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星光底下的心里话

山谷中登时陷入了寂静，好似连那山风都停住了。
  笑过之后的两人马上发现这场面无比尴尬，曾经彼此看不顺眼的两个人前一刻战斗得如同生死相搏，下一刻却相视一笑。
  这种场面不得不说，着实奇妙。
  为了不让这种场面继续下去，莫青渊咽了口口水，咳嗽了两声，而后开口征求意见，问道：“咱们要要不坐下来聊一聊？这样站着很累。”
  龙江看着试探的莫青渊，语调微微轻扬，顺着莫青渊的话，说道：“那就坐下来聊聊？”
  “好。”
  于是两个人捡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用手掸了掸之后，就地坐了。结束了刚刚的“生死相搏”，两个人的态度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莫青渊、龙江都能听得清楚对方粗重的呼吸声，显然是耗费了相当的真元，那自然是因为先前剧烈的打斗所造成的。
  不论怎样，经过这一场公平的决斗，龙江不得不承认他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打败莫青渊。而莫青渊也同样认识到他曾经极为痛恨的龙江并不是那些平凡普通的弟子，他是太玄门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然而两个人坐下来之后不知该说些什么，彼此之间不对眼多年，如今突然间席地而坐确实无话可说。
  莫青渊想了很多，终于找到了开口的话：“你什么时候破的第五重？”
  龙江想了想，很是认真地说道：“大魔破印之前，太玄门第一次下大雨的时候。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心录五重和千丝劫都没能将你击败。”龙江说完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不得不承认这几年你进步的很快，太玄门中几乎没人能赶得上你。”
  听得龙江亲口夸赞自己，莫青渊挂着笑容的脸顿时怔了一怔，笑容也凝固了，然而只很短的时间之后，莫青渊便又笑了，而且更为灿烂，朗声道：“真没想到你也会夸我，”莫青渊长长地舒了口气，隐藏在心底那根最深的刺突然间被拔除，很多年的心结于此时此刻，尽皆解开，“其实我一直无法理解，你为什么对我有那么深的成见？”
  龙江看着莫青渊那张很想知道答案的脸，沉默了很久，很干脆地说道：“这里面的原因如今我自己都觉得复杂。”
  “复杂？”莫青渊很是疑惑。
  龙江道：“不错。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把你当做毕生的对手的。”
  听闻龙江的答案，莫青渊不禁诧异，从这些年龙江对他的态度来看，他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个说法的。可他看龙江说得斩钉截铁，不得不相信他。
  龙江看莫青渊的反映，也知道他对这句话很难相信，当下便接着说道：“当年，苏师兄力竭战死，我悲痛万分。可后来，我从师尊那听说，苏师兄羽化之前，其实是定了你的。”
  “定了我？”莫青渊眉头微微一皱，想起那位丰神绰约的师兄，救了自己一命的师兄，莫青渊心里莫名闪过一丝暖流。
  龙江继续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大概就是苏师兄认为你可以当他的小师弟。而后，师门长辈才将心录三重的修行法门传给你了，而你，竟然在七日之内将心录第一重修到了大圆满。要知道，这个修炼速度，在太玄门的修道历史上也是排得上号的。”
  莫青渊回想起当年那件事，时间虽不久远，可莫青渊却觉得好似过了百年。原来，龙江一早就知道自己的事情。
  “那为何后面？”莫青渊很是疑惑。、
  龙江笑了笑，道：“后来，我知道你再无寸进，心生厌恶，觉得你就是废物。”
  面对龙江直截了当的回答，莫青渊沉默了很久，困扰了他多年的问题原来这般简单。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变得更强大，让龙江失去了追寻的方向，才让龙江产生了这样的心理。
  见莫青渊默然良久，龙江转过话题，问道：“其实我也挺好奇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莫青渊沉默了很久，努力回忆着自己进入太玄门之后的情景，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莫青渊揉了揉鼻子，说道：“十岁之前的我记不太清了，唯一有印象的便是我跟着我的养父也就是那个老猎户生活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一次他出去打猎，三天三夜没有回来，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他死了。”
  龙江皱了皱眉，道：“那三天？”
  莫青渊自顾摇头，道：“记不清了，但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死亡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后来，我在密林中穿行了一段时间，误打误撞到了太玄门山脚下，看到了那一幕，见到了苏师兄。”
  苏晓镜的容貌早已模糊，但无疑，苏晓镜影响了莫青渊的一生。龙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二代弟子中只有苏晓镜一人能够让他心服口服，为之敬仰敬重。不光是他，整个太玄门的三千弟子没有一个人不为苏晓镜的风采所折服。
  “在太玄门的十年间，我努力想要成为众多修道者之中的一员，但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摧毁了我的希望。”
  “后来失望的多了，我也就习惯了，我曾经一度放弃了自己，想着平庸地过一辈子，做个籍籍无名的小道士也挺好，”莫青渊轻轻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的存在似乎碍了很多人的眼，他们嘲笑我，鄙视我，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莫青渊说到最后，龙江发现他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露。

  在这个星光之下的夜里，龙江第一次以平和的心态去注意莫青渊，才发现当年那个被人讥笑谩骂的小道士遭受了自己从未体验过或者说是明白过的苦楚。
  他在脑海里默默地、努力地想要去模拟出莫青渊所说的那种感受，但片刻之后他便放弃了，他想起了师傅曾经和他说过的话，未曾经历过的，便不会懂。他对莫青渊说道：“但是你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道士了，”龙江的语气忽而之间变得柔和起来，“你好，在下指阳峰龙江。”
  莫青渊还沉浸在当年的旧事当中，听到龙江突如其来的话，愣了一会儿，很快他便明白了龙江的意思，如今的他，莫青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辱的莫青渊了。
  莫青渊露出自信的笑容，同样轻声说道：“幸会，在下昊云峰莫青渊。”
  而后，两个人先后站起来，相互作揖，躬身行礼。
  这是太玄门中最为常见的一种礼节，同辈之间倘若遇见，都会行此礼节。
  但莫青渊与龙江之间是第一次，而且在行礼之前他们介绍了自己，虽然他们早已相识。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将开始重新认识对方。
  和过往的一切说再见。
  两人并肩而立，颇有些气度。龙江的身材本来很魁梧，但自从坐忘亭被囚之后，龙江逐渐消瘦，不比之前，但仍旧比莫青渊壮实。莫青渊本就消瘦，与一旁的龙江比起来则显得更为瘦小了。
  不过此时的莫青渊站在龙江身旁，在气度上却隐隐超过了龙江。自从体内禁制被解，能够正常修道之后，在这数年之间他所取得的这些成就落在了太玄门所有人的眼中。
  然而他最渴望的还是得到曾经否定过自己的人的肯定。
  经过今日这一战，他终于解开了心结。
  “这一战，没分出胜负该怎么算？”
  “留待他日。”
  “好，那就留待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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