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白欢认真讲道：“明素真君曾是上任床公，他的妻子圣母元君是上任床婆。封号虽然俗气了点，他们却是中天界的一级仙。我娘曾跟我说过，看似菩萨香火多，其实实惠还没有灶王爷和床公床婆多。毕竟这世上有家就有屋，有屋就有床，床公床婆家家户户都要供奉。上保全家安寝好睡眠，下保小儿平安不夜惊，对凡人来说，是最最有用的神了！所以他们香火供奉不断，功德很快满百万飞升上天界。眼看就要成为真正的神，哪知圣母元君飞升之日遭遇万年大劫，没抗得过天雷，香消玉殒了。最后只剩明素真君独坐无华宫。”

        邰英光对此事略有耳闻，但他常年忙于天权宫事务，一个渡劫失败的半神对满天星君的上天界来说，不是什么大新闻。

        还不如姚仲华离经叛道堕入下界让人印象深刻。

        只是不知这位真君堕神后那些奇葩表现，又怎么能与爱妻挂上钩。

        邰英光不解，“原来他就是明素真君，可我听说他曾附身一名怀孕的女妖，体验了一把女人生子，又常年流连于女色之中，分明就是个浪荡客，何来爱妻一说？”

        “这你就不知了！”白欢心说今日一定要为师父的主人正名，“明素真君厌恶的是天道，他附入怀孕女妖身体，是知那女妖妖寿已尽，他就是要与天道抗争，让那个本不该出生的孩子活下来！还有人说他吃鬼，那是他故意说出来吓唬他们的。明素真君收拾的都是些他看不惯的恶鬼，有些鬼明明又坏又蠢，却因阴阳簿里写着他不到投胎的时辰，便肆意为祸人间。总之明素真君所做的一切皆是不满他妻子无辜丧命而已！他不明白一个尽职尽责，一件坏事都未做过的神仙，众生信奉她、爱戴她，为何还要遭天劫。这天劫的意义何在？难道就是为了故意让好人不偿命吗？”

        白欢的话让邰英光忆起一件往事，他也曾在向矣下凡渡劫时，问过道祖同样的问题。

        倘若渡劫对文曲星君来说是历练，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对他凡间妻子来说，这些苦难未免来得过于莫名，胎死腹中的孩儿更是冤屈。

        道祖却言，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自然而合道，与道同行有何苦难？

        白欢修为尚浅，与她论道她自是听不懂。

        于是邰英光抿了下嘴角，没有回答。

        白欢则认为，他这个表情必然是对天道无语。她自然就想起自己被砍头时心中最后那一点不甘，道：“如果一切早已命中注定，那我们何必还要活这一世？倘若你要是一早就知道，飞升天界是为了来督查司给这些仙官当牛做马，那你还会天考吗？”

        邰英光静静看着她，忽然反问道：“倘若是你，你会吗？”

        “自然是不会的。”白欢完全没意识到他在套话，反而以自己的亲身感受劝解他，“如果是我，我一定想尽办法不去天考。若是不得不飞升上来，那明知仙路崎岖，为何不走另一边？你那日说得对，我们怎就不能站得比玄玉高？我也可以攒功德飞升，早日离开督查司，寻个好司处，不当这做牛做马的下九级。”

        少女朱唇轻翘起，脸上满是天真的愤慨。

        这样的表情他许久没有看过，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

        邰英光食指一点，挪了条凳子坐下，淡淡地看着白欢。

        掐指一算他与她认识已经一月有余，且飞升之后又共事多日，现在与她说些什么，应该不会太突兀。

        他的睫毛一抬，拿出那柄龟甲折扇来，悠悠敲打着掌心，道：“你有何好点子，不如也教教我，咱们一起。”

        白欢眸子一转，立刻拖过凳子坐到他对面，一本正经道：“你看，咱们飞升上来第一个月就能攒下四十三个功德币，一年就是五百多个，十年就是五千，就可以升品级了！等攒够两万，忍上个十五二十年年，就能升六级，就可以去别的司处了。”

        邰英光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搞了半年是熬日子，“你这个算法不对，外勤不是月月有，何况一年三百六的保底功德，即便你不吃不喝，总要花上三百维系法力，否则你即便升了品级，也是处处掣肘，法力不足什么事也做不了。”

        白欢也知道她这想法有些难实现，但攒功德毕竟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她一个刚飞升上来的小妖，没有别的赚功德的门路。

        邰英光眼中闪过幽光，“节流不如开源，你即便饿死自己，一年也就几百功德，不如”

        “不如什么？”白欢期待地看着他。

        邰英光微微一笑，“不如自己去赚。”

        “怎么赚？”

        少女乌溜溜的双眼睁得滚圆，满是好奇和期盼。邰英光宛如看到了就要上钩的鱼，手中折扇唰地一下打开，他欺身向前，鼻尖直逼白欢的双眸。折扇随之缓缓移到耳畔，正巧挡住他和白欢的侧脸。

        “自然是动动脑筋，找个偏门。”

        低沉轻柔又略带魅惑的嗓音，在扇子的围挡下，如香药一般丝丝屡屡吹进白欢的耳朵。

        面对与她只有一拳之隔的那张俊脸，白欢整个人僵住，就想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她从未这么进距离看一个男人的脸，还这么的明媚动人。

        “偏、偏门，是是、什么呀。”她本能地想向后躲开，但身体里又有另一种力量让她动不了。

        邰英光的脸又近前了一寸，“找个菩萨的金身，把内里掏空，再把自己的小像放进去。这样凡有香火供奉，你也能收到几分。”

        这句话想夏日里的寒冰，一下将白欢从梦中冻醒。

        她猛地站起来，脸色大变，“万万不可，那可是天界大忌，天条中处罚最重的一条：盗取他人功德，永世不得为仙！”

        也是自己被砍头的原因。

        前世四十九处只有乌岛和她两个人，白欢常年不涨法力，不得不散去修为办差，熬到第五年实在过不下去，乌岛便铤而走险，在月光娘娘庙里放了自己的小像。

        白欢其实不想这样做，可乌岛对她说，这事成了，他们就能在下天界活下去，如若不成，被惩戒司砍头和活活累死在督查司也没什么区别，死了兴许还能重新投个好胎。

        彼时她对督查司的生活已经彻底绝望，便与乌岛铤而走险，谁知这事没干几天就被举报，惩戒司下来砍她俩头的速度比发功德要快上百倍。

        邰英光望着惊慌失措的白欢，收起折扇站了起来。

        “这么紧张做什么？”他幽幽道：“我只是说说而已。”

        白欢肃然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这鬼修胆子大得很，你这法子根本就行不通！”

        小姑娘气鼓鼓地埋头回去继续做事，邰英光重新坐回凳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

        两人行刑那日，对将乌岛小像放入月光娘娘金身盗取功德一事供认不讳。乌岛没有辩驳，两人在斩仙台对惩戒司的判决没有任何异议，痛痛快快地被砍了头。

        唯一能让邰英光觉得,他俩不算蠢到绝处，还能让他在四十九处勉强待到现在的一点就是：这两人还算敢作敢当。

        他执掌天权宫数万年，天考徇私舞弊者每回没个八百也有一千。每次逮到他们之后，即便证据确凿，也很少有人干脆利落的认罪，总要东拉西扯、嚎哭卖惨，宛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乌岛和白欢却不一样。

        邰英光托起下巴，与他们二人相处数日，疑惑越来越多。

        白欢没什么心机，乌岛则不然。他跟随过姚仲华这样的上神，绝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扇子一下一下敲打着手掌，帝君大人坐了片刻便回到主屋。

        乌岛的新布防计划一直写到天黑，白欢手里那些金文纸也一时半刻整理不完。

        邰英光本想天黑之后再去南斗宫看看命轮，但人家点灯熬油地在做事，他走了有些不太好。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乌岛头都没抬，“明日的总结写了吗？”

        “明日？”邰英光蹙眉，“明日还没过呢！”

        “俞福刚来传信金文了，说时间太晚，今日的总结就不收了，等和明日的一起送过去。”乌岛拿下巴指着桌子上这些金文纸，道：“这些东西明日都得交，要么上午交完一遍回来写总结中午再送一趟，要么明天直接一口气都送过去。”

        邰英光喘了口粗气，默默坐到桌前翻出了那张印着“日结”两字的金文纸，总觉得梦境里的下天界跟他认识的不一样，“日日交总结，有何意义吗？”

        乌岛抬头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道：“大概是那些主事想知道咱们在做什么吧？”

        “堂堂一司之主，不知道各司处在做什么？！”

        “这可不好说。”乌岛把头垂回去继续写着，“四十四处跑的就剩明罗一个了，玄玉不也是上个月才知道。”

        邰英光不禁道：“这种人也配当主事？”

        “那就要问天尊了。”乌岛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扭头对白欢道：“你把上次打回来的那份鬼录给我，有几个地名我记得好像写过。”

        白欢应声去找，邰英光看着金文纸，心中愤愤：明日做什么他怎么知道？！

        督查司各个司处一夜无眠，竺南南自然也在四十八处干到天亮没有过来。太阳升起后，传信金文很快就到，只不过这次是黑边金文，是鬼事司直接对他们传信。

        说申衣主事来了，各处先把布防计划交上去，申主事现在就要看。

        白欢着急忙慌地送了过去，与其他十个处的仙娥站在院中等消息。

        一个多时辰以后，俞福出殿，他将各处的布防计划退到他们手中，颇为赞许道：“这次的布防计划做得还可以，各别不妥之处，申主事已经标注在侧。你们现在回去马上整改，未时三刻之前送过来！”

        眼看太阳就要升到中天，白欢一路狂奔送回四十九处，人刚进院门，又来一道白边传信金文。

        这是玄玉发的，要各处在午时二刻之前把昨日和今日的日结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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