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烟花

一声又一声的闷响，她重重地将头扣在地上，她不能再沉溺于那些无边无际的猜想和没来由的恐惧。

        沉舟知道，有人在这里部下了阵法。只有足够清晰的意志，才能帮到自己。

        她浑身放松下来，一声一声的数着自己的心跳，她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有没有足够的灵力破阵。

        她四散出灵气，探寻整个灵阵的脉络。丝丝缕缕，层层推进，那个设阵之人虽极有天赋，但细看这阵法，却很是拙劣，拙劣之余，沉舟又震惊于设阵之人厚重的灵力。

        越是深入，沉舟却似乎看见设阵人的苦心，她苦苦地，费劲心思的埋葬着的东西。

        这不过是第一关而已，沉舟不清楚后果，于是只能想尽方法迈过去。

        这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四感全无，于是，所听即所感，她被声音困住。

        她匍匐在地上，像头猎食的野兽，你让我听，我却偏不听。

        怎么能不听，这是个问题。怎么能不听？

        黑暗里，她笑得有些瘆人，额头上的血顺着脸滴落下来。她想她知道钥匙在那里了。

        被压着的手，有没有可能不是为了让你停止移动，而是为了让你握不住东西呢？

        声音不过都是幻觉，钥匙本来就一直在手里。

        她将浑身气力都灌注在那只伸出去的右手上，手指指节被挤压成一个怪异的样子，却肉眼可见地被收拢在手心。

        像是个疯子，将空无一物的手心里的东西调整了方位。

        听自己想听的，就当然能不听自己不想听的。

        钥匙被一下一下砸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刺穿了所有虚空的幻境，不知道砸了多久，直到沉舟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些自己创造的声音后，她知道自己已经过了这一关。

        沉舟浑身脱了力，暗暗骂了两声艹，两眼一黑撅了过去。

        宋千帆放下手里的酒杯，他不常喝酒纯黑色的衬衫袖子被挽起，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和骨节分明的手指。

        下个季度的玄矿开采出来的玄石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被分配的清清楚楚，昏暗的灯光和星星点点的火光，烟雾缭绕在他四周。

        他有些疲惫，眉宇间露出难为。

        桃吧的顶层，陈特助按开私人观光电梯，这里视野很好，星星点点的灯光拥簇着这里唯一一栋高楼，设计者的好心思对那些住在这附近的人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楼中层的窗户里总能看见些追逐嬉戏的身影。

        宋千帆垂着眉眼，像个无意中的闯入者，又像个身后的那片黑夜，沉默着，守护着。

        他突然想起了沉舟的一切。今天于情于理本来该去参加那个订婚宴，只是，或者他并不想让沉舟为难。

        在去桃吧的主道上，一辆警车雷打不动的在这个时候出现，宋千帆看见了那个警察，他是个负责的好警察，宋千帆这么想。

        沉舟睁开眼，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吃痛地抹去额头上的血迹，四周变得明亮清晰，只是一个普通的走廊。

        沉舟的脑子昏沉，这才看清面前的两扇门，两扇一模一样的门。

        四周的气息弱了很多，那个设阵的人，并没有太多敌意。或许，出阵的方法就在眼前的两扇门里。

        沉舟仔细的看了看那把钥匙上的信息，402？应该是某个号码，她气喘吁吁的扶着墙站来。这阵到底是谁设的？

        她试着推了推第一扇门，门早已被锁住，这是谁家的门？她来不及想，试着用手里的钥匙打开。

        沿着锁洞，却怎么也进不去。仔细一看，钥匙顶端已经被打钝。

        她用手撑着那扇门，叹了口气。

        只好把钥匙揣在兜里，走向另外一个门，又是试探性的推了推

        门开了

        沉舟呆滞的，身体已经太疲惫。往里迈了一步。

        她失重地坠落下去，脑子却逐渐逐渐清晰。

        沉舟：累了，毁灭吧

        直到身边再也没有压迫感，夜空露出本来面目，沉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阵中。

        她没有力气再深究这一切，手机也摔坏了。

        宋千帆坐车通过私人通道，这一片都没有监控。却在前面路口看见了个熟悉的背影，只不过这背影有些颓丧，沉舟？

        沉舟看见后面的车稳稳的停在自己面前，眨巴了几下眼睛，扭头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就，挺尴尬的。

        车上的人没有打算放过他，陈特助坐在副驾驶不明白宋千帆的意思。探头看着窗外的陌生人。

        于是，沉舟坐在后座上，低着头，眼神不知道往那里瞟，手尴尬地撑在四周，努力地保证自己不要瞎晃悠。

        宋千帆没有追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又是沉舟的过去让他误以为自己这些行为都是合理的。

        沉舟宁愿这样想。

        上了药的棉签沾在额头的伤口处，直让沉舟眼眶泛红。明明磕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痛。

        她只敢偷偷瞄一眼宋千帆，他的眼神有些可怖。

        沉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晚上，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强忍着嘴角的笑意，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还笑得出来？”沉舟木讷地抬起头，就看见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她还是第一次仔细看他的脸，不得不说，这张脸长的还是有点东西。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沉舟这才挪开眼神，恢复以往的神态。

        宋千帆看着沉舟的表现，在为沉舟上药的某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前几天的玄测起，他已经不能用一个看待晚辈的态度去对待沉舟。

        沉舟的身世和成长经历，令人忌惮的天赋完全有能力在这个世道做出一番东西，还有沉舟自己的心思，真的有看上去那么单纯无害吗？

        宋千帆本不想将那晚发生的一切和面前的少女联系在一起，只是现在，如果硬说没有关系，也显得刻意。

        他不打算现在就戳破什么东西，沉舟背后的秘密或许远不止这么一点，他想他需要时间想清楚这一切。

        沉舟，你究竟？

        他没再细想下去，因为注意力又被一边的人吸引了过去。

        沉舟是极疲困的，又因为坐在车上，早就支撑不住，歪歪扭扭地靠在车窗边，从宋千帆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半张脸和额头上包好的纱布。

        沉舟醒着和睡着的差别并不大，现在半张着嘴，头因为车窗震动轻轻地一下一下的碰撞，却也不见她恼，仍是执拗的硬靠着。

        她总是这样，宋千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出这种想法，就好像，就好像。她想不起来，只是模糊中有一种直觉。

        车停在距离沉家不远处的一个死角，宋千帆探过身子，却没有等来下一步动作。出人意料，沉舟新的很快。

        半朦胧着眼睛，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草药味，转瞬间就压下了恶心想吐的感觉。

        她不自然地将麻了的手挪了个位置，却不小心放在了另外一只手上，沉舟探头往窗外看了看，也是不得不联想起来一些事。

        一只脚已经下了车，街边的路灯正正好的打在沉舟的身上，她偏偏又扭过头。

        少女一头黑发，唇色极红，脸色又苍白的很，还带着些不好处理的血污，即使这样，仍在那对明眸秋水的衬托下显得不染尘污。

        她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你，眼里没有情绪和窥探，又像个漩涡，不着痕迹地将人一点一点蚕食。

        沉舟能有什么坏心思，她只是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和沉家有仇？”

        宋千帆低声暗笑，也许是今晚酒喝多了，所以才会这么反常。他自我安慰。

        在黑漆的车厢里，只剩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朝着沉舟的方向，温声说:“小舟，道不同，不相为谋。”

        沉舟似懂非懂，这才下了车。

        宋千帆微张着嘴，有些话哽在嗓子眼，车窗外飘起小雪，奈何沉舟一根直肠子，只觉得湿冷冻人，脚步匆匆，走的决绝。

        走过拐角，才隐约听到背后的车轮碾过地上雪子的声音。

        沉家的大厅里融融一片，依偎着三三两两的人，沉舟对着一楼的落地窗往里瞧了一眼，多是些生面孔。

        里面似乎气氛尚好，连日里郁郁寡欢的沉江年看起来都心情尚好坐在方林边似乎在玩什么桌游。桌边还摆着几个空酒杯。

        暖光打在杯壁的红酒污上，像是要融化掉什么。

        沉舟没靠近门，扭头走向了自己房间阳台下的那个小道，花叶凋零，曲道通幽。

        在冷风里，沉舟喘了口气，倚靠在那颗光秃着的老树上，甩了甩头，企图甩掉那些晕沉。有一高挑的削瘦身影走过来，脚步踩在薄雪上，发出些簌簌的声响。

        那男人与方怀茗只有几分像，眉宇间森寒，沉舟倚靠在路灯下，不耐烦地扭头看了那人一眼。

        方怀因不加掩饰的放出玄气威压，他不打算隐藏，或者也算是某种挑衅？

        沉舟不悦地将头扭开，她今晚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于是向头黑豹，敏捷地向后一攀，熟稔地爬上自己的阳台。

        寒风呼啸，吹下枝头上的碎雪，却湮没于方怀因的头顶。

        屋里暖融融，沉舟藏在不可见得黑暗里，于是才能松一口气。

        抬手拿起桌边的电话，一天即将过去，沉舟的心绪也逐渐的平缓过来。

        “小舟，天啊，你人呢？怎么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接？”那边的李悠悠估计快要气死。

        沉舟低声浅笑，又扯动了嘴角的伤，隐隐透出些血腥味。她吧咂着嘴，不以为意。

        放烟花的轰鸣，点燃了满室寂寥，钻进沉舟的耳朵。

        “小舟，你看见了吗？”吴谨带着李悠悠在某个街心广场迎着风雪狂奔，电话那头还传来某个男人的追赶声，简直是一团乱。

        沉舟站起身来看着凝固着像是中世纪油画里的宁静天空，耳边传来那两人一边笑一边大声叫嚷着地生日快乐，就好像看见了满天璀璨烟花，在为那个叫“沉舟”的女孩子的诞生送上热切的爱意和欢迎。

        “嗯，她看到了”

        沉江月微醺之中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刹时笑意盈盈。

        方怀茗端起酒杯碰撞传出叮铃的脆响“无论是谁放的，就当是为了庆祝我们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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