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美梦成真

海水本就腥咸，这灌愁海不知源于何处，落于何方，这腥咸中夹杂的苦涩，逼得贾敏无端落下眼泪，止都止不住。

        贾敏紧皱双眉，又往后退了两步，不可避免的开始担心那些自称被困在水牢中的仙姑们。

        也不知惜春在不在那群仙姑里。

        没过多久，整个宫殿沉入水下，再也看不到片砖只瓦。便是那木头做的橱柜，也没有浮上来。

        眼前又剩下了茫茫一片，不过之前是云雾，现在是涌动的灌愁海。

        四下无人，只有灌愁海无风起浪，自然翻滚。

        贾敏皱了皱眉，难道要踏入海水中找人么？

        犹豫片刻，贾敏刚抬起脚，先前被收在怀中的那卷书册就掉了出来，落到水面上，随即凭空冒出一团青白的火焰，将那卷书册烧成了凝聚不散的灰烬。

        贾敏蹲下身子，从袖中摸出一卷金针，抽出一根想要试探一二，却见水面之下，也有一团团青白的火焰，所焚烧之物，正是原本在橱柜中的其余书册。

        能在水中燃烧的火焰，定然不寻常。

        随即贾敏又摇了摇头，这里的哪一件事物是寻常的？瞧了瞧手里的金针，似乎也比在梦外更闪亮一些。

        贾敏不再犹豫，将手中的金针缓缓的戳进那还是书册模样的灰烬里，轻轻向边上一拨弄，那整团的灰烬便散落在海水中，再也看不到了。

        随着灌愁海中团团火苗逐一熄灭，海面的波浪也渐渐平静下来。

        贾敏只道，这些书册没了，意味着下世造劫的姑娘们的命运，再不被这短短的判言束缚了。

        没等贾敏出声，原本那些火苗的位置，那些书册灰烬，就开始形成了一个个黑色的漏斗状旋涡。

        那些漏斗状旋涡逐渐吞并，最后在水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贾敏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看，那个巨大的空洞里，逐渐透出一点点灰白的光来。

        而后就见林澈逐渐从那空洞里走出来，平素看起来一尘不染的衣服，染上了杂乱无章的污渍。

        头发虽然还是束的整齐，但那发髻上的发簪只剩下半截，见到贾敏，裂开嘴角笑道：“成了！你那玉儿往后平安了！快快回去罢。”

        贾敏向林澈郑重行礼，谢过一番，忽地又问：“堂兄，不知惜春姑娘等，在何处？”

        林澈挠了挠头，正要回话，头上剩下的半截簪子，也碎裂开了。

        贾敏：“……”

        沉默了一瞬，林澈道：“她们自有去处，弟妹无须担心。生魂离体过久，于本身或有妨碍。快快回去！”

        贾敏却没应下，反问道：“方才听闻水牢有人，不，有仙姑，是堂兄把她们关起来的？”

        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回道：“就凭他这老好人做派，怎么会把她们关进水牢。”

        林澈“嘶”了一声，转身单手叉腰、一手指着那空洞叱道：“你这没良心的，我才救了你，就来拆我台！”

        那娃娃丝毫不留情面，只道：“有本事你别救我啊，封印回去就没人拆你台了。”

        话音落下，那空洞不仅暗了两分，还小了一圈。

        林澈捋了下散开的头发，转身冲进洞里，把那娃娃音揪了出来，拎在手里，只道：“等你师姐醒了，你再犟一句试试。”

        那娃娃面容清俊，但是身形瘦削，露在外头的脸面、手，在常年未见天日苍白中，泛出不正常的黑色，怀中紧紧地抱着一样事物。

        贾敏定睛一看，正是那在梦外消失了的紫河车。

        只是那紫河车已经涨成了一个球状，外头遍布经络血管，正有节律的跳动着，就像其中还有婴孩一样。

        那娃娃道：“便是师姐醒了，也是帮我不帮你！”

        林澈：“……”

        那娃娃见林澈无话可说，十分愉悦的从他手上挣脱下来，抱着那个紫河车仔细打量了贾敏一阵，这才向贾敏行礼道：“此番我二人得救，全仗姑娘援手。”

        而后小手一挥，一颗拇指大小、晶莹剔透的珠子浮到贾敏身前。

        那娃娃又道：“此珠可救性命，姑娘随意镶嵌在首饰上、装在香囊里皆可。”

        贾敏尚未回答，林澈却捞了珠子仔细看了看，又还了回去，笑道：“这珠子的确不错。弟妹你好好收着。”

        贾敏见那娃娃态度坚决，堂兄又说无碍，又知他们颇有神通，并不在乎这个，于是略让了一番就将珠子收了起来。

        转头又问林澈：“此间事情，我不能多问，只是我那惜春侄女儿的生魂，可在水牢里？”

        林澈道：“水牢里的是这离恨天的主人警幻仙姑，和她的姐妹侍女们。至于你那惜春侄女儿，早已回了原本之地。”

        贾敏问：“那她还能做我侄女儿么？”

        林澈道：“她既准备造劫，自然是要下世去走一遭的。”

        贾敏确认一遍：“她们的命运，玉儿的命运，已经被改了是也不是？”

        林澈微微偏头，笑道：“说改了也可，说没改也可。

        从今往后，她们的生活由她们自己和她们的父母长辈所定，受她们的密友、对手所影响。

        她们的运数端在自己的造化，而非按照这离恨天的画本子去演戏过活了。”

        贾敏大喜，再次向林澈和那娃娃行礼道：“多谢两位。”

        那娃娃却道：“烧了那些书册的是我师姐。唤醒我师姐的是姑娘，所以很不必致谢的。”

        贾敏一愣，顺口问：“小仙君师姐在何处？”

        那娃娃捧着紫河车：“这就是。”

        贾敏挑了挑眉，就算这紫河车里真的有个小仙子，这没出生的婴孩一下子烧了连林澈都没法子对付的书册，也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过这处本身就不可以常理度之，于是贾敏再次致谢了，感到自己双脚渐渐透明，贾敏抓紧时间向林澈问：“堂兄何时家来？如海说要你去南疆助他！”

        林澈道：“我不去京都了，直接去南疆。”

        贾敏这才安下心来。

        却说贾敏生魂回归后，林澈笑眯眯道：“叫师父～”

        那娃娃嗤笑一声：“那东西又不是你拿来的。”

        林澈笑容不改：“若是没有我指点，我家弟妹如何从万千临产妇人中，找到这唯一能用的这个～”

        那娃娃继续扛：“鲲蓝海取之不尽，迟早都能找到。再说便是没那紫河车，时间久了照样能破阵。”

        林澈：“你等得，你师姐可等不得。再过数十年，等她完全被这灌愁海同化了，瞧你向谁哭去～”

        那娃娃还要反驳，他怀里却传出了一声极其虚弱的“师父”……

        林澈顿时哈哈大笑，揉着那娃娃的头连声道：“乖徒儿～乖徒儿～你师姐老六，你老七。哈哈哈哈哈……”

        那娃娃郁闷的嘟囔了一声，但是怀中的师姐都已经认了师父了，自己也只能勉勉强强的喊了一声“师父”。

        林澈提溜起那娃娃的衣领，就往东南而行，边走边道：“走，去看看你们师叔兵领的怎么样了！”

        林澈带着那两个娃娃刚踏出离恨天，整个太虚幻境，不对，是整个离恨天、全部的灌愁海，都化作一颗浑圆的浑浊灰色珠子，追着林澈而去。

        却说贾敏虽然生魂离体半宿，但是长期悬着的心一朝放下，再加林澈又言明去南疆相助，更是松快。这一觉便睡的十分香甜安稳。

        于是第二日清晨，丝桐几个轮流叫了好几回，都没把贾敏叫醒。

        若不是看着贾敏脸色红润、呼吸平稳悠长，青竹就要准备去请谈娘子来林宅给她看诊了。

        到了辰时正，贾敏神清气爽的醒过来，才发现日头已经高悬了。

        贾敏心道“不好”，胡乱披了件衣服，就转到内书房书桌边，见青瓷笔洗里头的水干净清澈，这才松了一口气。

        青竹领着小丫鬟子们捧着衣服、茶水过来，连声念叨：“我的奶奶哟，现如今已过立冬，眼见着就快落雪了，哪里就能不穿衣服出门的！”

        贾敏毫不在意：“不过就隔壁，再说墨书已经上了炭盆，哪里就能冻到我了。”

        青竹从小丫鬟手里拿过衣服，服侍贾敏一件件穿好了，又把猩红狐裘挂在屏风上。

        贾敏笑道：“万幸，我还想着你现在就要给我披上这一件，到了数九天气，怕不熟要裹上老棉花被子才能出门的！”

        青竹笑道：“奶奶今日睡的这样好，往后也睡到辰正起来才好。只是前一日要与我们通个气儿，白白叫我们四个担心了一个多时辰！”一边说着，一边又服侍贾敏洗漱了。

        贾敏道：“我又不是大罗神仙。晚上做好梦、歹梦也不是提前就能知道的。哪里就能提前一日与你们说了呢。”

        青竹笑问：“看来奶奶昨夜做了个好梦。是什么好事儿，说了让我们也欢喜欢喜。”

        贾敏：“梦到姑爷凯旋，梦到满庭芬芳。”

        青竹一拍手：“这可是喜事儿！不过还有件喜事儿，夏日浸的梅子酿今日可以开坛了。奶奶要不要尝一尝？梅子酿祛寒是最好不过的。”

        贾敏：“那便倒一盏来吧。”

        青竹哎了一声，又道：“今日早饭在房中吃，还是在这里吃？”

        贾敏道：“就在这里。”

        青竹应下便带着小丫鬟们一起退出去。

        贾敏走到书桌边，拿起紫毫正要给绛株草掸水，就听青竹匆忙回来，惊喜道：

        “奶奶快来看！可了不得！今日院子里的花儿都盛放了！可见奶奶竟是美梦成真了的！”

        贾敏按耐着去院中的冲动，仔细给绛株草每一片叶子均涂抹了几层水，直把绛株草侍候的晶莹剔透才作罢。贾敏挂好紫毫，这才跟着青竹走到院中。

        内院里本就种着许多花草。但是眼下已经初冬，菊花时节已过，寒梅时节未至，原本只有赭绿二色、无甚生机的庭院，现在却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桃树、梅树、垂丝海棠、杏树，这些满树的繁花也就罢了。便是长在地上的金丝桃、玉簪花、美人蕉，都各自展现了自己最好的颜色。

        当真是，争奇斗妍了。

        青竹笑道：“恭喜奶奶。奶奶昨夜做了两个好梦，这一个已经成真了，那另一个应当也快了！”

        贾敏微笑道：“是啊，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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