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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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上诸落了第一场雪,皑皑雪色淹没了整座城,城墙上留了厚厚的雪痕,路边的街道上棚子上沿街可见积下的落雪。
因为是冬日,又落了雪,信鸽飞行的送信的速度都慢了很多。
怀凌才收到从安卢的护卫寄来的第一封信,收到信的时候,她刚在东宫的书房处理完了今日送来的奏折,眉眼之间抑制不住的疲倦的神色,清四站在她身后,为她轻轻地按压头部。
怀凌闭上眼睛,向后面轻轻地一靠,缓缓地呼了一口气,动了动有些酸涩的肩膀,身子放松下来。
书房里的火燃得正旺,火舌劈里啪啦地滋滋作响,舔舐着笼在上面的铜制的罩子,熏黑了一片。
怀凌在书房读书或者批阅奏折什么的,不喜欢人在她身边待着,扰了清净。故书房里安静极了,只能隐约听得到窗外的簌簌的落雪声和房内滋滋作响的火焰的跃动的声响。
做皇帝,真的是挺难的。
怀凌越往下,越发觉出做皇帝的难处来。
真的挺难的,她那日去书房的时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趴在书桌上,同怀帝低声念叨。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送来御书房,父亲直接处理了就好。”怀帝笑着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面色又沉下来,“选了那么多臣子上来,不是为了累死你自己,不要这么辛苦自己,有的事情,放开手让臣子去做。”
“可我总还是该懂一点的哪怕是只有一点点,我也得先懂了,才好吩咐底下的人去做,不能被瞒住了吧。”
“嗯。”怀帝点头应了,又道:“这两日先歇歇,没什么的。”
一日去公主府用午膳的时候,怀凌又想起这件事情来,参了一点小抱怨,同自己的姑姑亲昵地撒娇,“做皇帝确实好累啊,我如今还只是储君,就已经觉到父皇的难处了。”
怀晴动作一顿,却问:“你父皇把所有的事情都押到你身上了?”
“也没有啦。”怀凌摇摇头,“但是我迟早有一天要都做的,这些事总都要落到我肩上的。”
………
听着有轻轻的敲击木窗的声音,怀凌从思绪里挣扎出来,回过神,睁开眼,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到右侧的窗户上去。清四上前几步,拉着窗户底下的勾环,往上一抬,白色的翅膀沾着雪的信鸽灵巧地钻进来。
信鸽白的如雪,雪同洁白的羽毛粘连在一起,却分不清哪处落了雪;它展开翅膀,跃到书桌上,抖了抖身上的化成水的雪气,腿上绑着一条细小的木筒,用白色的绳子绑着。
怀凌心有不妙的预感。
传递消息的规矩,一向是红色为好,白色为恶;旁的其他的消息,则一率是黑色的布条。
她伸手取了下来,内心忐忑不安,种种猜想闪过于心。
或是钱庆出了什么事情?
或是不仅仅是贪污这么简单?
怀凌长舒了一口气,从木筒里抽出纸条,展开,定睛一看。
霎时间,她的心如同坠入冰窖,或是剖开了,放在这窗外的冰天雪地里迎着风雪冰冻;一股寒意,从她的身子里,缓缓地漫延开来。
她几乎拿不住这张薄薄的窄窄的字条,身子连带着手,有些抑制不住地微颤。
“殿下,怎么了?没事吧?”
清四觉察出不对劲来,快步走回来,“属下冒犯了。”她把手搁到怀凌的额头上,没觉察出什么问题,准备往下探去在手腕处把脉的时候,怀凌摁住她的手,摇摇头,“本殿没事…备马车!”
“现在进宫!”
………
“父亲!”
怀凌带着满身的寒意,大踏步地往内殿里面跑,猛地推开殿门,风雪呼啸着跟在她身后,钻入大殿,再在这灼热的炭火燃烧下的火气里,全部化作水,落在四周。
“父亲收到消息了吗?”
怀凌没等站稳,紧紧地抓住父亲的衣袖。
“怎么了?”怀帝扶住她,“不要急,你慢慢说。”
“安卢、安卢!安卢瘟疫爆发了!父亲…安卢是瘟疫!不是因为贪污!”
………
………
怀凌长至今日,从未亲身经历过瘟疫;但只光是听闻,翻阅前朝之史,光“暴尸遍野”短短四字,已经足以知晓瘟疫之可怕。
天启王朝至今这么多年,只爆发过一次惨绝人寰的瘟疫,便就是在安卢;时隔至今,已有漫长岁月,沉重的阴影却仍旧笼罩在天启之上,足以窥见瘟疫之可怕;自那以后,每年皇室都会拨到各地有专门的金银钱财,各地的医馆也会熬制专门的药,以供当地的百姓拿取防治。
时隔多年,这瘟疫怎么就卷土重来了呢?
这是怀凌从未想到过的会发生的事情。
如今想来,安卢每月上报的文书,请求朝廷补贴的修缮设施的银钱,大抵是全部用来私下里买药;为的是瞒住朝廷,想着能解决了,便不会再被朝廷知晓治罪。
钱庆文书里写的清楚。
安卢城的城主把得了疫病的百姓,连同着身边的亲朋,全部都赶出了城,放到离城很远的村落,搭了很多简易的棚子;有的连棚子也没有,覆盖着轻飘飘的茅草堆。
他到的时候,起初也只是觉得这城主只是贪污了银钱,,但很快就觉察出不对来。钱庆在户部,各地方每年都要做一次户籍征调,户部官员派到各城去查验人数。
安卢城内的人数,同年初给定的数目,完全不同;几乎少了一半。他逼问,安卢城主却还是什么都不说,头上直往下掉汗,一眼就能瞧得出来心虚。
好在怀凌派人保护他时,命了属下暂且听从钱庆的全部指派和命令,他才能查到,远处的城郊,有人。
他到那里的时候,雪没过了钱庆的靴子,钻进裤脚里,化成水,冻得他心里发凉,牙齿都在打颤。
遍地的尸体。
他们在雪里躺着,面目狰狞,牙齿紧咬着,眼睛还没有闭上,齐齐地睁着,不知道在看向哪里。被父母藏在腹下的年幼的孩子,尚还活着,懵懂地睁着眼睛,身子都被冻得青紫;懂些事的年岁长一点的孩子,已经能意识到父母已经死去了,哀嚎着,趴在尸体上痛哭着。
钱庆心里很难过,像是有一块巨石咚-的一声砸到他心上,又或是谁用力地拽着他。
为百姓做事,是他为官的初心。
见到这样的景象,他抑制不住地想要走上前去。
“大人,瘟疫当前,您不能倒下。”旁边有人拉住他的衣袖,劝阻到。
他不是医者,也没资格叫别人为他送命;只能沉了声,让安卢城主尽快腾出一片地方,让那些剩下的还活着的人住进去;催促城里的大夫熬药想法子。另一面,便写了纸条,让人赶紧送回上诸求助。
………
………
事情既然已经让钱庆发现了,安卢城主也不再隐瞒,快马加鞭地往上诸送来求救的书信。
同钱庆私下写给怀凌的纸条,几乎是同一时刻到的。
安卢城瘟疫爆发,死伤无数,药材全部都消耗殆尽,染病的百姓还有私下逃窜,往周边逃命的。
消息传到朝堂之上,百官对这个问题争论不休,出银钱粮草药材,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但是派谁去呢?
那是瘟疫。
九死一生,去了哪里,谁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算得了再大的功劳又能如何。
这件事整整争论了两日都没有结果,怀帝沉着脸,从龙椅上站起身,面若寒霜地挥了挥袖子,帝王的雷霆之怒叫朝堂上喋喋不休你推我挡的百官闭上了嘴,全部都沉默着,却没人会轻易开口把这件事情应下来。
怀风的目光从底下站着的百官的脸上一一扫过,叫人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他冷笑着:“你们平日里各各都说为了天启效命,为了这天下的百姓要如何如何的来做;当年科考在殿前应答的时候,说的话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动听,说是为了天启的百姓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做官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就是为了百姓能过的更好一点。“
“怎么如今到了百姓真的需要你们的时候,一个个装聋作哑的,贪生怕死,在朝堂上推诿不休!“
“你们平日里,谁的手伸的长,跑到各城去,贪污了多少朝堂上拨下去的银两;安卢城瘟疫再次到来,有你们站在这里的某些人的一份,等着瘟疫结束了,朕再一个一个同你们清算。“
“诸位兴许是忘了,当年是怎么在朕的手底下活下来的,是怎么苟延残喘地保下自己的一条命的。以为朕如今比当年年纪大了,心肠变软了?还是觉得朕如今对着底下你们做了什么全然不知。那我们就来慢慢看看!“
怀风压抑着无尽的怒火,一连说了好长的一口气的话,把这几日吵的最严重的官员全部点出来,“都给朕闭嘴!明日上朝,若是诸位说不出一个除了钱庆以为的名字,就且等着看朕要你们如何去做!“
怀凌一下朝,便再去清点自己库房里储存的东西。
她把东宫里的所有粮食,自己开的铺子里的药材,还有手上所有的银钱,全部派人都运往安卢。
她倒是和怀帝提过,她前去安卢的事情。
不过刚开了个头,就被怀帝骂了出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父亲这样责骂。
“殿下!“
清一匆匆从殿外跑出来,发髻都散了,面上的脸色很难看,顾不得再保持平日里的仪态。
怀凌合了账本,“怎么了?“
“殿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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