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刺猬还是那个刺猬，依旧团着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帝君把李子放在她身边，离开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还是那样小小的一团，没有任何动作。

        他忍不住又把李子往里挪了挪，紧贴着她的头。

        帝君坐回桌旁，重新拿起筷子，忽闻一阵雷声，外面又下起雨来。

        雨越下越大，私塾门前的积水已有寸许，地势洼一些的人家已经淹了水。

        他推开窗户，看着屋檐的水线，微皱起眉。东州入秋不应有这么多雨水，这样的大雨实属罕见。

        他右手掐诀打算分出一缕神识去天界查一查。正要施法时，左掌心忽然一痒，白欢的意识动了。

        他立刻合上窗扇，回到桌旁，继续吃着这餐饭，然后不经意地看向床上的白欢，果然，那刺猬与李子之间拉开了第一段距离。

        所以，刺猬不喜欢吃水果？

        可他在天界看过不少画，画里的刺猬背上都插着水果，憨态可掬。

        如果刺猬不喜欢吃水果，那喜欢吃什么？

        纵使他是六界第一文神，也没养过刺猬。

        今日早饭颇丰，不仅有糕饼还有一颗咸蛋。帝君突然鬼使神差地拿起一块糕饼，又一次站在床边。

        他本想把李子拿走，可转念一想，又把李子放回了原处，接着把糕饼掰下一块放到白欢身边。

        这次白欢动了，还往后连退三步。

        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他，长鼻子嗅了嗅又紧张地缩了回去。

        都不喜欢吃吗？

        那她喜欢吃什么？

        小刺猬依旧保持着防御的姿势蹲在床上，圆溜溜的黑眼睛怯怯地转着。

        算了。

        又不是猫狗之类亲人之兽，何必跟一只妖兽较劲。

        文昌帝君失了耐心，不再看白欢，继续回到桌前吃饭。

        白欢一觉醒来吓了个半死，大概是昨夜喝的那半杯神仙倒起了作用，昨晚那么紧张的场面，她都能睡着。

        还是在文曲星的床上。

        这位书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放了个李子在自己面前。她看着那块新送过来的糕饼，生出一种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

        这是在喂她？

        见书生走远，坐下后专心吃饭不再理她，白欢忍不住往那半块糕饼前凑了凑。

        娄家糕饼的桂花糕，还是隔夜的。

        白欢跨出的这一小步，被文昌帝君看在眼里，他得出来一个结论，她大概喜欢吃糕饼。

        他看了看碟子里剩下的另外半块，正犹豫要不要给白欢送过去，陈伯忽然进来。

        “先生，外面雨下大了，学生们都来告了假，今日的课就不开了吧。”

        “嗯。”帝君淡淡应了一声。

        陈伯收起伞放到门边，一抬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闪过。

        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刺猬沿着墙边要往门外跑。

        “有刺猬！”陈伯立刻拿起伞挡住白欢的去路，“别跑！”

        说完顺手抓起一只铜盆，咣当一声扣了过去。

        这一通眼疾手快的动作看的帝君目瞪口呆，“你你捉它做什么？”

        陈伯把扣在地下的盆抬起个边儿，将手伸了进去，乐呵呵道：“外面的雨太大，街上的水都没过脚背了！现在出门，还没回窝就要淹死咯。”

        陈伯说这句话时已经把白欢掏了出来。他常年在灶上，一双手掌粗粝厚实，抓白欢时就跟她身上没长刺一样。

        他转头就找了个鸡笼子把白欢扔了进去，又对文昌帝君说，“这刺猬呀，胆小又怕人，轻易不到人住的屋子里来。但它是个祥瑞，要是谁家突然来了只刺猬，必定有好事发生！”

        陈伯四下看了看，顺手把桌上剩下的那只李子拿了起来。帝君刚要张嘴叫住他，李子已经丢进了笼里，结结实实扎在白欢的刺上。

        “先生说什么？”

        见帝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陈伯拎着笼子立在门口。

        “唔无事。”

        陈伯微一颔首，“灶上还煨着汤，我先去了。”

        眼见陈伯拎着笼子要出门，帝君终是忍不住叫住了他，“陈伯，那个它能留下吗？”

        他指了指陈伯手中的笼子，弯了弯嘴角。

        “先生不是最讨厌这些野物吗？”陈伯有些吃惊。

        帝君勉强编了一个理由，“我想留在屋里应个吉兆，下月就秋闱了。”

        白欢是只二百岁的小妖，在自己面前还能勉强装装乖巧，倘若在陈伯这样的普通凡人面前，只怕稍有不如意便会冲撞起来。

        何况陈伯还拿盆子扣她。

        想到这里，帝君喉头一动，嗓音落了落，“留下吧，我挺喜欢。”

        白欢此刻的心比大雨都凉，原指望这个老头能把她领出去，自己随便找个空子就能逃回千松甸。

        可书生竟然要把她留下！

        留下做什么？

        继续跟他大眼瞪小眼吗？

        她现在跟文曲星结了契，既不能吓唬他，也不能吓着他，总之这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的寿命也要折上一折。

        白欢没有与下凡神仙相处的经验，对于这种情况，她只能按母亲所说的去做。

        那就是：在文曲星面前，当一只真正的刺猬。

        “先生早说呀，我还以为您不喜这些小东西呢！左右今日也不能上课了，您就留着它玩一天吧。”

        “多谢。”帝君接过笼子放到桌上，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个”他顿了一顿，抬头道：“刺猬，喜欢吃什么？”

        “您问这个呀！”陈伯呵呵一笑，“刺猬杂食，瓜果蔬菜鸟蛋鱼肉都吃，不过最喜欢的好像是虫子。”

        “虫子？”这个答案是帝君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疑惑又震惊，这一团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兽，竟然喜欢吃虫？

        岂不是跟那些聒噪又狂悖的鸡一样？

        他看向笼子里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嫌恶，之后很快收回目光，再也不看白欢。

        白欢就这样被丢在桌上，她好几次想走，又怕突然这么消失了，吓坏书生。

        笼子里活生生的动物没了，究竟是鬼怪还是幻觉？

        他要是受惊生病，耽误了秋闱怎么办？

        这般拉扯着想来想去，她在笼子里竟不知不觉呆到了下午。

        她饿了，已经两顿没吃了。

        外面大雨滂沱，嘈杂的雨声衬得屋内更加安静。

        她想起背上还插着一只李子，既然没得选，就姑且拿它垫垫肚子。

        白欢翻了个身把李子弄下来，随即用两只前爪抱起着啃了起来。

        结果只吃一口就吐了出来，她嫌弃地拿脚把李子蹬到一边，“呸，酸死了！”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酸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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