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盖个火柴盒（五）

李清聊踱步过去，在人群外围听大长老的精彩演说。

        “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大长老用他苍老的声音说道，“我们的坚持，也是有意义的，一切都会好转，天不亡我问月派，即使失去了显月道君这样的大能，也能够等到我们的转机。”

        李清聊：哦，我都还不知道这个门派叫问月派。

        大长老的演说使得不少同门在抽鼻子，看来他老人家拿捏人心真是有一套，明明找到灵木丛的人是李清聊，明明乐意分享出来的也是李清聊，最后使大家感恩戴德的功臣居然是他。

        李清聊讽刺地勾出个笑。

        大长老早就看见她了，李清聊在后排安静地站着，时不时观察一下身边的同门，举止间透露出一副看不上这些修炼资源的模样，更可恶的是李清聊最后还笑了——别人都在啜泣，只有她不合群地在笑。

        这个笑真是像极了李显月……

        大长老一边熟练地忽悠着弟子们，一边思索这两日李清聊的表现，自从她抱着长风弓，脆弱却又坚定地站在悬崖边上以死明志，她好像就变了个人。

        他们想要长风弓，最后莫名其妙变成了寻找灵脉。

        他们想要问责她浪费修炼材料的事情，最后却变成了在灵木丛旁喜极而泣。

        一切都被这个丫头引导着……

        真是像极了李显月，从前大长老看不透李显月，现在连他的女儿都看不透了。

        如果不能将她拿捏在手中，那留在身边只是个祸害。

        大长老结束演说后，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朝后排的李清聊招了招手，于是门派众人都回头看最后一排的李清聊。

        谁还不是个千年的狐狸了。

        李清聊的脸上立马流露出羞愧、受宠若惊、犹疑不定，总之情绪递进十分丰富。

        她穿过同门给她让开的路，一瘸一拐走到了大长老身边——她还没忘记自己“脚扭了”的设定。

        “清聊，你是显月道君的女儿。”大长老颇为慈爱地看着她，“显月道君在的时候，他庇护我们问月派，如今显月道君在除魔路上不幸遇难，我们三位长老也年事已高……”

        他身后的二长老、三长老都不明白这番话的意义是什么。

        大长老继续说：“我们也老了，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三人当初以为你年幼娇嫩，难以独自扛起整个门派，故此未曾正式你承认掌门之女的地位，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你，你不会怪罪我们吧。”

        李清聊摇摇头，眼里噙着泪：“清聊不敢，大长老，您是世界上最好的长老。”

        不知道听她这么说，大长老心情如何，反正她李清聊在心里先吐为敬。

        大长老看上去并不想吐，还继续说：“好孩子，如今我们看到了你的实力，你的修为亦有精进，我与二位长老讨论了一夜，不仅是寻找灵脉一事，更重要的是关于你。”

        他环顾四周，道：“我欲将掌门之位正式传于清聊。”

        “大长老！”

        “大长老！”

        众同门被他这么一煽动，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招以退为进彻底让众人顾起了他的好，就算李清聊能找到灵脉，就算她已经给门派提供灵木，但她要越过大长老成为他们众人的领袖，那她就仍旧是个恶人。

        更何况……李清聊飞快瞥了一眼大长老身后的两位长老，他们的神色也是惊疑不定，显然这个提议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哪来的彻夜讨论，根本不是真的。

        李清聊对这个问月派掌门之位并不感兴趣，但是也不代表她要乖乖配合大长老演戏收买人心。

        酝酿了一番情绪，李清聊开始了她的表演。

        “三位长老……”李清聊苦笑着说道，“家父徒有修为实力，却未曾真正管理门派事务，问月派上下一直都是三位长老在操持，清聊没齿难忘。”

        众人听她开始骂亲爹，皆是一愣，连带着大长老也愣了一下。

        “家父李显月不过是靠着修为驻扎在此修炼，与其说家父是掌门，不如说家父根本对本门派毫无情谊，我李清聊何德何能担此重任，这一点，家父生前也和清聊说得明白，请长老放心，清聊从未肖想过掌门之位。”

        言下之意，李显月都不稀罕这个掌门之位，她当然也没兴趣。

        但是其他同门就很尴尬……

        当时他们频频被其他门派资源挤兑，也受魔物侵犯，山穷水尽之时，是他们主动找到了李显月。

        毕竟李显月道君无论如何也是个元婴期修士，他们的确是未曾问过李显月的意见，就在他修为的山边建立了问月派，三位长老多次上山请他做掌门，他不胜其烦才答应这个挂名掌门。

        说白了，这个后山本就是李显月的，他们不过是……借个光罢了。

        李清聊虽然不知道这背后的隐情，但注意到有几个人心虚地不敢看她，就知道自己往这个方向扯绝对没错。

        “家父已去，清聊至今亦多有仰仗门派，”李清聊对掌门没有兴趣，但是她必须得找个漂亮的由头去盘回山，还得安安全全地去，“清聊无以为报，只能请命，前往盘回山寻找灵脉。”

        大长老看着李清聊，眯了眯眼，此子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果然不容小觑。

        “关于此事，我们也已经商量出了对策。”大长老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表示这是三人的决策，而非他一人说了算，“清聊，寻找灵脉一事，兹事体大，我们为你挑三位最优秀的弟子与你同行。”

        李清聊松了口气。

        “但是，”大长老峰回路转又来一句，“即便如此，我们也无法确保你的安全，所以我们想到了一个法子。”

        李清聊眼神定定地看着他，道：“请长老明示。”

        “阴阳相合锁，是为善解。”大长老眼中含着幽幽的精光。

        可惜李清聊愣是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没明白，大长老神秘地笑了：“不妨事，此事我们可以回去再说。”

        他转头点了两人留在灵木丛细心看顾，叮嘱了若出事立刻叫他过来，接着便自顾自回去了，二长老、三长老也跟着他满腹疑问地回去了。

        留下其他人都不肯离开，非要在这里再好好看看灵木。

        李清聊无意和他们相交，便也打道回她的小屋。

        路过那个山洞时，还刻意停下咳了咳，等了一会儿，听见下面传来几声动静，与她的咳嗽声节奏相合，才心满意足离开。

        回到她的小院才坐下不久，门口就有个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果然下一秒立刻传来敲门声伴着张修均的问询：“清聊，你在吗？我刚听说全门派都去后山了，他们有没有对你不利？”

        李清聊打开门，张修均急切的目光立刻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笑意盈盈并未出事，才松了口气。倒是他自己，因为急切赶来的缘故，头发略有凌乱，鞋上都是泥。

        李清聊：“我没事，张叔。”接着解释了一番今日发生的事情，只是略过了山洞下面有个天下第一剑修的事情。

        张修均也不傻，听完这些懊恼地捶了一下桌子：“那大长老肯定是对你有所图谋！才装模作样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你！”

        “或许是吧……”李清聊思忖片刻，对这点倒是不甚在意，“张叔，阴阳相合锁是什么？”

        她这一问把张修均问懵了，这朵成精的睡莲好一阵思考，才羞愧喃喃道：“清聊，其实我自化形之后，并未正统学习过修真之事，对这些道法、兵器名称，实在是不甚明白，我、我……”

        李清聊赶紧说道：“无妨张叔，我也不清楚的。而且，我看当时大长老说完这个，二长老和三长老也似乎有些迷惑的样子，可能这个本就是邪门偏方的东西，并非是你孤陋寡闻。”

        李清聊好声好气地安慰，又讲的头头是道，张修均也算把这番话听进去了。

        “而且，大长老说会替我选三位优秀的弟子同行。”李清聊笑着说，“届时我再问问，张叔能否与我一起走。”

        张修均哼了一声：“他们也不曾承认过我是问月派的人，就连住处都未曾给我预备过，我是去是留自然和他们没有关系，你出门派后，我去找你即可。”

        李清聊应下来，对自己的盘回山之行小队大约心里有了点数。

        既然张修均无需得到大长老首肯，那么最好也让方无深用类似的方式加入进来，好歹是天下第一剑修，这个垃圾门派的歪瓜裂枣怎么能跟他比，如果能够拐上他，那此行定是安全无虞。

        经过张修均这一提醒，她原本想出的让方无深与自己同行的办法便又多了一条。

        至于方无深本人的意愿，她虽然还没问，但总觉得那个少年版方无深很好搞定的样子。

        送走张修均，李清聊发现有个小朋友躲在她的栅栏外看着她。

        她倒是也想忽视，但小朋友的眼神过于明亮灼热。

        她朝那个小朋友的方向喊了一声：“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那个小朋友吓得一激灵，立马站了起来。

        原来那是个六七岁的小小少年，脸上脏兮兮的，身上和其他同门一样穿着粗布麻衣，但是和他们不同的是，这小小少年看她的眼神里并没有那些鄙夷和猜忌。

        “我叫童心，”小小少年朗声问道，“清聊姐姐，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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