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凶吉未卜

贾敏大着胆子欠身问：“若圣上信了，便又如何？”

        圣上看了贾敏一会，才道：“若你真中了贡士，当一同参加殿试，再中一个探花娘，岂不美哉？至于其他奖赏，待林将军回朝再议。”

        蓝老太太见贾敏当真打定主意参加春闱，便道：“她是贾家的姑娘，林家的夫人。便是高中了状元，也无法到我们蓝家教养孩子。”

        蓝老太爷暗中叹气，于是道：“还请圣上恩准，让微臣那几个儿媳妇、孙儿媳妇一同参考。”

        圣上看了看蓝老太太，笑问：“蓝夫人也是女中诸葛，不去考一个状元当当？”

        蓝老太太欠身道：“圣上说笑了。臣妇这一把老骨头，哪里挨得住号舍的磋磨。”

        蓝尚书夫人和蓝少卿夫人也有了岁数，圣上笑问：“尚书夫人和少卿夫人可愿去试上一试？”

        两位夫人欠身回道：“尊长有命，自当遵从。”

        太子道：“父皇，男女大防，同号科考，恐遭人非议。”

        圣上皱眉：“就那破地方，转身都困难，非议什么？更何况能进号舍的，谁不是想着考功名去的？

        若有那起子眼睛专盯着别人的，必定是用心不良，不能录用的！”

        贾敏差点没绷住，拼命忍着笑，原来圣上也知道贡院里头的号舍，是个很小的“破地方”啊……

        顺王笑道：“女子科举，自然是好事。非议者不会少，即使与男女大防无关，也会因名额不均所起。”

        圣上重重地“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朕就是偏爱林将军、偏爱蓝相爷！他们不服，就来找朕！”

        太子抽了抽嘴角，苦口婆心道：“他们哪里能烦动父皇！最后还不是参儿臣？”

        顺王用肩膀碰了碰太子的肩头，笑嘻嘻的出主意道：“哪里有那么多想要考功名、做先生的姑娘？

        再说了，她们有为国披甲上阵的将军夫君么？她们有翰林儿子、翰林夫君么？

        没道理自家爷儿们都教不好，还要去嚯嚯别人的儿子夫君是不是？！

        兄长只要把这两条加进章程里，那符合条件的，统共也就三四百人。

        再减去体弱力衰的、老眼昏花的、未学四书五经的，真正符合进号舍的，绝对不超过百人。

        哦对了，还要再把不爱抛头露面的、不爱说话的都删除，那就更少了。在贡院划出百来个号舍，绝对不难。”

        圣上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子，就照你六弟说的办！回去先拟了章程，再叫工部着手规划号舍，叫户部统计参考夫人们的姓名、夫家和父家状况。”

        太子还不死心，又问了一遍：“父皇确定要开女子科举？”

        圣上一锤定音：“一定要办！没道理男人们既要跨马弯弓、又要书文写章，女人们就只能家长里短。

        把轻省的活儿给夫人们做，也叫她们放开眼界，别老琢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只盯着后院的老人孩子。

        让那些聪明手段，用到正途上去，岂非两便？这事你明日就上奏章！”

        太子勉为其难道：“行，儿臣一定办好！”

        一院子的老爷、太太默默无声的听着圣上和皇子打机锋，终于告一段落了，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或许是没了声响、或许是没人哄着，蓝恒适时“啊啊啊”的叫唤了几声，挥舞了几下手臂，小嘴儿一瘪，双眼一红，却不哭闹。

        圣上这才想起来这还是蓝小少爷的洗三礼，又口头赏了好些锦缎纱绸，这才抬手示意两位皇孙添盆。

        他们也同顺王一样，一人放了一个银锭子。那两个收生婆嘴角的笑意收都收不起来，说了一溜儿的祝词。

        随后蓝老太爷和蓝尚书便请了圣上、皇子皇孙到前院正厅吃茶用点心。

        两位皇孙走在最后，贾敏见其中一个回头向内瞧了一眼，对着自己露出一个看起来十分满意笑，这才跟着出去。

        贾敏顿时心中警铃大响。

        自己之于皇子皇孙，便同香菱之于薛霸王。若要强抢，又该如何是好？

        自己也算是功臣之后，又嫁入功臣之家，尚且无法与皇家相抗。这满朝文武许多都是出身微末，背后无靠山，他们的女眷官署，之于皇亲国戚，更是没有分毫自保之力。

        前朝还要唐明皇强抢儿媳妇，那可是嫁给了皇子皇孙，尚且不能保全……

        以前这些太太夫人们好歹只在深闺中，一朝出嫁，也只面对自己的夫君。

        往后要是真的做了女状元、女翰林，同男子朝臣一般朝会，又或是教授生徒于学里、学监，总要面对上官与皇亲。到时候又如何保全自己？

        贾敏这边思绪万千，却听得师父轻声唤道：“敏儿在想什么？该你添盆了。不会是没有准备吧？”

        贾敏回过神来，朝师父俏皮一笑：“不过是想着将来成了女翰林，如何孝敬师父才好～”

        说完，从袖中摸出一个银锞子，放进了黄花梨木盆里。收生婆立刻接了一句祝词。

        洗三的礼，贾敏见过很多次。不过这一次，贾敏的心神全被小蓝恒那乌溜溜的眼睛吸引了。

        都说小婴儿觉长，然而贾敏进来也有一个时辰了，小蓝恒依旧精神十足的盯着贾敏看。

        贾敏转头向谈娘子道：“师父，你那鲛绡借徒儿一段。”

        谈娘子问：“你真要把这珠子送他？小孩儿真的不能戴这个的。”

        贾敏微微摇头：“只怕若不给着珠子，小久久今日连觉都不睡了。”

        谈娘子这才惊觉，她们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寻常三日小儿，早该入睡了。

        谈娘子微微点头，吩咐丫鬟将鲛绡取了出来，交给贾敏，却是段全新的绑带。

        鲛绡坚韧，千钧不断。因此贾敏只从一端抽出几根绡丝，穿过那颗珠子中间极细的缝儿，然后把它整个系在……

        贾敏比了比，系在手腕子上会啃，系在脚腕子上又不妥。于是把鲛绡珠子一起交给了蓝少夫人。

        蓝少夫人还要推辞，贾敏却把缘故都说了，末了又笑道：“小少爷这样喜欢，不收定是不行的。”

        蓝少夫人叹气：“世事哪能皆如……”

        贾敏赶紧呸了两声，紧声道：“必定能事事如意的。”

        蓝少夫人接过珠子，把它系在小蓝恒的左手手腕上。

        小蓝恒立刻精准的用右手碰了碰珠子，又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

        这琉璃珠并没有什么味儿，只是这穿了珠子的鲛绡，却因一直放在药箱里头沾染了些许苦涩的药味儿。

        小蓝恒眉头一皱，眼泪在眼眶自里滚了两滚，终于顺着眼尾落下来了。

        蓝少夫人和贾敏一直关注着小蓝恒，见此状况，两人同时看向谈娘子。

        谈娘子淡淡道：“这鲛绡沾了艾叶的气味，有些苦涩。于身体却是极好的。”

        蓝少夫人和贾敏这才放下心来，又转头去看小蓝恒，却见他再次把珠子放进嘴里，相品尝一样再次咂了咂嘴，这次却没有再掉眼泪了。

        接着是纳福。

        纳福的最后，是喝一勺子清黄连，寓意：“三日尝得黄连苦，终身富贵不受穷。”

        喝了这一小勺的清黄连，从落地到现在都没哭一过声的小蓝恒，终于憋不住“哇”的一下大声哭了起来。

        蓝少夫人抚了抚胸口，连声道：“还好还好，真的不是哑的……”

        收生婆道：“小少爷哭的如此响亮，可见身体健壮着呢。奶奶可以安心了～”

        众人又打趣了一回，谈娘子笑道：“赶紧叫奶娘来，叫小少爷过一过口。”

        立刻有奶娘上来，抱了小蓝恒去侧室哺乳。不过片刻，另一个奶娘过来回道：“小少爷已经睡着了。”

        蓝老太太道：“那便去歇着罢。不用再来了。”

        奶娘应“是”后又过去侧室。

        蓝老太太上了年岁，闹了这么久，早已经乏了。

        谈娘子和贾敏便送了蓝老太太回到中间的相府，又给老太太按摩了一会子才告辞。

        师徒两个上了马车，谈娘子笑问：“怎么今天想起来这一出？既如愿了，怎么又不高兴了？”

        贾敏微微摇头：“不过是赶话罢了。师父也知，从古至今，女官向来都有，女将也有不下双手之数。

        只是古时女官只管禁内琐事，女将除了王侯之女，也是非诏不得入宫。

        从古至今，从没有女子们与男人一样同站朝堂。女子出仕，实在不是三言两语便可做成的。

        今日这事，必定不是太子之意。只不知道是圣上自己的意思，还是听取了谁的进言。

        再一个，现如今太子对这事并不上心。如今圣上看着康健，到底有了春秋。女子科举之路，到底能走多远，还是未知之数。”

        谈娘子笑道：“如今圣上只说了允你和蓝夫人去应试。你这就想的这样长远……”

        谈娘子笑了笑，这才继续道：“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你瞧多少举子从少年试到白头，也没考上进士。

        莫说是进士，便是举人，也有学子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便你那二哥，荣府的政秀才，今年不也没中举人么？

        再一个，蓝家夫人也就罢了，毕竟已经教导出了几个翰林儿子。

        敏儿你还未及笄，这两年又是调养身子，又是出嫁来回奔波的，如何就能一下子就中了进士呢？”

        贾敏歪头笑道：“师父的徒儿自然是天赋异禀的。明年一朝得中，师父便是进士的先生了！”

        哪知这一歪头，就显出头上的金宝髻的沉重来，于是向外道：“墨书进来。”

        墨书进来，问：“奶奶有什么吩咐？”

        贾敏道：“帮我把这金宝髻拆了～还用素金簪就好。”

        谈娘子笑道：“你且忍一忍，家去再拆罢。今日我自己去出诊。”

        贾敏着实觉得累了，再加上看到了皇长孙的眼神，心中存了满肚子的不安，于是搂着谈娘子胳膊，笑道：“那徒儿就躲懒去啦。”

        谈娘子道：“家去了拿你夫君的书多看看。莫要名落孙山，堕了你夫君的威名。”

        贾敏自信道：“自然不会。”

        沉默一瞬，谈娘子又嘱咐道：“今日之事，蓝家是不会外传的。你家去后也不要多言。免得你母亲求你，两头为难。”

        贾敏点头，肃然应下：“敏儿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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