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哭泣和星星

强撑着支起身体站好，孟卿云看着余晖中的城墙，脸上的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这个城没有人气，它不存在。缺乏人气的话，夜晚探城实在太过危险，咱们不如等明天天亮，再进去一探究竟。”

        这话属实是惊世骇俗了些，眼前的万柳城分明那般真实的立在眼前，孟卿云却说这城不存在。

        孟卿云知道自己这话有多离谱，多让人难以相信。他们两人交情尚浅，而细算起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年仅十五岁，什么大事也没做过，算不得神算门弟子的散修。

        可是从观气的结果上看，这万柳城是当真不存在的。这里只有木石之气，而且这气浮于表面，如此看来，这万柳城分明就是一个才建成不久，没有什么根基历史的新城。

        只是……这城池为什么要建立在这里，而且这城分明没有人气，之前却还有人声，这城建立在神算门的地盘，城外种的又是大师兄的百合，而且细细想想，会来这里的剑宗弟子也出现的很不合理……

        万千个谜团围绕着万柳城在孟卿云眼前展开，只是这谜团杂乱，竟是丝毫也不给她一个线索。

        而且望气的后遗症还留在身上，随便一动，孟卿云就能感知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恐惧。好艰难，孟卿云才克制住这股情绪，只是那些谜团，是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了。

        孟卿云只能暂且把那些东西放下，想点开心的事情，同时运转灵气，尽快让自己的身心暖和起来。

        说完万柳城不存在的结论，孟卿云望向岁寒堂，且等着岁寒堂和自己争辩。她根本就没想着岁寒堂会信，却见岁寒堂点点头，黑亮的眼中没有一丝怀疑，将她已经准备好的解释全部堵在了喉间。

        只是岁寒堂的脸上虽没有怀疑，却也没有一丝温度，这短短时间也不知道是怎的了，一张还算俊的脸上是全然的严肃。

        孟卿云有心再多说几句，解释一下判断的原因和凭证。岁寒堂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不由分说的就伸手扶着她，手上用力，强按着让她靠着柳树坐下了。

        “坐好，别乱动。”

        岁寒堂此刻心情很差，认识不过半天，他就已经把孟卿云定义成了一个体弱的存在。

        小相士刚刚做了什么他看不懂，但从反应来看，那肯定是什么不得了的秘法。

        明明几次三番身体不适，却还依旧不肯爱惜自己，当真是可恨。

        如果孟卿云是他们剑宗弟子，此刻就该挨打了，只是人家到底不是他们门派的，又是女孩子，岁寒堂就是在看不惯，再怎么生气，此刻也还是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用冷静的态度对待孟卿云。

        岁寒堂冷着一张脸，长出一口气，又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剑柄，这才冷静下来。掏出水囊，给孟卿云喂水。

        岁寒堂自觉这已经是难得的好态度了，孟卿云却委屈非凡。

        摸摸肩膀，有点点疼，摸摸胸口，胸口涨涨的，还残留着望气被感染的悲伤。想要说话，可以一开口就被灌了热水，热水很烫嘴，还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那么咕嘟咕嘟往下灌。

        好温暖，真的好暖和，身子已经暖起来了，孟卿云的眼泪却也跟着掉下来了，热水很烫，却也很暖。

        灌完水，一滴残存的热水滴在孟卿云嘴角，登时红了一片，岁寒堂来不及拿手帕，就用自己衣袖去擦，却不想，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直接激化了孟卿云的情绪。

        望气残留的悲伤一股脑的喷涌而出，孟卿云就忽然哭了起来。

        和之前在桃林的嚎啕大哭不同，此刻孟卿云哭的安静极了，眼睛一眨，大颗的泪水就无声落下，一声不吭却尽显悲伤。

        岁寒堂一愣，抬起的手是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孟卿云也不管他的手，哭着就往岁寒堂怀里钻，小兽一般，一面哭一面颤抖。

        无声了哭了不知多久，直到岁寒堂胸襟的衣服都已经湿透，在夜风下有了寒意，孟卿云这才开始小声啜泣。

        岁寒堂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就这样任凭孟卿云在他怀里哭着，既不敢将人推开，也不受制于男女大防，不好把那只抬起的手落下。

        啜泣了几声，孟卿云在岁寒堂怀里蹭了蹭，用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侧耳听着胸膛下有力的心跳，渐渐平复了心情。

        只是……

        “你为什么不哄哄我？”孟卿云依旧趴在岁寒堂膝盖上，从他胸口抬起头，睁着一双有些哭肿了的大眼睛问道。

        “我刚刚那么伤心，你干嘛不哄哄我啊，我想你哄我。”

        “我，可我们还没有那么熟，而且你还是女孩子……”岁寒堂这话说的无力极了，身子极力向后倾，就如同一个被非礼的姑娘一般，极力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

        “不熟你也可以哄我啊，我想要被哄。”说着，孟卿云又往岁寒堂身上凑了凑。这不动还好，孟卿云一动，原本就艰难维持的平衡是彻底维持不下去了，‘噗通’一声，岁寒堂带着身上趴着的孟卿云一起躺在了地上。

        好在这一下摔得并不狠，两人也不疼。岁寒堂本以为孟卿云这下该起来了，却不想，孟卿云还在纠结自己刚刚没有被哄的事情。

        “你刚刚为什么不哄我啊，我刚刚那么伤心，伤心到都哭不出声音，好伤心好伤心，我自己根本就走不出来，如果你能哄哄我就好了。”

        孟卿云刚刚哭得有些累了，此刻嘟着嘴巴，全然是在亲近人面前的娇憨与放松。

        岁寒堂犹豫了一下，摸出一个斗篷盖在孟卿云身上，小声道：

        “哭泣是弱者的表现，你下次还是不要在外人面前哭了。遇见坏人，他们会嘲笑你，会变本加厉的让你痛苦让你哭，下次你不要哭了，尤其是千万不要再外人面前哭了。”

        孟卿云闻言瞪大了眼睛，嘴巴也不自觉张开了，“因为我哭所以要欺负我？那他们就是坏蛋！如果遇见坏蛋了，那我就要欺负回去，谁欺负我，我就要欺负回去。”

        说着，孟卿云点点头，很是满意自己的答案，“如果我连自由表达情感的自由都没有，那我岂不是很可怜。什么都憋在心里，那我会被憋坏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如果不能，那我就打破它，什么都不能限制我哭哭笑笑。”

        “可是他们会欺负你。”“那我就欺负回来。”

        “可是，当所有人都欺负你，把矛头指向你的时候，你根本就无力反抗。”

        “那我……”孟卿云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是修士，有修为有家人，自然是有反抗的本事。

        岁寒堂闻言久久没有说话，孟卿云则是已经明白了什么，伸手拍拍岁寒堂的肩膀，一下下轻轻的拍着，“你的童年可能生活在一个很糟的地方，不过别怕，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你长大了。别怕。”

        孟卿云一下下拍着岁寒堂的肩膀，手上的力道并不重，这一下下却好像拍在了人的心口。

        或许是这夜风太香，又或许是天上的星河太过烂漫，孟卿云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怜爱，岁寒堂也忽然想对这个近乎陌生人的小修士敞开内心。

        “如果，如果无力反抗呢，那该怎么做才好。”分明是问句，语气却那般平淡，或许岁寒堂本就没有想着答案，只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结。

        怎么办？

        ‘他童年一定生活在一个很糟的地方。每天都很疲惫。’孟卿云想着，大力推了岁寒堂一把。

        岁寒堂被这么一推，直接推出去好远，头昏脑涨的抬起头，人直接就愣住了。

        夜色下，原本就很美的百合花田更加美了，璀璨的星河下，百合花幽幽散发着清香。

        夜风袭来，百合花微微颤动，落下泛着荧光的花粉，而因为自己刚刚的动作，漫天的萤火虫惊起飞到水边，于是水中原本属于星河的倒映又增添了新的灵动。

        “美吗？”风传递来了孟卿云的声音，“很美对吧，你看啊，这天地这么大，又不是每个地方都很糟。如果在一个地方呆的不开心，如果我哭泣都成了别人攻讦我的理由，如果我无力反抗，无力改变，那我就离开。这天大地大，总有一个能让我自由，让我有好心情，能快快乐乐看星星的地方。”

        岁寒堂顺着风来的声音望去，夜色下，孟卿云站在那里，抬头看着天，分明就只是随意站着，那抹剪影，却带着说不出的风流。

        岁寒堂按住胸口，在那里，他的心跳得很快，当真奇怪，他知晓这人麻衣粗糙，却还是克制不住，一颗心脏，就要为她跳得快那么几分。

        岁寒堂就这样坐在这百合田中，在星河璀璨下，看着孟卿云向他走来，星星的光辉照不亮孟卿云的面容，却足够让他看清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就仿佛是星河流淌进了她的眼睛，在被拉起来那一刻，岁寒堂看着孟卿云的眼睛，长久以来，心头的那个结，就这样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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