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漆黑深夜，救护车的长鸣划破夜空的寂静。

        救助仪器的“滴滴”声，医生护士的窃窃私语，混杂着侵入温知云的耳膜，脑袋嗡嗡，迷惘无助。

        只有当担架上的顾行之因不安握紧自己的双手时，温知云才如有实感，原来刚刚的一切是真是发生过的…

        “温老师，我已经通知顾会长了，她们在去医院的路上了。”林可在温知云耳边小声报告。

        “…嗯…”温知云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地回应着。

        林可心底发愁，跟随温老师这么些年，从来没看到温老师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此刻躺在担架上的顾行之。

        “医生，她怎么样了？”温知云喉咙滞涩，嗓音沙哑。

        检查完毕的医生收回听诊器，严肃回复：“初步判断，病人是受到刺激而引起的昏迷，具体情况还需要做进一步的详细调查。”

        刺激…会是什么刺激？

        难道是…自己提到四年前的缘故吗？

        温知云双手握紧了顾行之垂落在担架旁的手掌，手指纤细修长，然而却虚弱无力。

        顾行之似握非握，松松垮垮，手掌的冰冷通过相握一丝一丝透给温知云。

        为什么会这么冰冷？

        曾经的顾行之身体强健，夏天一到，整个人都散发着暖洋洋的气息，温知云还常常因顾行之手掌太热，体温太高而打趣对方，不肯牵手；一旦到了冬日，自带热意的手掌就成了天然的暖手宝，温知云可以整日牵着把玩不放手。

        可曾经的小太阳成了虚弱无力力的病恹子，掌心温度不复从前，寒冷蔓延至温知云的掌心，冷了周遭的温度，寒了曾经一片真诚的心意。

        温知云双手来回轻柔搓着顾行之的手掌，哈气，呼气，一根一根搓着手指，希望带去温度。

        “医生，她为什么会全身冰冷？”温知云在触及脖颈的寒冷后瑟缩问道。

        医生听闻当即采取措施，额温枪测温等一系列检查过后，严肃地一旁的助手说道：“病人受了刺激，一直冒冷汗，再加上有发烧的迹象，需要立即降温输液。”

        身旁的助手护士得到指示当即行动。

        温知云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眼神直直地盯着顾行之，与外界隔成了两个世界，好似世上再无其他重要事，唯独她一人顾行之。

        林可默不作声，偶然瞥见温知云那黯然的眼神，那眼神中藏着道不清说不明的复杂情绪，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又仿佛是千言万语都言不尽的情意绵绵。

        到底是什么呢？是什么呢…

        紧闭的病房门，惨白的墙壁，令人窒息的死寂如灰。

        温知云坐在走廊的座椅上沉默不语。

        顾潇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顾潇上前：“现在情况如何？”

        温知云回答：“医生还在里面治疗…”语气闷闷，辨不清情绪。

        顾潇紧皱眉头，看来这次比以往的情况更加严重。

        “温老师，方便借一步说话吗？”顾潇客气疏离。

        温知云眼神暗淡，漠然无光。

        “是关于阿行的事…”

        眼神逐渐透出一丝微光，温知云轻声“嗯”了一声。

        两人找了间隔壁的空病房来说话，谈事情之前，顾潇拜托孙妍去办理转院手续。

        “小妍，麻烦你帮忙帮阿行办理一下手续，转院到北仁医院，我们常去的那家。”

        孙妍看顾潇带神情，当即了解自家女朋友的心思，顾行之四年来久病缠身，自是应该有熟悉的主治医师，转院到熟悉的医院无可厚非。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说罢，孙妍轻轻搂了顾潇的肩膀，以示安慰。

        温知云嘱咐林可去附近的便利店准备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两人安排妥当事情，正准备进病房详谈时，余秋拦住了顾潇，担忧说道：“顾会长，你们要谈关于阿行的事情，我能不能听？”

        顾潇犹豫。

        “这几年来每次看她进医院，我们俩都很担心，可是每次也都不知道阿行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这次，我们想知道。”

        “无论是作为室友，还是姐妹，这次我们一定要知道！”余秋坚定了语气。

        孙妍听闻，勾了余秋的肩膀，对顾潇说道：“潇潇，你有你的考量，我们自有我们的担忧，但如果这次你仍旧不想让我们知道，那还是…”

        算了吧…孙妍无奈一笑。

        “不！”顾潇回应，见温知云没有反对的趋势，说道，“事到如今，没什么不能说的，都进来吧。”

        四人进入了隔壁房间，面面相对，针落可闻。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顾潇开门见山，“阿行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得病？”

        另外三人屏息以待，期望顾潇的解答，却又害怕她说出令人难以承受的真相。

        “四年前，阿行有一段时间，抑郁不振，颓废丧气，任周围人怎么劝解开导都没有用，饮食作息混乱，一不出门，二又失眠，生理伤病加上心理创伤，一来二去，留下了病根。”

        “没有找医生治疗吗？现代医疗技术这么发达，肯定可以治好的！”余秋急急忙忙说道。

        顾潇无奈一笑，怎么可能不找医生：“我和我爸妈几乎在阿行第一次生病之前，就给她做了全方位的检查，防患未然，但身体健康这种事情，她自己本人都不在意，旁人又何许做的了主？西药，中药，各种方法都尝试了，她不配合，没人能强迫她。”

        “为什么会不接受治疗，她想干嘛？不接受治疗就是要死啊！”余秋抑制住声嘶力竭，闷哼着喉咙挤出自己的疑惑与痛心。

        对啊，她就是要死啊…

        顾潇看了眼温知云，没有应余秋的疑问。

        “之后呢？”孙妍提问，她希望后续有反转，确切来说，一定有反转，否则，别说躺在床上了，就顾行之折磨自己的做法，早就到阴曹地府报道了。

        “我们用了一些法子让她接受了治疗，才算是让她活了下来，但是由于病拖的太久，身体是大不如前了，落下了病根子，每年的八九月份，就是病发的高峰期，头疼，心脏疼，全身上下几乎都疼，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慢性疾病。”

        “潇潇，就没有彻底根治的办法吗？”随着顾潇的一步步深入解释，孙妍不知觉眼含热泪。

        “要根治，谈何容易？”顾潇说到后头，气虚乏力，指腹轻轻拭去孙妍欲落未落的珍珠，“根治的前提是她本人配合，有求生欲望，不然之后的一切，不都是白搭吗…”

        孙妍和余秋陷入沉思，自大一三人相识以来，顾行之就频频以身体不适缘由请假，后来严重程度更是大二直接休学一年，毫无音讯。直至大三，顾行之回归校园，面色状态相较于之前好上不少。

        孙妍和余秋本以为伤病已去，顾行之焕发新生，事实上，顾行之表现得就是如此，外人面前热情阳光开朗的顾大校花，熟人相识眼下的顾小魔王。

        可哪知，所有的不堪和难忍都被顾行之一人藏了起来，欢乐和幸福只不过是摇摇欲坠的海市蜃楼。

        温知云全程在一旁听顾潇所言，一言不发，沉默不语，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能够承受，可是一旦连成语句的伤害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一句一句解释，犹如一根一根稻草压弯骆驼的脊背，温知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就像不知道哪句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潇潇，四年前的事情是不是阿行的病源？”沉默已久的温知云直视顾潇，明明是疑问句，语气听上去却像是陈述句，不容置疑。

        顾潇回以目光，回答：“是的，所有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四年前的事情。”

        “那…”

        “我知道你想知晓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顾潇打断，而后无奈一笑，“但我想，阿行应该会比较希望亲自能和你说清楚。”

        “真相也好，误会也罢，等她醒来，身体状况稳定之后，你们再好好地聊一聊。”话音已尽，顾潇释然一笑。

        四年，顾行之疯魔了四年，她顾潇也跟着折腾了四年，累啊…

        找个机会，都说清楚吧…

        “扣扣扣”，敲门声适时响起，林可冒出来个脑袋，小心翼翼却按耐不住激动说道：“温老师，顾老师醒了！”

        四个人不约而同起身，急匆匆地往隔壁病房赶去，余秋和孙妍走在前头，先行出门，顾潇在温知云出门前及时拉住，意味深长地说了最后一句话：“知云，就当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偏袒自家姐姐，不管真相究竟如何，请你相信，顾行之她从来就没有抛弃你，更没有恨过你…”

        “她的求生欲望就是你。”

        温知云还未来得及消化语句意思，顾潇径直离开，去了隔壁。

        “温老师，这是我刚刚去便利店买的生活用品。”林可见温知云呆愣在原地，适时提醒。

        “嗯，谢谢可可。”温知云语音沙哑，有气无力。

        “温老师，你也去看看顾老师吧，我相信，她此时此刻一定最想看到你！”

        许是被林可的话安抚，温知云卸下了刚刚一直紧绷的神经，回以安慰一笑，走向病房。

        温知云的手指凝固在病房的门把手上，许久未动。

        进门，是四年前的过往和未知的真相，背后，是四年后造就的现在和确定的误会，原来两者相隔，不过一扇门而已，

        一道顾行之近乎用性命换来的病房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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