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献圣杯根除迷障

四年前，苏佩比亚。

        灰白色的雾气弥漫在天地之间，残垣断壁中独眼的巨龙正发出哭泣般的鸣声。曾与他奋战的机神已无力倒下了，驾驶舱内的驾驶员们也溶解为了白雾。奥莉安娜·卡文跪坐在地，满是泥泞的脸上划过两道泪痕，她是王都唯一的幸存者，她的存活得益于莫垣凯留下的微弱金光。

        【突破创界仅仅是绝望中的妄想，现实比一切梦境都要残酷。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做到——】

        “住口，无面邪祟！”

        灿金色的剑光斩向天空，撕扯着无相神写下的剧目。真正的奥莉安娜·卡文持剑奔走于废墟之中，企图强行控制她的丝线捋捋落下，被创界法的弧光尽数阻挡。

        现在不再是四年之前，今日才踏入剧场的奥莉安娜不会被剧本轻易控制。而她更不惧怕对于过去的改写，因为她的心中有着自我成就的“恒理”，纵使创界巅峰的陷阱，也无法轻易磨灭她的心灵。她挥剑斩去源源不断的丝线，心中隐隐有着忧虑。大家的状况怎样了？司徒弈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他会去对付其他人吗？

        奥莉安娜硬顶着剧城中无处不在的压力，拼全力将世界扩张。感知中熟悉的气息让她眼前一亮，她飞奔向这座虚伪王都的南侧，在原本是东区的位置找到了艾兰迪娅。

        她来得正是时候，艾兰迪娅正依靠公孙策留下的涅炎护身，她只差一点就要被丝线强行控制。奥莉安娜二话不说将丝线斩断，没等她开口，银发的女骑士主动说道：“上次茶会时你纠结于访问苍穹之都时的服饰，3月份时你私下问过我身材管理的诀窍，5月的第二个星期你心神不宁因为你偷看了骑士阿葵亚的杂志……”

        “当然你是本人！”奥莉安娜面红耳赤地打断，“真高兴你没事艾兰迪娅。你的恒理还能使用吗？”

        “我的存在性质尚未改变，虚假的篡改对我无效。”艾兰迪娅说话时闭目感受自己的灵光，得到结论，“策在这边，随我来。”

        她随着艾兰迪娅的指引奔向远方，当两人来到虚伪王都的边缘时，迷雾中跃出了数不清的魔物，浩浩汤汤如漆黑的海潮。银亮的剑光在魔物海中杀出一条血路，迷雾外的大地尽数由丝线组成，显然他们仍在神祇剧城中。

        两位女骑士都没有说话，他们心中有着相同的担忧。司徒弈明显只求拖延时间，他的注意力必然就在其余两人的身上。而无论莫垣凯还是公孙策都没有恒理……

        偏偏在面对灵相法的手段时，单纯的战斗力未必能够起效。

        思维运转间，迷雾逐渐淡去，阻碍行动的魔物们眼见起不到效果便无声消失。奥莉安娜不自觉抿着嘴唇，心中一阵发慌：“骑士艾兰迪娅，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快到了，做好准备。”

        拂晓骑士跑在她的前方，奥莉安娜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的紧张未有丝毫缓解。直到现在她们都没遇到真正的阻拦，唯有妖魔，丝线与雾气一次次袭来拖延脚步。越是这样骑士越感到紧张，司徒弈究竟用这些时间做了什么？她们还来得及吗？

        她不是当年天真的女孩了，她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如果一切都为时已晚，她们又该怎么挽救恋人与朋友？她的力量足够吗？

        “到了。”拂晓骑士说。奥莉安娜压下不安，将力量凝聚于剑刃，斩出灿金色的剑弧。遮挡视野的迷雾在弧光下消散，她护着拂晓骑士，闯入迷雾后的区域。

        雨，遮天蔽日的大雨。

        街道上没有一位行人，这世界孤寂得仿佛除了她们就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雨。又密又急的雨势下都市显得像融化的油画，冰冷的水珠简直要将体内的温度都尽数夺走。她们的靴子踏入水洼，溅起肮脏的泥。

        艾兰迪娅的脚步停在一道巷口，高楼间的窄巷憋仄得令人窒息，两侧外墙满是水管与电线，像一条条脏兮兮的蛇。灰发青年背对着她们站在巷中，奥莉安娜谨慎地招呼：“公孙策？”

        奥莉安娜放下心来，转过身来的青年人无疑就是真正的公孙策，他的灰发被雨淋得湿漉漉的，面上带着未来得及淡去的惊色，却在看到二人时转为惊喜。

        “嘿。”

        他笑了起来，像初次见面时那样轻佻地笑着，轻松又自如，透着骨子里的玩世不恭。他笑得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奥莉安娜的血液一瞬间冷了，她看到公孙策的手里拿着一张面具，那是黑红色的小丑面具。

        他将杀戮该隐的面具罩在脸上，以近乎温柔的笑意说道：“尘埃教团向你问好。”

        青年身后黑色的斗篷猛然暴涨，如影子跃出大地将他的整个身躯包裹在内。他的形体在接连不断的呻吟声中飞速膨胀异化，成了一团黑而高瘦的人形。恶意的面具移动到人形顶端化为新的头颅，数不清的触须从他的身后浮现，缠绕着劫炎爆射而来！

        “奥莉安娜，艾兰迪娅，跑啊！”

        奥莉安娜赶忙持剑护住同伴，但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步。莫垣凯从小巷深处冲出，凭自己的身躯生生撞向触须怪物的腰部。他如今虚弱而臃肿，但微弱的英雄立场还护卫在他的身侧，让他保有些许力量。可莫垣凯的力量太弱了，他甚至没能将那怪物撞飞，反而是自己踉跄着退后。他被怪物的触须卷起狠狠撞到墙上，口中发出软弱的惨叫。

        “莫！”奥莉安娜冲去支援，迎接她的是从无穷高处而来的恶意低笑。混沌剧场的丝线如暴雨般垂落，牢牢控制住她的头颅与四肢。她们来的太晚了，司徒弈已经完成了所有步骤，他可以慢慢改变其他人的人生了。刹那间奥莉安娜看到了无数条歧路，看到没能战胜战后忧郁的自己，没能突破创界的自己，没能成为星辉骑士的自己……

        那些麻木无力的虚假过往涌入脑海，残酷地腐蚀着她的心灵。她尽全力鼓动着自己的世界，忍住凭空出现的软弱感大喊：“艾兰迪娅，想想办法！”

        拂晓骑士同样被丝线所控制住了，司徒弈无法扭曲她的过往，便妄图以暴力强行控制心灵。可她仍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清冽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她望着街道对面的触须怪物，喝声中带着从未动摇过的坚定意志。

        “站起来，策！不过是区区扭曲过去而已，将我从幻境中救出的你，不是会被这种手段打倒的男人！”

        剧场中的低笑转为毫不遮掩的讥诮嘲笑，奥莉安娜几乎傻眼了。她心想你喊得好有气势台词激动人心简直像是莫喜欢的那些动画里的大姐头一样！但骑士艾兰迪娅我们现在是在现实里不是在动画里，无相神的导剧是能靠意志力推翻的吗？求求你清醒一点这不是靠毅力和勇气就能改变的绝境啊！

        奥莉安娜意识到这是虚假过去带给自己的软弱，她就要抗拒不了控制的力量了。现实一如导剧一般残酷，骑士那充满唯心主义的宣言未有起到丝毫影响。公孙策变化的面具怪物将莫垣凯摁在墙壁上，以烧灼着劫炎的触须穿刺他的挚友。他的动作冷酷而细致，像一位生来热爱杀戮的杀手，致力于向他人施加痛苦与折磨。

        哀嚎早已停下了，过度的痛楚让莫垣凯近乎失声，大量的血液染红了墙壁，还未来得及被雨水冲刷消逝在劫炎中。那些血与火随飘扬的触须而飞溅，染红了拂晓骑士的半张面孔。

        艾兰迪娅仍在艰难地说着，她几乎要被那些丝线禁锢为傀儡了，可她的目光坚定犹如星辰。

        “记好了，策……人生……不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那是你与他人共同度过的时光……是你和我一起编织的记忆！”

        无需无相神多费口舌，现实中发生的一切已证明了结局。公孙策一拳打破了英雄立场的防守，他的拳头贯入莫垣凯的腹部，引发对方近乎哀嚎的痛呼。他将拳头久久停留在原处，似乎在专心享受敌人的苦痛。那张红黑色的面具转向了将死的骑士们，小丑笑容下发出低沉的笑声。

        “啊啊，说得对。

        那可是……属于你与我的回忆啊！”

        他的黑袍下爆发出灼目的闪光，那是犹如黎明再现的，纯白色的十字星光！

        无相神的笑声骤然停歇，星光照耀下怪物的黑袍碎裂，那张面具掉落在地，露出青年得意的脸，他的眼中闪耀着转瞬即逝的回忆。奥莉安娜的思考丝毫未错，毅力论与唯心主义破不了司徒弈的剧场，因而艾兰迪娅先前所做的并非是加油打气……

        她是在解封自己心中的一段记忆。属于公孙策的记忆！

        老旧的小屋中堆积着书本，小床上他与银发女子商讨着应对战斗的方案。他们绞尽脑汁，各出奇谋，要拿出绝无法被敌手想到的计策。他们离得那样靠近，几乎能听到彼此大脑运转的声音。

        那间屋子简陋却温馨，所有的书都是她的记忆。她毫无保留地展现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其实没有全神贯注去思考。他还留了一点小心思去多和对方温存片刻，想要表露自己的感情……

        这记忆一经出现就被诡异的力量飞速抽离，仅在公孙策的脑中留下淡薄的残影。可这就足够了，那一刹那的感情已足以让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他奋力挥拳将莫垣凯打向两位骑士，向三人展露灿烂的笑颜。

        “嘿，大哥！这趟旅游我给你带了纪念品，你一定要好好用啊……那可是能够实现愿望的，绝对的好东西！”

        莫垣凯呆滞地捂着肚子，击飞他的那一刻公孙策摊开了手掌，为他留下了一个赠礼。

        那是一只黄色的金属杯子，看不出任何华贵或高雅的气质，平平无奇得活像街边商店的赠品。可他一接触到这杯子就想起了许多未曾发生的事情，想起自己和朋友们高声欢笑，想起追求女骑士时闹出的种种笑话，想起胜利后人们的称赞……

        想起告白成功那天晚上满天飞舞的灯火，温暖得几乎让人流泪。

        ——你听到圣杯第一时间肯定想起实现愿望的许愿机对不对？这是因为圣杯在王国是万能的宝物……

        他甚至连那些聊过就忘的扯皮话都想起来了，想起他在电话里和阿策大聊特聊王国的圣杯传说，国王派骑士们前去异域寻找万能的许愿机，骑士们却总未带回成果。因为在圣杯巡礼的故事中，真正的“万能”的珍宝是……

        “旅行中得到的美好品质……友情，成长与爱……”

        莫垣凯捧起杯子，因幡然醒悟而发出大笑。那只百无用处却充满着美好感情的金杯，在曾经国王莫顿的同族手中发出璀璨如黄金的光芒。他不顾周围丝线的侵扰将圣杯高举过头，面色威严肃穆如君王。

        “外出游历的骑士随从，我已收到了你的成果。你找到了人世间最宝贵的品质，那正是实现一切愿望的宝物。我将圣杯赐予最纯洁的骑士，只有她有资格使用许愿机的力量！”

        “你休想！！”都市上空响起男人的怒喝，暴怒阴戾得像尸骨的嘶吼。雾气汇聚为巨大的鬼爪压下，莫垣凯奋力丢出杯子，黄金的许愿机在奥莉安娜的眼中一圈圈转动。

        圣杯巡礼，寻求许愿机的传说，骑士历经千辛万苦将宝物带给国王，唯有最纯洁的骑士有资格捧起圣杯，因为那万能的力量高洁出尘，仅能为他人而使用。

        她完全理解了挚友的计划，那是甚至无需解释的，每个王国儿童都耳熟能详的童话。无用的圣杯实则为完成术式的道具，为修复圣杯，追寻愿望而开始的这场“巡礼之旅”才是真正的杀招。这一刻她忘记了周围的危险，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她踮着脚尖跳起触碰空中的圣杯，说出心中最诚挚的愿望。

        “请让我最好的朋友艾兰迪娅·赫莱森，再次拥有战斗的力量！”

        瞬间，纯白的十字星自雾中升起，清冽的星光扫破重重迷雾，令世界重归真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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