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北原彻的一天（1）

北原彻总是有许多活儿在忙着做。他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后开始烧水，趁着这段时间他去鸡圈里捡了几个鸡蛋回来，打算做水煮荷包蛋。

过了一会儿他打开锅盖一看水已经烧开了，于是先倒了一些热水出来，把蛋打进锅里，他很小心，免得让蛋液被开水冲散。

八分钟。

彻掐着蛋煮成实心的时间，然后往盆里的热水冲了点凉水，端着水盆去了卧室。

彻坐在床边，轻声呼唤床上的女人。

妈妈，起床了。

女人脸色苍白，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睛，把虚弱的双手放到彻的手上。

彻。

彻握住女人的手，说道：

今早我们吃荷包蛋，喜欢吗？

女人尽量撑起身子，沉重地喘息了几声，回道：

嗯。

彻向前倾，往女人的额头亲了一下，开始把盆里的洗脸帕绞干。

那就好，不过我们首先得擦擦脸，你看你脸上全是汗水。

我自己来。

女人说着就来拿彻手里的帕子。

彻没让她拿着，举起帕子往女人擦。

我不要你擦，我自己来。

女人无力地反抗，想把彻的手拍开，但她太虚弱了，而对手又带着坚定的意愿。

别闹了，你现在这么虚弱，休息着才好，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不行吗？

女人不说话了，只是任凭彻施为。

彻保持着小心翼翼的动作把女人的脸清洗干净了，他把盆放在一边，假装端详了一下女人，满意地说道：

这样就好了，你现在多好看。

女人眼神半带笑意半带忧郁。

又老又瘦，有什么好看了。

哪有，你在我心里最好看了。

女人温柔说道；谢谢你，彻。

说完想要从床上下来。

你别动了，我帮你把早饭端过来吧。

彻阻止了女人，让她好好躺着，女人应下来后，彻自己去外面盛鸡蛋。

彻来到灶前，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像是蒙上白雾似的漂浮着，彻尽力不去关注它，揭开锅盖一看，鸡蛋在开水里翻滚，露出柔嫩的蛋白，彻用筷子戳了戳蛋黄，蛋黄在压力下略略下沉，却没有破开。

正好  。

彻取来一个小碗和一个餐盘，说是餐盘，也不过是一块薄薄的木板，彻将盛好鸡蛋的碗，放在餐盘上，撒了点白糖，趁着鸡蛋还热乎就要端过去。

但彻还没走到一半，就听到卧室里噼里啪啦的破碎声，盆被打翻的声音，还有人倒地的声音。

彻匆匆把餐盘往旁边一放，冲到了卧室里。

卧室里弥漫着奇异的香味，洗脸盆里的水溅了一地，混合着打碎了的瓶子里的香水，胭脂，呈现出鲜血一样的红色，而女人倒在液体里。

彻一惊，大叫一声妈妈，把女人扶到自己怀里，女人胸口一块全沾上那种红色液体，彻看到后脑袋有点眩晕，像是被人狠狠来上了一拳。

血，这是血吗？你怎么了妈妈，你流血了吗？受伤了？快说句话啊妈妈，跟我说句话。

那不是血，我没事，只是一些香水和胭脂，我想起来化妆，不小心摔倒了。

女人说完，手指触碰到洒出来的液体里，叹息了一声。

彻大松一口气，他这个时候都能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重新把女人扶到床上，给她找了新衣裳，蹲在地上把地板慢慢收拾。

都让你不要下床了，非不听，我也不该把水放在这，幸好水已经不烫了，，，你又不能出去，化妆给谁看啊，这些东西也洒了，正好也一并清走了。。。

我想出去，我不想呆在这了，在这里我感觉要窒息了，我不想死前像个僵尸一样躺在床上，只是呼吸，呼吸，抬不起一根手指来。

  女人突然说道，渴望地看着彻。

不要那么说！

彻站起来，死死攥着拳头，痛苦不已。

他下一刻便坐在床边，握起女人的手。

你不会死的，你怎么会死呢？我在努力地工作，给你买药，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你也不是僵尸，你对我来说是最活生生的人，最鲜活的人，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女人牵着彻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嘴上，又移到头发上。

我们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彻，感受一下吧，这冰冷僵硬的脸颊，呼出来的浑浊的空气，干枯掉落的头发，医生也说了，我已经不行了，我们要接受这个现实，我只是不愿意，最后一刻到来时，我已经忘了阳光，绿叶，水流长什么样了，带我出去吧，彻。

我会带你出去的，但不是现在，妈妈，我还有工要打，我们的饭钱，你的药钱，我不能放弃这份工作，我需要它，妈妈，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带你出去。

女人心有不甘，继续说道：

至少让我下床帮帮你吧，喂一下鸡，打扫一下房间，做做饭。

不行。

彻断然否决道

你知道你身体的情况，这些活你无论如何也做不好的，就好好休息吧，好吗？

女人好像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一样，点点头，偏着脖子躺下了。

彻不忍心连续两次拒绝了母亲，但他知道这是必须的，他抚摸着女人的脸的轮廓，心疼地问道：

你有什么想买的吗？我可以帮你带。

女人眼睛也不睁地缓缓摇头。

想想吧，妈妈，你一定会有想要的东西的，我不想让你一直这么难受。

女人睁开眼，凝凝地看着彻。

过来，再让我亲你一下吧。

彻把头凑过去，女人吻着他的额头，吻了很长时间。

女人许久才分开，她笑着说

儿子，你有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啊。

彻突然很想哭，但他忍住了，勉强笑着回道：

那是因为妈妈你长得好看啊，才能生出我这么好看的儿子啊。

你给我带一瓶香水吧，便宜的就行。

好。

彻抱了女人一下，看着她重新躺好后就走出房间了，他用打在厨房里的清水使劲冲了冲脸，擦干后照着镜子把领子，头发理整齐了。

冷静下来，北原彻，你还有工作要做。

他这么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出门了。

女人听见木门关上的声音，把手指放在鼻前，她还能闻到残留在手指上的香味。

当北原彻赶到打工的药店时，药店早就开张了，此时已经有顾客进进出出。

药店老板瞅见了彻，恶狠狠地对他说

死哪去了，小子。

老板，不好意思，我妈妈早上摔倒了，您也知道她生病了，我花了点时间照顾她。。。不会有下次了老板。

彻鞠了一躬。

老板打了个响鼻，显得十分盛气凌人：最好没有，不然就算你们母子再怎么可怜我还是不会让你干了。。。现在滚到后面去秤药吧。

彻咬咬牙，没有一句反驳的话，到后面去了。

药店的工作看着简单，抓药称药封包等，但老板吝啬，没有再请除彻外别的帮工，老板本人也不做事，于是店内内外外就让彻一个人忙活了，一天忙下来很累，但彻还是尽量做到最好，因为老板虽然抠门，但有些时候他心情好，会让彻免费抓些药带回家，这正是彻所需要的。

今天上午来看病的人很少，所以药店老板见没有人再来时，意外地让彻提前回家，吃完午饭再来。

彻心中暗喜，这样他就有时间买完香水再回去了。

彻从药店出来后，就在街上转着，他不知道哪有卖香水这样的化妆品的，一直用眼睛搜寻着。

  彻掀起门帘走进一家小店，香味扑鼻而来，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廉价的昂贵的，清的浓的，粉末的液体的，这些化妆品的味道被强行掺杂起来，刺激得彻想流眼泪。

  小帅哥，想买点什么？随便看看？

  柜台前站着的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扑粉涂得厚厚的，嘴唇鲜红。

  咳咳，我想买一瓶香水，不要太贵的。

  彻一张嘴就被呛着了。

    什么类型的，花香？浓香？清香？是持续香型的还是易挥发的？女士还是男士？

        买女士的，咳咳。

      要买的人没有跟你讲清楚吗？

      没有。

    彻茫然地看着店员，除了最后一个问题其他的他都回答不了，他没买过，走的时候妈妈也没跟他说过这些，浑杂的空气刺激着他的嗓子，就像被刮擦的东西挠了又挠，回答女人时，彻感到浑身难受。

    恩，真奇怪，，，那么小帅哥你就随便挑这一块的香水吧，可以试着闻一闻，看有没有你觉得合适的。

        女人左手抚过她左边的柜台，示意彻自己去挑。

        彻点点头，他拿出柜台里的一瓶，用滴管点在手心上闻了闻，但他的嗅觉已经被香水味冲得麻木了，什么都没闻出来了。

        哦，我忘了，你应该先闻闻这个，再去一个个尝试。

        女人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类似香炉的东西，彻接过来，靠近鼻子一嗅，清凉的气息洗过他的嗅觉，他又能分辨各种味道了。

        谢谢你。

        彻点点头，此时他再接触刚才的香水，他能闻到一股很重的甜香，他皱皱眉头，放下香水拿出另一瓶来尝试。

        所以，你在给谁买呢？

        女人坐在台前，也无事可做，看着还在认真试香水的北原彻，顺口问道。

        给我妈妈买。

        她没有给你说要买哪种类型的吗？

        没有。

        好吧，，，你就只给你妈妈买吗？你自己不想着试一试吗？

        彻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她。

        你让我这么大的孩子用香水？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人都可以用香水，小孩，女人，男人，老人，你用了说不定学校里追你的女孩都会多一点。

        我以为只有女的才用香水。

        哇，小帅哥，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女人作出一种很惊讶的夸张表情。

        你要知道，化妆品的作用本质不是要让你显出某种颜色或者味道来，嗯，在某种程度上。化妆品主要是要向外界显示出你是个很注重自己形象的人，你在乎生活质量，传达着你把日子过得十分不错的信息，所以每一个见到你的人就知道你是一个认真，热爱生活的人，不会轻视你。。。只要你不是滥用它们的话。

        女人说到最后向彻眨了眨眼睛。

        很有说服力的推销，但还是挺有道理的。

      彻想起自己的妈妈，点了点头。

        所以你要给自己买点吗？

        女人期待地看着他。

        不买。。。我就要这种吧。

        彻没有管女人失望的表情，把手中紫红色的香水递给了她。

        大波斯菊，很少有人买，因为它的香气太淡，太清了。。。你确定吗？

        其他我觉得不适合，只要这种了。

        彻无奈的耸耸肩。

        好吧。

        女人从墙壁上的柜子里重新拿出一瓶颜色看起来更亮的香水出来。

        五个铜币。

        彻付完款后，女人把香水交到彻手上。

        希望你母亲喜欢你的选择。

        。。。

彻从店里出来后径直赶回家，他家在村子外围的角落，还是要走上一段路的，况且他回去还要照顾妈妈，摘菜，喂鸡，做饭，由不得他慢下来。

        他快走了一截路，热得汗都出来了，彻看了看天空，金黄的太阳顶在头上，纯净的蓝色上面看不到一片云朵。

        看来今天天气的确很好，我真的可以带妈妈出来走一走，看到这样的景色谁不会心情好呢？至于药店那边可能。。。去它的药店吧。

        彻下定决心后，步子又快了几分，他不一会就到了家门口。

        如此的平常，不知道哪的鸟儿在鸣叫，覆着苔藓的木台阶因为昨晚的小雨变得很湿滑，一只母鸡翻到菜园子一边找青虫吃，彻拿着香水打开门，窗外的阳光射到地面上，形成一个金色的圆圈。

        彻走进了卧室。

        妈妈，我买了你想要的香水。

        床上的女人一动不动，彻坐到了床沿上。

        妈妈？

        彻摇了摇女人，女人毫无动静，彻突然看到女人嘴角醒目的红色，他心惊胆跳地擦掉了红色，颤抖着把手指放在鼻前,是胭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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