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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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欢突然懂了。
眼前这位高瘦孤傲的鬼修在睁着眼说瞎话，他有难言之隐。
前日仙使领他们去四十九处报到的时候，与乌岛说的那些话，白欢听见了。
即使没听见，以她前世那五年的经验，也能多少猜出些来。这样一个通过天考考上来的英俊仙官被扔进四十九处，必定是得罪了上神。
怪不得乌岛刚才让他去地府借阴阳簿的时候，邰英光眼神有些闪烁。
如今见到脚下汹涌的业火，白欢一切都明白了。
“其实，”白欢真诚地看着他，“对于咱们这些下仙来说，面子这个东西是最最没有用的。”
邰英光：？
白欢叹道：“你我都是新人，在我面前就不用勉强自己了。即便咱们成了仙，也有办不到的事，不丢人，真的！你在地府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艰辛，好不容易考出来，定是再也不愿意回去的。你刚才是不是面子上过不去才答应老乌的？哎呀，其实在咱们四十九处用不着这样！你、我、老乌都是没什么背景的小妖小鬼，日后的难处多了，件件事都这般为难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你看你现在站在这里连大门都进不去，还要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我都替你难受。”
白欢看着脚下的火舌，又将邰英光往后拉了拉，“别以为我不懂，我舅舅就是地府的鬼差，这业火最爱烧的是魂魄，其次才是皮肉！你一个只有魂体的仙，还想挡在我前面，要是就这么过去你还不被烧成渣渣？！”
邰英光：？？
白欢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同情道：“有时候你们男人啊，可以适当地把襄助妇孺的包袱放一放。”
邰英光被她说的一头雾水，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她向后连退三大步，两手张开，身形猛地涨大，眉眼突然变了模样！
“白欢！等等！！不必如此！”邰英光惊恐地看着面前正在蜕变的少女，恍然明白她又要施展那个独家保命技。
一想到那个柔暖的皮毛，邰英光浑身一颤，他立刻伸手去拦她，“白欢！大可不必”
可惜他嘴里那个“必”字还未说完，熟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巨大的刺猬卷起他，以最快的速度滚过脚下的光桥，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就把邰英光成功送到玄铁大门跟前。
白欢站定后化成人型，理了理衣衫和头发，冲他宽心一笑，“你看，这不就过来了？你没事我也没事，是不是？”接着又冲他一扬下巴，“不用怕，我舅舅就在地府当差，一会儿进去你跟在我后面，要是怕见到熟人，就低着头或者变个脸什么的。”
白欢说完拎起裙子走上台阶，伸手去敲那座铁门，把背影留给了邰英光。
那些被业火烧焦的头发随风卷起，他看了一会儿，把脸测微微别过，眸光垂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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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鬼差有些磨蹭，白欢在门口拍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一个睡眼惺忪的小童，“大半夜的敲什么敲？”
白欢立刻把下九级的仙牌递了过去，“我是下天界督查司的仙娥，想找文书官白三谦办些公务。”
“白三谦？”
小鬼见是天界的仙牌，便揉着眼把门打开，“进来吧，在这儿等着，我去通传一声。”
邰英光跟着白欢跨过门槛，站在地府大门入口的门廊中等待回音。
上次他来的时候径直去主厅见了酆都大帝，并未在门廊下待过。
如今站在这里打量一番，才发现这门廊虽窄，两人一前一后站着倒也不显局促。只是邰英光一想起刚才又被白欢卷了一回，就默默向后退了半步，把距离拉开。
白欢将他的细微动作看到眼里，开了腔，“你今年多大了？飞升前一直待在地府吗？”
帝君大人迅速在脑海里搜刮玉虚给他安排的身份文牒，“今年正好一千三百岁，我化鬼后就一直待在地府。”
“你看，你大我一千多岁，搁我家那里，我得叫你爷爷，所以你我之间不可能发生男女之事，你别老往歪处想。”白欢搅着袖子，说完脸颊有些烫。
她忍不住偷偷瞥了眼邰英光，发现他抬眼看了一会儿门廊的梁，薄唇微抿，一张脸还是冷冷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对方没有聊天的兴致，白欢略微感受到一点尴尬，“那个一会儿我舅舅出来，阴阳簿的事我跟他说，你就不用进去了。”
她是怕他跟地府的人打交道会遇到仇人。毕竟仙使说他得罪的是酆都大帝，这种级别的结仇，他在地府应该寸步难行。
邰英光默然，目光从房梁拉回来看向鞋面，白欢则左右张望，两人半晌无话。
不一会儿先前通报的小鬼跑了回来，对白欢道：“这位仙娥，您说的白三谦是查察司崔判官手下的文书官吧？”
白欢忙道：“正是！”
小鬼挠挠头，“那就不巧了，他随二殿阎王下剥衣亭办差了，怕是一时半会出不来。”
“这样啊”白欢有些失望，低头向鬼差一福，“有劳了。”
除了舅舅她并不认识地府的其他人，白欢顿时没了主意，她看向一旁的邰英光，正想问他怎么办，就见这位鬼修剑眉一挑，中气十足道：“那就麻烦向玉虚哦不，是酆都大帝通禀一声，就说他的仇人邰英光要见他。”
白欢惊得眼珠都要掉下来，“邰英光你疯了？”
传话的小鬼嘴巴张着，半晌没合上去，“这、这”
“去传吧。”
帝君大人只一个眼神，就让小鬼不自觉听从，他惊恐地退了两步，然后向内殿飞奔而去。
白欢吓死了，压低嗓门急道：“你别在人家的地盘逞能！借不出来阴阳簿大不了咱们就一家一家去访，你何必要跟一份差事置气！”
“无妨。”邰英光一脸从容，将怀里的扇子拿出，打开摇了摇，“仇人都是熟人变的，借本阴阳簿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借阴阳簿还不是要紧事？”白欢瞅了一眼扇子上的“单身可撩”四个字，眼神一变。
邰英光眸光一落，看见“活好不挑”四个字，匆忙把扇子收起来，放回怀里，他清了清嗓子，主动说道：“你不懂，仇人就喜欢看你跪在他面前求他的样子，没准他一高兴就把阴阳簿借给我了。”
白欢不信，总觉得哪里不对，“仇人见面不该分外眼红吗？”
两人正说着，传信的小鬼慌慌张张跑了回来，他站到邰英光面前恭敬一拜，“这位仙官，我们大帝有请！”
“我去去就回。”
邰英光朝白欢淡淡一笑，步履从容地跟着小鬼一同入了内殿。
白欢紧张死了。她站在廊下焦急地踱来踱去，惴惴不安。她将这几日邰英光的一举一动细细回想一遍，越发觉得这个不怎么会变通的鬼修有危险。
要知道闷头读书久了，就容易天真固执，比如她自己，比如竺南南。像邰英光这种千年老鬼，少说也做了几百年的迂腐书生。
白欢揣着手紧张地在廊下等着，盘算着待会儿他要是挨了骂或者被酆都大帝给打出来，一定好好替他求个饶。
可惜这位鬼修很快就全须全尾地走了出来，面不改色毫发未伤，手里还拿着一摞厚厚的牛皮册子。
他将阴阳簿交到白欢手上，“成了，走吧。”
白欢翻着这些牛皮册，又惊又疑，“这、这就是阴阳簿？你怎么拿到的？他们没有为难你？”
“没有。”邰英光推开玄铁大门，先她一步迈了出去。然后眸光一转又改了口，“不，也有为难。”
白欢连忙跟了上去，“他们怎么为难你的？骂你了还是让你跪下磕头了？”
“磕头？”
邰英光嘴角一扯，心说就算他敢磕，玉虚也不敢受。
“算是吧。”他垂了垂眼，与玉虚的关系自然不能跟白欢明说，但总要对白欢有个说法，于是道：“反正仇人见我亲自求他很是高兴，就十分爽快地借给了我。”
事实上，玉虚一听说堂堂文昌帝君为了一份鬼录开口求他，当场就乐了，“哈哈哈，邰英光！你也有今天！我们地府这些年填的金文纸不下万前，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填的我们日日骂娘，如今你也尝尝这个滋味！”
玉虚将阴阳簿给他时，还嘲讽道：“别以为有了阴阳簿就万事大吉，等你填的时候就知道了，这差事就算天尊亲临也不好干！”
想起玉虚幸灾乐祸的那副嘴脸，邰英光悻悻。
“走吧，天快亮了。”
他站在门外，看着对面的悬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邰英光猛地回头，指着一只脚刚跨出门槛的白欢，紧张道：“你别变身啊！待会儿回去有机关，业火不会再出来，你千万别再变刺猬了！”
“机关？”白欢左右看看，没有发现与来时有何不同。
却见邰英光两手一抬，大门两侧的鬼石狮嘴里突然飞出两道铁索，直伸到对面切鹿山的断崖。
铁索之间很快生出连接的木板，一座铁板桥就这么凭空变了出来。
白欢跟在邰英光身后，小心翼翼地榻上桥板，又忍不住往脚下看，却见方才张扬的火舌全都偃旗息鼓，崖底的岩浆平静的像一杯橙色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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