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帝君举着伞，向东凝视着刚刚塌掉的千松甸七峰。

        眼角余光向左后方微微扫了一下，他知道白欢也跟了上来。

        白欢再小也是只妖，与风雨中绝望哭喊的凡人相比，自是要强上百倍。雨夹杂着哀嚎声，让帝君的脸挂满黑压压的焦虑，他顾不上跟在身后的白欢，疾步向东奔去。

        虽只有一魂，他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神，在凡间依然有移山填海之能。

        见书生竟然冲着洪水来的方向跑去，白欢的心立马揪了起来。

        她记得这场山洪，前世好像也是这段时间，七峰塌了。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河水暴涨，最终演变成一场不算小的山洪。但彼时正值考前一百天大冲刺，她在天榜报名的时候买了个升仙班，上辈子这个时候，白二惠正带着她去升仙班特训，十天以后才回了千松甸，无意之中避过了这次山洪。

        所以这辈子的今天，她就没想起来山洪这件事。

        听说穆水河决堤之后淹了下游的乱葬岗，还冲出来一个压在乱葬岗地下近千年的厉鬼。

        白欢刚去天界任职的时候，第一个活儿就是跟着督查处的爷爷奶奶们下凡抓这只鬼。

        眼见书生直奔乱葬岗而去，白欢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对这场变故毫无印象，山洪究竟何时发生，厉鬼究竟何时出现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书生命要是没了，她也得跟着下黄泉走一遭。

        白二惠为了结契的事特地去问过白三谦，白家极少与人结天魂之契，白三谦也说不明白他俩怎么结上了天魂，但不管用什么魂结契，只要结成，从此生死同命，富贵相依直到两人自愿终止契约为止。

        所以白二惠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白欢顾好文曲星的周全。

        白欢死过一次自然十分珍惜现在这条命，于是紧跟书生而去。

        -

        雨势凶猛，整个镇子都被大雨罩住，那座秃山以摧枯拉朽之势倾倒，无数泥土随水流冲下山去。水位暴涨的穆水河终于决了堤，浑黄的河水奔腾下山，顷刻之间将下游的乱葬岗冲成一片小湖。

        说不清是地势的原因还是偏见，乱葬岗的上空更是一片晦暗，文昌帝君的目光落在那处久久不曾挪动。

        白欢一路跟在他身后，此刻躲在一颗松树后面悄悄看着他。

        帝君无暇顾及其他，只知道用不了几个时辰，乱葬岗这片洼地也拦不住洪水多久，水远镇迟早要被淹。

        此时如果动用魂力，就会在白欢面前暴露自己，可若不出手，数万凡人都要葬身山洪之中。

        帝君忽然很奇怪，这样的暴雨势必要导致凡间水患，可五年前他并未听说凡间有什么灾害发生。

        或许山洪并未淹到水远镇？

        可眼前的暴雨丝毫没有停歇之意，乱葬岗中间的那棵老松，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被水淹到了树冠。

        头顶闪电再次划过，文昌星眸微垂，双手忽然结印，一息之后，自己的天魂离体而出，直奔天顶而去。

        趁洪水还未冲进镇子，他要先止住这场雨。

        白欢一直在旁侧盯着书生，她发现这人已经有好一会儿不动了。

        雨势越来越大，大风突然卷走他手中的伞，但他的手还保持着举伞的动作，整个人突兀地站在雨中。

        白欢越看越不对劲，傻子都知道躲雨，刚才还好端端的书生，现在突然变成了一尊石像。

        她一咬牙，迎着雨悄悄走到书生跟前。

        从背影看，书生要比她高出两个脑袋，白欢化形的时间不长，大概跟凡人十四五岁的模样差不多。此刻站在书生身后，忽觉他竟是如此的高。

        白欢在与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书生依旧右手举起，毫无任何反应。白欢鼓足勇气，右跨一步绕到他面前，这才发现书生的眼睛一眨不眨，竟真如石化一般！

        白欢吓坏了，她立刻抬手抵到他鼻间。

        还好，有气。

        她又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书生眼睛依旧一眨不眨。

        白欢索性壮着胆子踮起脚来，用食指点下他的额头，妖识顺指尖注入眉间，一息之后白欢吓得两腿一软，险些跌到在地。

        眼前的书生竟是一具空壳，三魂七魄一个都没有！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雨水一遍一遍浇在他脸上、身上，白欢震惊地站在他面前，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知如何是好。

        这会不会就是她召不出契丝的原因？

        她马上翻开左掌，唤出魂光，那金色的光团还在掌中流转，金光被大雨穿过却不受任何影响，白欢突鬼使神差地抬起右手。

        她将妖力灌入指尖，口中喃喃念着召唤契丝的法咒。就算召不出契丝，她也要试一试，至少要知道当初跟自己结契的那道魂，去了哪里。

        掌心一阵酥痒，契丝突然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从几根到几百根，再到成千上万根！契丝彼此缠绕蜿蜒生长，像画中的线条一般，在白欢掌中拼出一幅巨大的、绝美的、动态的画。

        白欢激动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她唤出了契丝，还如此壮观美丽！

        金色的契丝勾勒出一个陌生的男子，他衣袖翻飞地站在云端，气势轩昂，眉眼之间一派庄严之相，宛如上神一般与太阳并肩。

        这是谁？

        她为什么能看到这个人？

        白欢抹去脸上的雨，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着这个男人，确实不认识。

        在契丝幻化的光影中，那人忽然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紧接着，只一眨眼的功夫，契丝全数缩回掌中，任白欢再怎么努力，都招不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欢疑惑不已，她正打算再念一遍咒，重新召出契丝，突然，一片红光打在书生脸上。

        那红光由浅变深，连书生湿漉漉的头发都染上一层红光，她忍不住转身向后看，只见不远处乱葬岗的方向突然一片血红。

        红光似乎从是乱葬岗底冒出来，但现在的乱葬岗已经不是岗，而是一片湖。

        那光越来越盛，照得整片天地都变了色，连白欢的袖口都照成了血橙色，她忍不住用手挡在眼前，对着那片诡异景象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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