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海灯节（2）

没有手机，发不了消息，我们也忘了说好在哪里碰面。

        找了一圈也找不到他们。天也快暗了，我只能先回到望舒客栈，老板眼尖叫住了我，递给我一封信件。

        到房内让虚弱的派蒙躺在床上，自己坐椅子上拆信，封面标志是八重堂的回信。拆开看后，却有些心凉，是编辑长写的，先是说了抱歉云云，没有及时沟通好，未经主编同意擅自看了稿件，看完才知道原来我特别嘱咐过要交给他们的主编，但既然他们看过了，身为八重堂的编辑就有义务发表自己的看法，他们意见基本统一，认为《关于我转生成荧妹只想跟魈谈恋爱这件事》文章整体有待改进，文笔有待改进、简纲有待改进、人设有待改进、创新点有待改进、看点有待改进。

        那些编辑我不熟，我只做了给神子看的准备，此刻我还觉得私密的东西，居然被他们都看了！

        看了就算了，回信里还要把我的小说批得一无是处。

        批得一无是处就算了，还要说看在八重宫司以及帮助稻妻解除了锁国令的面子上，会给一个小板块刊登几期，但不会有稿费。

        后面又说对于这份小说稿件本身整个八重堂只有主编认为有趣，其余编辑都认为异世界的旅者和守护璃月千年仙人之间的故事不切实际。

        绝了！真的绝了！我感觉我的尊严就这么被按在地上摩擦。

        我气急败坏的把信撕成两半丢到地上。

        老子还不想授权了呢。八重堂的编辑没有心呜呜，除了神子。

        就这时魈却刚好回来了。正好见到我不太雅观扔信的时刻，他疑惑地把地上的信件捡了起来，看了一遍，越看越不悦，也学着我撕成了四瓣丢到了地上，“胡话，不要听他们瞎说，我觉得你写的很好。”

        我这一丢丢的恼怒被他的举动消解了。

        我苦笑着说：“旅行者的面子是越来越不值钱了。你看他们，把我打击得多惨。”

        我都有点后悔那一夜怎么就突然想提笔了。

        “八重堂在哪里？我可以带你去打他们。”我没想过能在他这里听到如此孩子气的话语，“或者把他们的稿子全烧掉。”

        我失笑，“那也不用吧，他们只是认真做好的自己工作而已，而且至少他们主编还是认可了不是吗？”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安慰我……既然专业的人不认可，我可能确实没什么水平吧……

        但是，能把跟他的故事记录下来挺好的。

        这个理由成功地宽慰到了自己，我大度地说：“没关系的，其实跟我想得差不多，虽然有点直白伤人……”

        话音未落，躺在地上的信件忽然轻轻飘了起来，然后一个慵懒的声音传出：“果不其然，你撕掉了这封信呢。”

        是神子的声音。

        “小家伙，稿件刚送到时，我正好不在，才有那些事情发生，不过哪怕是我先看了，到后续的排版印刷还是会被其他编辑们看到的，在这一点上，你其实可以不用太介意了。虽然他们并不认可，但八重堂是要带给人快乐和梦想的，虽然短短的一章里看不出什么内容，但我能隐隐感受到，你想要让那位仙人快乐的梦想和对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你是个勇敢的旅行者，我也很好奇你的感情会落向何处呢，不用担心我的话语权，《转生成雷电将军》、《拜托了我的狐仙宫司》也是我坚持才留下的，后续内容尽管交给我，继续写吧，尽你所能坚持下去吧。”

        之后声音就消失了，信件又落回了地上，刚逞了一时之快，地上的垃圾还是得捡起来，低头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派蒙，已经安稳地睡着了。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谈论神子留的言。

        但不知是受她的话触动还是因为无意中看到了派蒙安详的脸庞，我突然很欣慰，舒坦了不少，没有那么介怀了。然后压低了声音，好奇问他，“你出去这么久，跟钟离先生都聊什么了。”

        他不语。

        我拉着他衣服，“跟我讲讲？”

        他好似要堵我嘴一样地掏出下面的话好让我不要继续问：“钟离先生不喜欢看《少女薇拉的忧郁》。”

        这茬怎么还没过去？他还真问了？

        看他意思，他就是不想告诉我。难道是说了什么羞耻的内容？算了，也没办法，闭嘴就是了。

        转眼夜幕降临。

        老板和掌柜很给面子地实施了我之前的建议，真的把桌子搬在了最高层的平台上，桌面上菜摆得满满当当，丰盛得连派蒙都会叫多。

        大家有说有笑地吃着，氛围非常好。后来，约定的时间到了，一场盛大的烟花会绽放在整个璃月，天空灼灼，衬得高挂着的圆月更加透亮。

        他依旧吃得不多，早早地一个人坐在了房顶，从他的洞天中掏出了霄灯若有所思。

        下午刚回来的时候不客气地拜托言笑多炸了一份金丝虾球和炸鸡块，眼下我就拿着这额外的一小盆小吃爬上屋顶，陪他坐了下来，见他如此，心情大好，指着跟他开玩笑，“你喜欢这个吗？我包里还有80多个霄灯，全给你。”

        “不要。”他小心地把自己的那个霄灯收进了洞天，“这是你来这里之后做的第一个。”

        收好之后，我十分有眼力见地递了一块炸鸡到他嘴边，他看了又看，微微抬起的手又放下，勉为其难地张嘴吃掉了，吃完后告诉我：“等会晚一点我还是得出去。”

        手里的炸鸡块顿时不香了。

        我思来想去，正逢这个特殊节日，问：

        “是……是说要进行靖妖傩舞吗？”

        “嗯。”

        这几天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我都忽视广阔天地中还有太多不得不直视的烦恼。他的故事里是这么说的，遭镇压的魔神怨憎与残渣，在海灯节之夜的爆发尤为巨大。

        他受命于海灯节当晚进行彻夜厮杀。

        璃月掌权者们将他所经历的万千日夜归之为四个字，靖妖傩舞。

        这些战斗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尽头，没有人能够见证，也没有人觉得感激。

        在所有人都享受团圆安康的夜晚，倒是他扛下了所有的不太平。

        我原本想既然是常规动作，应该比深渊安全点。可后来又觉得，既然是最为巨大的爆发，哪来的安全可言。

        想来想去还不放心。

        又问了一遍这种话：“……我能陪你吗？”

        自从知道深渊还有许多未解之谜以后，这种事情上面，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想法，我抢着跟他保证：“我绝不添乱，能帮忙就帮，不能的我会安全待着，不让你分心。”

        没答复……

        我叹气：“唉，你不让我去也能理解，这样的事你年年做，我估计做不到你那么有责任心，万一给你拖后腿……只是我总觉得，如果我帮你多清理一点那些可怕的东西，你就能少受点影响，哪怕再微乎其微我也想做的，”我想了想，“我会在这里等你，要不然我就把去年的霄灯一个个慢慢的都放上天。这样至少你在外面也能看到，有一盏霄灯是为你亮的吧。”虽然他也不是什么离家的浪子，不需要有这么仪式感强烈的玩意儿。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提议触动了他，他松口了，“一起吧。”

        我咧嘴笑，却听他接下来说：“霄灯留着。”

        哦……怎么，你是觉得太浪费了是么……

        收拾完毕，大家都去休息之后，我屁颠屁颠地一路跟着他。

        魈究竟与什么在战斗？璃月当权者认为他是在跟魔神残渣引发的恶像战斗，又或者是威胁璃月千家万户的黑暗，说来说去，都是很抽象的，但到底是怎么样的形态呢？今日一见，甚是眼熟，跟摄魂怪很是相像，隐隐约约有个大体的人形，没有五官，全身都是黑的，能够飘在空中，魔神均为不灭之体，力量与怨恨化作淤积秽物，融入七情六欲反复滋生，就有了这种怪物。

        我想起看烟花会的时候，阿圆看世界的方式——从尘歌壶的壶嘴会冒出烟来，然后阿圆就会在这个烟中幻化出她的样子，浮在壶嘴上方的烟雾中，用着这个小形态看外面的世界,他们的样子跟这个情况倒是有点类似。

        至于这个过程，没有想象中艰险，消灭他们并不难，只是与那些消人意志的怪物幻化出的有形体的战斗过于黑暗，不管是环境还是心境。

        远眺远处的万家灯火，能够看到今夜的望舒客栈灯火通明，似乎并不打算熄灯，对比很强烈。

        这样的夜晚，似乎连影响着他的那些邪念也不安分，哪怕是挥着剑还是会分心担心他。

        我怕看到他痛苦，更怕看到他忍着痛苦还要继续坚持下去。

        一开始我发现这些秽物不难对付之后本提议过我一个人来，毕竟我不会受影响。

        他没有同意，我们就这么背靠背在漆黑的夜晚里战斗了很久。

        坚持到后半夜，那些魔物终于肉眼可见地消散了，但他们的消散不是灰飞烟灭，反倒是像下雪一样，融入土地里面，却依旧不能放松警惕，因为偶尔还是有零零散散的出现，稍稍平息的某个时刻，我突发奇想跟他说，“等天快亮了，我们去山顶看明天早上的日出吧。”

        可我后来大概是又睡着了。

        想睁眼看世界，眼睛缝就立刻透来一丝强烈的光线，我下意识想闭眼缓冲，一只手却更快地为我捂住了眼睛。

        我在阿魈的手掌心里睁开了眼睛，眨了几次，感觉适应的差不多了，才握住他的手，分开了几根手指，望向了天空。

        他坐在长椅上，我头枕着他的腿。

        转头看了看，这是个亭子，好像是庆云顶的那个云上之处，以浮生石为基地造的那地儿，之前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我爬起来，靠在他身上，埋在了他胸口，有种“到乡翻似烂柯人”的感觉。

        确实能很近看日出…可是现在……别说日出了，太阳都已经熟了…

        所以…我也太不靠谱了吧！什么时候睡的？

        我惭愧地捂住脸，最关键的是——我有些不安问他，“后面还有那些魔物吗？”

        他莞尔：“你没让我一个人面对，是打完了才睡着的。”

        这样我就稍微放心了。

        我又问：“那你还好吗？没事吗？”

        他让我尽管放心。

        我从他腿上起来，到这亭子的最边缘低头看了看，再四周看了看。

        没什么新奇的……就是风比较大，位置比较特别。高高的全是云雾倒真没什么吸引人的，忽觉没什么意思，主要是太高了，风景也看不分明了。遂转身，一眼就看到也正看着我，眼里又忽然再容不下其他了，只有他。

        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首歌，歌里唱道。

        这人间岁岁年年，永不停歇变换。

        这景色从北到南，永不重复流转。

        全都没你好看。

        但这位好看的人，好像有点累了……

        我凑近看了看他那与派蒙如出一辙的浅浅的黑眼圈，“你一夜没睡吗？”

        他就像搁那打坐一样，“嗯，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啊，容易猝死的好不好，这我最有发言权了。

        不跟我睡一张床，肯定有他的原因，但在我睡着之后却还是怕我睡不好把腿给我做了枕头，自己却一夜没睡。

        阿魈啊……你这样子很有为爱痴狂的潜质诶……

        哦对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爱……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哪怕我一直不作为，这世界的不确定因素那么多，也会找上我的。

        所以，今天过后，就是自己给自己定下的期限了。

        我清了清嗓子，起身，朝他伸出手，“走吧，赶紧回去睡觉。”

        意料之外的是，他带我回了尘歌壶。

        我有点迟疑：“要在这里睡吗？这里时间流逝地很快啊。”

        “洞天是璃月仙人的产物，尘歌壶是可以用时间之力可换到与外界一同的时间的。”

        只需要……消耗一点点能量。

        山间小屋都是平屋，没有楼层，但房间不止一个，他不会跟我一起的，他离开前我不放心地叮嘱他，“那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哦。”

        然后就是下午了，在我完全清醒之前，我先听到的是窗外的动静。

        于是我拉开一道窗户小缝，迷糊地看着外面。

        他已经醒了，从这里看过去，不远处是我设置的厨房，四面透风，没有墙壁的，但头上有个顶，不至于露天。

        魈正翻着我百宝袋一样的包裹，找出了很多食谱，那些食谱一沓堆在一起，若不是他拿出来，我真没意识到有这么厚了，仿佛见证着我的旅途就是个不断获取新菜式的过程，他一张张翻着，又一张张仔细看过去，看到某张可以做的，就挑出来放在旁边。

        等他全部看完，把用不到的又缩小放回包裹，一步步并没有手忙脚乱，开始对着那几张食谱开始做菜。

        注视着这一切的我忽然有点鼻酸。

        昨天说着想对我好点，我没当回事，可现在为什么对我真的好的有点过分了。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我很难不往他跟钟离待的那段时间上想。钟离先生，难道连这些也能教吗？

        通过窗户的小缝，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太熟练地切着食材，开火，出锅，再继续。

        他这个与柴米油盐相处的样子，我先是看得入了迷，某一刻却忽然害怕地浑身发抖，红了眼，冲了出去，“你到底跟钟离都聊了什么？不要骗我。”

        这难道是什么世界末日吗？抑或是最后的晚餐？

        我盯着他，水雾渐渐迷了眼。

        他不理解，抬起手腕想擦，被我躲掉，他低声问：“做噩梦了吗？”

        眼泪如愿落下，双眼却变得清晰。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他提出那样的要求，不止出于对钟离的崇拜和敬重，可我不知道，我也没办法知道。

        他敢不告诉我，就不怕钟离会说。

        我低头抽泣，可我忘了，我现在已经比他还要高一点了，低头反而看见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自责起来：“我跟钟离先生很久没单独相处了，多说点话不是也很正常吗？你不要这样，我……我这不是在这吗？”

        可我就是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不是真的逛了一下午这么简单。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可逛的呢。

        “讲了些以前的事情，回忆了一些故人……”不知是刻意还是真情流露，他的脸上又浮现了些悲伤的神色，“要讲起来是要很久的。”

        这却拿捏住了我，我最不愿意让他回想过去的不好经历，更不好要他再复述一遍。

        我一时说不出话了。

        冷静下来又想，是我想多了吗？他总归是会开始尝试不同的事情的，难道只因为此刻是刚开始我才觉得反常？

        说到底这些事情是个人就会做的，对吧？他当然也可以做，不能因为是第一次就想太多了吧？或许习惯了就好了？

        我还是想不通，可现在伤春悲秋是没有用的，只能告诉自己，这些答案，总有一天，我会揭开的。我抹了干净了眼睛，将他从灶台前往后推了推，走到案板前，“剩下的我来做吧。”

        我调整心情，尽量让自己开心一点，刚想拿起刀，却瞥见旁边摆着的成果，“哦？你做了杏仁豆腐呀？”

        反正也不招待客人，我忍不住先挖了一口吃。

        好像跟之前吃的有点不一样，甜甜的，明明不带酒，却不知为何一入喉就有点让人沉醉，这难道就是特色料理的影响？他天生能把这个做的好吃吗？

        有一种心态突然出现，就是其他好吃的都可以跟派蒙分享，这个却不舍得，想独占。

        我又多吃了好几口，“是你第一次做吗？”

        他说是。

        杏仁豆腐我吃过两次，一次是万民堂，卯师傅做的其实挺好吃的，不过还是能挑刺——就是杏仁碎太多；还有一次是昨晚，可能氛围所致，反正从言笑做的之中吃到了平静的感觉，这可能跟言笑的经历有关，也怪不得阿魈喜欢厨子做的这口菜，毕竟平静对他来说可能是很奢侈的。

        但他做的……说得夸张点，能吃到我心里去。

        我对他在厨艺方面有些另眼相看了，问：“那是就这么照着食谱做的？”

        他先是不假思索地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最后直直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做的时候在想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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