在场的八个人当中，有一个连环杀人犯。”

        游离停下了手中的勺子……

        “这个杀人犯现在还在官方的通缉令上，”说到这里，李真真战术性停顿，“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作为界锁的普通成员，李真真应该没资格翻阅杀手的真实信息吧……游离有些不确定了。

        李真真看向游离，语气温和：“游同学，你知道他是谁吗？”

        游离厌烦地扔下勺子，怼她：“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爱咋咋地，还能在餐桌上打起来不成？反正游离三招就能打得岳忠和李真真再也不能搞事。

        没想到，李真真没说游离什么，却将矛头对准了池琥：“池琥先生，你不解释一下吗？”

        什么？池琥？游离忽然感觉有点茫然，关池琥什么事？

        游离转过头和旁边的池琥对视，一瞬间竟然看懂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是了，游离自己在界锁的追杀名单上，不影响池琥在界锁的暗杀名单上。两人都为人类世界所不容。哪天被界锁的杀手抓到，能直接让杀手完成两个任务。

        想到这里，游离不太义气地松了一口气，因为李真真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的伪装没有破！

        游离在这里庆幸。另一边，其他人可没有他那么淡定。

        听说池琥是上了通缉令的连环杀人犯，小情侣吓得在远离他的方向靠在了一起；消瘦女观察着池琥和游离，内心的复杂完全从她闪烁的视线中展现了出来；程东满脸堆笑，偷偷擦着额上的冷汗。

        池琥并不在乎，直接无视了李真真的挑衅。

        但是游离不高兴了，他阴阳怪气：“哇哦，我们在玩狼人杀吗？你们已经想好要把谁投出去了吗？”

        “不，”李真真冲游离微笑，“我只是在阐述事实，以免你们被蒙骗了。”

        “那你又是什么好人？”游离冷笑着，看向李真真的眼神都带上了杀气。

        李真真被他的眼神镇住了，不舒服地往后退了一点，随后立马反应过来，狐疑地扫视着游离——他身上的气势可不像是一个普通大学生。

        但池琥却在这个时候伸手摸游离的头发，打断了他和李真真的对峙。

        “你干嘛？”游离带着恼意将池琥的手拨开。

        没有解释，池琥收回手的时候眼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转头扫了桌上的其他人一眼，换了一个话题。

        “张学成昨晚会死是因为他违反了规则——深夜客人不可以离开房间，”池琥语气冷漠地说：“只要不会违反规则，就不会在任务关卡里死掉。”

        停顿了一下，他威胁：“就像只要不来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把他干掉！”说完，重点看了李真真一眼。

        李真真色厉内荏地看着池琥，她身旁的岳忠紧张地拉着她的胳膊。

        早餐在诡异的气氛下结束了。

        游离回房间里拿了下手机，再出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不见了。他用自己的天赋“绝对听力”，听见他们都在游轮上不同的地方搜集线索。

        看了下界门试炼app里的任务提示，“任务1：谁杀死了游轮的女主人（2千积分）。”游离决定先去调查一下女主人玛利亚的生平。如果玛利亚不是死于冲动杀人，凶犯的一定是非常熟悉她的人。

        游离拦住一个路过的仆人，问到了画室的位置，并获赠一把画室的钥匙。按照仆人的提示，他来到游轮的最顶层，这一层只有画室一个房间。

        用钥匙打开门锁，游离站在离门稍远的位置，以避免被直接拉进房间或是其他开门杀，然后才推开门。

        站在门外看向画室，他看见画室里的景象泛着白光，一个身着蓝色衬裙的金发女人背对着门坐在画架前，手里的画笔沾着饱满的红色，大笔在画布上留下仿若鲜血的痕迹。

        这个画面是如此的安静，游离用了“安静”这个词去形容眼前的场景。这是第一次他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游离试探着迈开步子，想要进入画室，看看那个女人是否只是幻象。

        但下一瞬，眼前一切如摔碎的瓷器一样破碎了。

        女人的身上出现刀斧劈砍的痕迹，但她仿佛没感觉到，仍在不停歇地画画，直到她的身体顺着这些痕迹分裂开，鲜血如倾倒的颜料铺满地面，直到她再也抬不起手……

        “哗啦——”

        女人的尸块坠落下来，落在地上，如虚幻的泡沫消失在空气中。消失前，她的头颅仍紧紧盯着未完成的画作。

        转眼间，画室的光线昏暗了下来，世界上的喧哗再一次朝游离涌来。

        在真实的画室里，没有金发的女人，也没有碎瓷一样的尸体，只有堆得满地都是的画卷。一幅主色调是鲜红的未完成画作挂在正对门的画架上，画上是漫山的枫叶。

        游离进入画室，翻看了几幅画作。所有的作品上都有玛利亚的签名，和画作完成的时间。大部分画的内容都是风景，景色中都带着浓烈的感情色彩。

        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这些画作上，一小时后终于找到了一幅有些意思的画作。画里是一个姿态端庄表情温和的贵妇人，她有着金褐色的辫子，身上的洛可可风格的礼服带着精致的花边，光泽的珍珠项链点缀着她的美丽。

        游离翻过画作，在背面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姑妈曾说过，我和伊丽莎白是如此的不同，她总能一眼就分辨出我们谁是谁。”

        伊丽莎白……那个和玛利亚很像的女人吗？看来她们真的是双胞胎了。

        就在游离放下这幅画，转头去搜其他线索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了打斗声，听声音，池琥也在其中。

        游离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准备下楼去看一眼。离开前，他还不忘关好画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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