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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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骤急,时有闷雷轰响,殿外的石阶冰凉渗骨,丽妃向来娇弱,哪里受得住,没过半个时辰便跪晕了过去。
康成帝没有发话,秦憬不敢喧哗,只能让殿外守夜的宫人进去通传,那宫人沉默地低着头,不敢入殿。直到碧云合出来传了话,秦憬才敢背起丽妃往宫里赶。
御医冒雨赶来,袖袍上还湿着,为了避免将寒气传给丽妃,只好褪了外袍,坐在帐外看诊。
秦憬跪了那么久,又跑了一路,刚才简单的上了药,现在膝盖都是软的,阴着脸坐在一旁,道:“母妃如何?”
御医“嘶”了一声,瞥了眼丽妃苍白的脸,随即收回锦帕,起身道:“娘娘是染了风寒,再加上一时乏力所以才晕了过去,臣待会儿开一副方子,一日两次内服,另外娘娘的膝盖也需外敷药膏,活血消肿。”
说罢将药膏递给一旁的宫女,行礼后便匆忙退下。
宫女进入帘帐给丽妃擦药,见丽妃突然睁开眼,忙跪地道:“娘娘。”
“继续擦。”丽妃半掀开帘帐,叫宫女把枕头垫高。
“母妃。”秦憬起身时差点摔了,身后的宫女连忙扶住他,又将凳子搬到床边,扶着他坐下。秦憬疼得“嘶”了一声,“母妃是装晕?”
“不装晕,今夜就真的要跪死在那里了!”丽妃心疼地看着秦憬的膝盖,红着眼怨道,“陛下也太狠心了,为了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这么打我们母子的脸!”
秦憬心里也憋着火,“是时机对我们不利,淮州的案子还没过去呢,父皇现在怕是对外公都很不满。”
“那胡亦书和王运虽然和父亲沾点关系,但当年陛下登基,咱们祝家可是出了大力的,陛下为着这点小事就忘了这些情分,真让人寒心。”丽妃拭泪,恨恨道,“四皇子只关三日,没罚似的,皇后此时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们娘俩呢!”
“咱们和皇后母子何曾好过?”秦憬捶腿,“要紧的还是那卫溱!母妃您不知道,那是什么混账纨绔,分明是心机深沉的毒蛇!父皇本就重视他,如今他又在锦衣卫当差,若是再让他这么下去,往后正经入了朝,那还得了?”
“长得一副狐媚子样,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身份!若他真是陛下和哪个贱人偷生的,纨绔就罢了,可他是个装出来的,那……”丽妃脸色一白,“不能让他活得太久!”
“可有父皇保着,咱们根本动不了他。今日一闹,父皇怕是更心疼他了!”秦憬想到卫溱那张脸就恨得牙痒痒,“父皇现在正防着我们呢,母妃,我们不能亲自出手,再让父皇逮着把柄,那可就惨了!”
“我们不出手,你还指望皇后和四皇子出手?”丽妃捏着被子,语气很沉,“皇后最会装端庄贤淑,我们此次挨了罚就是给她的警告,她不可能在此时触陛下的霉头,四皇子向来对她言听计从,更不可能朝卫溱下手。”
“可是等到年末就晚了!”秦憬急切地说,“卫溱此次让胡亦书招了供,立了功,年末必得赏。他现在在锦衣卫,最容易往上爬。”
“那也要他爬的上去!锦衣卫是什么地儿,指挥使是邓寒肃,旁边还有晏祉虎视眈眈,那晏祉是什么人?锦衣卫中大多都是世家子,只有这晏祉是寒门出生,可他就是靠着自己坐上了如今的位置,他岂能让卫溱爬到自己头上去?”丽妃吸了口气,“陛下让卫溱参与淮州一案,是有意让他入北镇抚司,北镇抚使孟轻繁年少有为,心机手段样样不少,他能不能容下卫溱还说不准呢!”
“啊切!”
晏祉搓了搓鼻子,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还是少喝点吧!”孟轻繁站在廊下,伸手接了把雨,“今夜之事跟你无关,你及时阻拦才让五皇子没有酿下大错,陛下又没罚你,做什么悲春伤秋?”
“九公子之前的人情,我今儿可算是还了。”他既让卫溱如愿受伤,又防止五皇子将卫溱伤得更重,将出场时机拿捏得十分稳,帮卫溱唱完了这出苦肉计。
晏祉摩挲着酒壶,“可我想不明白,九公子唱这一出戏是做什么呢?他和祝家有仇不成?”
“睚眦必报吧,五皇子说话实在难听。”孟轻繁说,“再者他近来和秦世子走得近,人家为他出头,生死一线,他若不上前阻拦才叫人看不起。”
“单看今夜这一出,确实是五皇子先撩拨,被卫溱顺势玩了一通,可你想想,”晏祉转头看向孟轻繁,“自从这九公子来了京都,跟祝家有关的人就一直在出事。”
孟轻繁蹙眉,“你的意思是他故意和祝家相斗?”
“不止如此。”晏祉将酒瓶放下,起身伸了个懒腰,“此次胡亦书、王运和李岩纷纷落马,祝阁老在户部、工部和都察院的势力大减,同时断了三臂。而为了避嫌,即将补上这三个位置的人绝对不能是和祝阁老相关的人,那就得让徐阁老和陛下做主。你想想,祝家挨了打,谁最得意?”
“自然是皇后和四皇子。”孟轻繁说罢一顿,又立马道,“不止,还有陛下。这难道是陛下的意思?九公子装纨绔,莫非也是受陛下指使?”
“这倒不像,怕是这陛下和九公子各有谋算。”晏祉觉得有意思,“皇后和丽妃积怨已久,这就是给她和四皇子的机会,而丽妃等人也不会坐以待毙,她们还会继续斗,并且斗得更快更急。”
他伸手指了指天,“那位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顺势要让皇后和丽妃斗起来,尽管他对这两位皇子都不满意。”
“可九公子又是个什么意思?”孟轻繁猜不到,“他不是陛下的私生子,这点我敢肯定,但他的身份确实不简单,连我也查不到。”
“怕是陛下养他的时候就把线索擦得差不多了。”晏祉打了声呵欠,“这九公子知道自己处境不妙,所以先是卖给我们俩一个人情,然后又搭上了秦世子,我以为他沉得住气,可是今夜他偏偏又将自己的本性暴露给了五皇子。”
他啧了一声,“心思深,手段狠,睚眦必报但骨子里的疯性压过了谨慎。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也很有意思。”
孟轻繁说:“什么?”
晏祉说:“李牧云的折子数次递不到御前,这是打草惊蛇,祝阁老等人必定会盯死了他,可是他的最后一封折子就这么毫无声息的、平平安安地送到了徐阁老手中,半点风声都没漏,这不奇怪么?”
“有人在帮他。”孟轻繁猜测,“九公子?”
“不像。”晏祉摩挲着下巴,“他身边全是陛下的人,而且除了那个野旌,都是不中用的。想要让折子悄无声息地从淮州到徐府,光凭野旌肯定做不到。”
“那我们姑且认为还有一个人在背后推动了这一切,九公子是顺势而为?”孟轻繁蹙眉,“咱们从后往前推,这个人要么是想对付祝家,要么就是想让皇子相斗,该不会……”他凑近了些,小声道,“真有个私生子吧?”
晏祉冷笑道:“明天就上朝参你。”
“别,我大半夜出来陪你聊天,你恩将仇报。”孟轻繁撞他胳膊,“我跟你混。”
“是我跟你混。”晏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胡亦书那张供纸明明就是九公子一个人审出来的,他不想锋芒毕露,所以给你个人情,但这说白了也算利用,你还就真如他的意了。倒是跟我说说,为何要帮他?”
“顺水人情嘛,再说了对我也有好处。”孟轻繁面色不改,“你既然问都不问就许了我这么做,又何必秋后算账?”
“你是有分寸的,我信你,但是,”晏祉伸手掐住孟轻繁的后颈,力道很轻,“你要敢瞒着我胡来,我弄不死你。”
孟轻繁逃开,头也不回地说:“这么凶,没有哪家的小娘子敢嫁给你。”
晏祉嗤笑,眼前掠过卫溱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知怎的,他又想到了雪霁。
这对小情人,都是变数啊。
“啊切。”
卫溱吸了吸鼻子,不再看那香,转头道:“不泡——”他倏地顿住,顺着容雪霁直勾勾的眼神垂眼看向自己露在水面上的腰腹,下意识地沉了沉,警告道,“容雪霁。”
“……”容雪霁拉伸僵硬的脖子,与他对视,脑海中一下是梦中人的脸,一下是眼前的卫溱,反反复复地变化,最后……那两张脸融成了一张。
两个人也成了一个。
这眼神忒奇怪了。卫溱琢磨着,不动声色地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主人当初为何留下我。”容雪霁没有移开眼神,就那么执拗地盯着他,“主人告诉我。”
不对劲。
卫溱放在池边的右手微微一僵,说:“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
容雪霁用眼神咬着他,“主人想要利用我,因为你手里除了野旌,无人可用,但主人如何确定我一定会为你所用?”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卫溱从他眼中窥探到了危险,这还是容雪霁头一次这么大方地在他面前撕开沉默乖顺的假皮。
“主人回答不上来,那听听我的猜测。”容雪霁说,“因为主人知道我想要留在你身边确定一个答案,所以你抛下橄榄枝,我就会接。”他看着卫溱陡然睁大的眼,双掌撑住池壁,将卫溱堵死在了围圈中间。
他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地道:“你、就、是、他。”
“!”
卫溱心下一惊,好家伙,他就泡个澡,怎么容雪霁就突然这么笃定了?不对,泡澡——他刚才转身时露出了后腰的文身,被容雪霁看见了!
他腰后的文身与他在光明局的徽印是一样的,他记得容雪霁之前说过自己收到的那些东西上都带有山茶花的印记。
操了。
卫溱想,大意了。
容雪霁将卫溱闪烁的眼神纳入眼底,他上前半步,将卫溱抵得更紧,哑声道:“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卫溱觉得他现在这样有些鬼畜,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愤怒,那眼里一会儿是恨,一会儿是喜……妈的看得他都要分裂了,总之就是:危险。
他咳了一声,避开容雪霁侵略感十足的视线,严肃地道:“你能长大,我很欣慰。”
“……”容雪霁森然一笑:“好啊,承认了。”
卫溱咳了一声,用左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露出一记慈父笑容,“我们,缘分匪浅。”
“匪浅?”容雪霁倏地将他压下,迫使卫溱腰身往后下压,整个人宛如细柳折断,贴在了岸上的薄毯上。
他一手攥住卫溱的右手腕,防止那伤口再度崩裂,任凭卫溱的左手揪住他的头发,狠声道,“既然走了,何必再回来!”
好家伙,怨念不浅啊!
卫溱一边思索如何安抚这有发疯趋势的狼崽子,一边觉得两人现在的姿势实在怪异,他揪着容雪霁的头发,沉声道:“我走自有我的道理,谁都不愿意无故消失。”
没错,谁都不愿意被迫打不了游戏,氪不了金,养不了崽。
一代打工人有一代打工人的追求。
容雪霁死死地盯着卫溱,不放过那眼中的丝毫流转,但是卫溱的眼神坚定、毫无虚假之色。他心里一跳,“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算是吧,但是已经解决了。”卫溱琢磨着他的神色,“要不你放开我,咱们好好叙旧?”
容雪霁脸色骤寒,“放开你,让你再消失?”
“你给我压得实实在在的,我怎么消失?”卫溱翻了个白眼,抬起膝盖去撞他,“放开!”
这一下正中小腹,容雪霁闷哼一声却没有躲开分毫,他生受了这一下,抬起膝盖撞开卫溱的腿侧,迫使卫溱双腿分离,让他嵌入其间。
感受着撞上腰腹间的柔软,容雪霁眼神一暗,哑声道:“就这么叙。”
操/啊。
卫溱后腰抵着石板,前腰抵着容雪霁有力的肌肉,被实实地围困住,他想骂娘,更想弄死这不孝顺的破崽子,“让我穿上衣服,否则我今晚就消失!”
消失。这两个字是容雪霁的执念和心结之一,他厌恶这两个字,更厌恶这两个字从卫溱的嘴里说出来。
容雪霁恨不得用狰狞的眼神咬死了卫溱,可卫溱怒目而瞪、毫不害怕。他倏地笑出声来,右手探入水中握住卫溱的左脚腕,重重使力。
“呃!”
卫溱吃疼,下意识地仰头。
容雪霁就这么趴在他的颈边,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道:“若是双腿废了,你还跑得了吗?”
卫溱脚腕钝痛,他松开揪容雪霁头发的手,狠狠地抽在容雪霁的脸上。
“啪!”容雪霁偏头,顶了顶腮。
卫溱眼神冷然,而后右手腕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他闷哼出声,听着容雪霁在他耳边森然地说:“一双腿不够,那就把手也废了,还有你这双眼睛……”
容雪霁松开他脱力的右手,将指腹压在他眼下的红痣上,“很美,我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但是比起你消失,我宁愿把这份美景藏在匣子里。我剜了它们,好不好?”
好个屁,孩子疯了。
卫溱偏头咳出声,脑子急速飞转,而后闭上眼睛,任凭温热的泪从眼尾留下。
容雪霁指腹沾了湿,他浑身一僵,随即冷笑道:“用眼泪骗了皇帝,如今又要拿来骗我?”
卫溱被看穿了苦肉计,倏地睁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容雪霁掐住了下颔,扭正了过去。
容雪霁用尖锐的牙齿抵住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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