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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这几个月岑溪很忙,  她说了给周倦机会,自己却是忙得根本就无暇顾及。

        一天的时间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周倦每次来等她,  一等就是大半夜。

        年底的时候,  她的作品荣获2020ipa国际摄影奖。此后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国内国外到处飞。

        在2021年初冬,岑溪受邀参加国家地理摄影比赛。

        由于时间比较仓促,  她本打算发消息告诉周倦的。消息编辑到一半,  房门外的门被人敲响。

        想来应该是她哥。

        2020年底,  岑风已经将公司的工作重心差不多都转移到汉市了。公司发展稳定之后,他也没有之前那么忙了。

        直到岑溪要去参加比赛之后,作为哥哥他也是很欣慰的。

        岑溪还没考驾照,  索性他就过来当她的专职司机。

        房门打开。

        “妹妹,可以啊!”岑风站在门前,接过她手里的行李。

        拍了拍她的头发,嗓音里染着几分笑意,“哥哥跟着沾光了,  等你回来,叫爸妈给你接风洗尘。”

        岑溪编辑了一半的消息,最终还是没有发送过去,  将手机锁屏塞口袋里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她嘴角的弧度还是忍不住上翘。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当时还跟我天天拌嘴的小姑娘。”岑风忍不住感慨,手指转而搭在房门扶手上,  “一转眼,  已经是一位优秀的摄影师了。”

        “我可没天天跟你拌嘴啊。”

        岑溪不承认。

        “得了吧。”

        岑风敷衍着说。

        “我可是给你转移了不少火力,  不然你回家怎么可能会有舒坦日子。”

        岑溪状似哀怨地说了一句,“可惜我好心没好报。”

        岑风看她这一副做戏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行行行,我的妹妹最好了。”

        “有你,是我这个当哥的有福气。”

        岑风顺着她的话,没个正形得说道,下一秒又语气又变得认真起来。

        “看着你能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哥很高兴。”岑风手指摁住门把手,让出过道,“走吧。”

        “谢谢哥。”

        车一路平缓行驶,不过十来分钟便到了城南机场。

        岑风打开后备箱,弯身将放在里面的行李取了出来。递给岑溪的那刻,他随口问了一句,“怎么,那小子今天没打算来送你?”

        岑溪接过行李箱的手指微微一顿,而后抬起眼睛看向岑风,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下去,“谁?”

        “还能有谁?”岑风笑了笑,语气无奈道。

        “哥,你都知道了?”

        “嗯。”

        岑风的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微垂眼皮看人时,无端生出许多柔情,“真要确定了在一起,到时候带来给我见见。”

        “没在一起。”

        岑溪握紧了手里捏着的行李箱把杆。

        她说的都是实话。

        岑风看了她一眼,难得哼笑一声,“去年我还把那小子给揍了一顿。”

        说这话的时候,那些久远的记忆似乎都被勾了出来。

        20年初在汉市从警局接她回去的时候,那个男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想起岑溪对自己说过的话,他忍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周倦一路跟着她,来到了小区楼下。

        彼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只要岑溪稍稍扭头往后看便能清楚地看见。

        他知道自己妹妹的性子,估计心里还是没有完全放下。

        自己这个当哥的,自然是不可能让这个三年前就让妹妹伤心的男人还与她保有联系。

        于是轻轻拍了拍岑溪的发旋,示意她早点回家休息。

        他没问,她出现在警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潜意识里认为罪魁祸首或许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也不想让岑溪知道。

        于是,看着她彻底进入小区之后,自己一时之间还是没有忍住心头的怒火,让周倦滚出来。

        男人的眉眼和三年前他见过的如出一辙,只是相比当时的青涩不羁,如今倒是多了份沉稳。

        可是,这些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从岑溪那得不到的答案,或许眼前之人能够解答,没想到这小子眼里透着明显的敌意,话说得轻狂极了。

        他耐着性子,“出了什么事?”

        “关你屁事。”

        周倦冷冷道,显然是不想和他多说。

        “我妹的事,你说关不关我的事,你他妈当时让她伤心,现在还滚回来干什么?”

        周倦的话属实是让他愤怒,气得自己当场拽着他的衣角给了他一拳。

        没想到他却像是丢了魂一样,也没躲。

        任凭自己拽住他的衣领,那一拳他使了十足的劲。

        松开手时,周倦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他忽而有些复杂地看向周倦,眼前之人脸上的神情微微凝滞,脸颊被拳头的力道带着偏向一旁。

        周倦碎了口血唾沫,却是勾着唇无声地笑了起来。

        后来岑溪从淮市离开,他准备去她的屋子给她将收拾好的东西搬过去时,就见周倦一脸颓废地靠坐在她家门口。

        脸上的神情,活像被人遗弃的小狗。

        当然,这些他没告诉岑溪。

        机场广播已经开始播送航班号,岑溪在看了一眼显示牌。想了想,还是准备给周倦发一条消息。

        只是手机刚刚打开周倦的聊天框,像是心灵感应般,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周倦:起落平安。】

        当地时间早四点左右,突然刮起暴雪。

        岑溪借住在山脚下的一幢木屋里,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准备去同行的华裔摄影师章琳那借点灯。

        推开门的那刻,暴风雪将她整个人往房子里推,白色的雪花像是带着针一样,扑在脸颊又冷又疼。

        她迅速关上门,脊背抵着木屋的房门,手指摸到口袋里将手机摸出来,准备给章琳发一条消息。

        【岑溪:章琳,我觉得我们需要赶紧从这个地方离开。】

        岑溪思考了一下,准备发送过去时,却被告知网络不给力,消息点出去之后转了一会,而后出现红色的感叹号。

        她想了一会,转而给章琳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刚被接通,山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岑溪心下一凛。

        发生雪崩的那一刻,整片山头瞬间被吞没。巨大的雪堆从山顶倾泻而下,就像是云层发生爆炸,雪白瞬间倾覆整座山头。

        一切发生得如此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周倦接到消息赶到这的时候就像是疯了一样,镜头前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全然失去了理智。

        山脚下已经被救援队给包围起来,禁止无关人员踏进禁区。已经派直升飞机前往参与搜救工作,新闻播报相关工作人员已经赶往现场。

        周围很嘈杂,尽管雪崩已经暂时性地停止,可是搜救工作进展得还是异常缓慢。

        周倦置身茫茫雪地之中,深邃的眉眼变得异常冷冽,他知道岑溪来到了北国。

        在下飞机之后,她给自己发了定位。

        可是现在他给岑溪打电话,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通的状态。

        由于周倦身份的特殊性,当地高级管理阶层亲自来到事发地点接待。

        来人是一位西装革履,面部轮廓深邃,年纪较大的当地高官。

        恭恭敬敬道,“周先生,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给您一个答案的。”

        答案,他要什么答案啊?

        他只想要见到岑溪而已。

        突然,一名搜救人员跑来,恭恭敬敬地向那位高官回复道,“报告,前方五十米处发现一座木屋。”

        “木屋里面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但是我们在周围搜索了一圈之后并未发现人影。”

        说完,摊开手掌。

        手心里躺着的是一张被积雪覆盖的挂牌。

        积雪拭去,露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温柔的女孩子。

        姓名:岑溪。

        下面附有工作单位,想来应该是一张工作挂牌。

        周倦匆匆瞥去一眼后,呼吸猛地滞住。

        将那张挂牌从搜救人员的手掌中夺了过来,看着那张照片,他只感觉自己目眦欲裂。

        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般,每一分一秒都流逝得如此之慢,慢到他的心止不住的发慌。

        周倦冷白的指骨紧紧攥着那张挂牌,因为用力照片外塑封的一层胶片蜷在一起。

        皱巴巴的,却又像是被人紧紧握在掌心之中。

        “队长,这?”

        其中一名搜救人员看向周倦,而后目光又落回到自己的上级领导身上。

        男人的背影清瘦,在一望无际的白茫雪地里,显得如此的渺小与脆弱。

        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是频繁出入财经新闻,运筹帷幄,权力的领导者。

        此刻,他是一个人,一个凡人。

        如果说他要寻找的人当真是他手上捏着的那张工作挂牌上的女孩,估计十有八九是找不回来了。

        搜救工作,寻找生灵。

        给家者一个告慰,给公众一个交代。

        那名搜救队员抬头望了一眼雪雾蒙蒙的山头,不禁摇了摇头,而后继续前往搜查。

        山头崩塌的雪,倾泻到山脚下,将不甚高的树木都给掩盖。满目的苍翠,只有被雪掩盖的寂寥。

        雪很深,周倦一脚踩下去将他半个裤管都给掩住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深陷雪泽,能见度低。

        视野可触及的范围及其有限,入目是极致的白,刺人眼球。

        “岑溪!”

        周倦喊了一声。

        空旷宽阔的雪地里,无人回应。

        他不死心一般,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岑溪!”

        旷岭之中,是极为寒冷的风,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在割人性命,吸入肺里都像是慢性死亡。

        在自然之下,好像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无力。

        茫茫雪地,周倦忽然有些茫然了,他到底该去哪里找岑溪啊。

        雪崩过后,电话通讯出现短暂的障碍。

        他希望,一切只是恰好的凑巧而已。

        岑溪,她只是没有看见自己的消息罢了。

        时间过去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只是在麻木地寻找着,好像一切看起来都像是麻木而无所依。

        雪山之中,天色暗得似乎比往常任何地方都要快。山脚下已经支起了好几个救援帐篷,搜救工作正常进行,可是却是毫无所获。

        白色的照明灯光一盏盏亮起。

        周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忽而眼前出现一团黑色的影子。

        岑溪靠坐在洞穴的枯枝下,眼睛疲惫得快要睁不开,浑身就好像是要被冻僵了。

        昨晚,她刚给章琳拨通电话,就听见山顶传来的那一声巨响。

        她知道,大概会发生什么了。

        从房间里迅速跑了出去,黑暗中的每一步都是惊险的。

        雪崩的那一刻,木屋半掩在积雪之中,那些如瀑布般倾落的雪花,最终堪堪停下。

        巨大的害怕席卷了她整个人,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雪,一种劫后余生的欢喜还没来得及庆幸。

        脚下却是一脚踩空,而后跌进山崖下的一个坑洼里。

        坑洼里都是积雪,掉下来的时候没有什么重伤,却是把脚给不小心崴了,一步路都走不了了。

        索性旁边有一个洞穴,洞口里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不少,至少阻隔了四面八方灌进来的风雪。

        雪山中的信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她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

        但是也知道发生这件事之后,肯定会有搜查人员来进行搜救,所以她待在这个小小的洞口里,安静等待救援。

        听见周倦的声音从洞口上方传来时,还显得那般不真切。

        周倦一步一步踩着深厚的雪,朝着岑溪走来。

        “周倦。”

        岑溪吸了吸鼻子,喊了他一声。

        这一声,周倦的身子彻底僵在原地。

        直到周倦出现在岑溪的眼前时,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那个横跨了半个大洋的男人,此时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清隽的眉眼在昏暗的雪色映衬下,显得极为不真切。

        周围旷荡的雪风穿过积雪的青枝,落在他的眉睫之上,将他额角塌下的软发吹起。

        “岑溪。”

        他的嗓音很低沉,却隐藏着轻微的颤抖。

        岑溪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面前之人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周倦跨过那道雪坑,踩在厚实的雪堆里,逐渐出现在她的眼前。

        随着距离的拉近,岑溪这才注意到他此刻的模样狼狈极了。

        “我在。”

        她虚弱地回应了一声,眼泪却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周倦将她紧紧扣在自己的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温度,她是鲜活的。

        明明之前也没觉得有这么冷,没这么的委屈。

        可是见到周倦那一刻,那刻无措不知往何处安放的心才算有了着落。

        周倦将她凌乱的头发别再耳朵后,朝她勉强露出一个笑意,“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他又喃喃重复了一遍。

        “我们出去吧。”周倦牵着她的手,他的手温度好低。

        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时,就像是触摸着一块毫无温度的冰玉。

        周倦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他低下头将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对不起。”

        他张了张嘴,涩然到,“我来晚了。”

        “没有。”

        岑溪另一只手撑着一旁的石头,缓缓站直身体,自然是没注意到他的神情。

        周倦却是注意到她走路姿势的奇怪,停住脚步,“受伤了?”

        “没。”岑溪下意识地撒谎,可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时,突然小了声音回道,“就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时候,崴了一下。”

        她尽量说得轻松,可是她话里的‘掉下来,崴。’,还是让周倦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他缓缓蹲下身子,对岑溪说,“我背你。”

        她就那么站在他的身后,却道,“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周倦拧了拧眉,“岑溪。”

        他很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喊自己。

        岑溪最终还是慢慢地趴到他的背上。

        出了洞穴,她才知道外面的雪到底积得有多深。

        四周散来的冷风,卷起山崖上覆盖着的绵软,蓬松的雪花,无情地扑在人的脸颊上。

        夹着雪的冷风灌进鼻腔时,每一次的呼吸都是艰难干涩的。

        雪很深,茫茫无际。

        周倦将岑溪背在自己的脊背上,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心血。

        “周倦,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了。”

        她趴在他的肩头,很冷真的很冷,明明他的揽着自己的手是冰冷的,可是她却感觉自己全身的温度却在慢慢地回暖。

        周倦沉默着。

        岑溪侧过头盯着他,才发现他的脸庞像是失血一般惨白,下颌绷得很紧,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她抬手碰在他的脸颊上时,才发现冷的要命。

        明明她的手一点也不温暖,可还是被冻得瑟缩。

        岑溪才终于意识到什么,她挣扎着就要从他的背脊上下来,可是周倦的大掌死死扣在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不留缝隙地贴在自己的身上。

        “想你了,所以想来见见你。”

        开口的声音虚弱又疲累,可是分明是染着笑意的。

        “别动,让我好好抱抱。”

        岑溪果真没动,说出的话却是染着哭腔,“再这样,你会没命的。”

        “一会就好了。”

        周倦安慰她说。

        “别哭了,我心疼。”

        掌控在她腰肢的力道渐渐松懈,却是竭尽全力将她往上抱了抱。

        宽大的手指紧紧圈着她的背脊。

        “我会成为你的负担的。”

        “瞎说。”

        周倦数落道。

        背上背着的分明是他此生的珍宝,怎会是负担。

        岑溪趴在周倦的背上,终于她忍不住哭出声,“周倦,你再不放我下来,这辈子我都不理你了。”

        周倦没说话,继续前行。

        可是步伐放缓了很多,岑溪清醒地注意到了。

        她哭着趴在他的耳朵边,碎碎念叨着说了许多话,“周倦,你应一应我啊!”

        她真的好怕。

        “嗯。”

        她松开挂在他脖颈上面的手,周倦脚步微滞,“挂好。”

        “听话。”

        “周倦,你究竟听没听见我说的话。”

        “听见了。”

        一直在原地等待的高官见周倦迟迟没有回来,心里还是隐隐不安放不下,直到看见他背着一个女孩从远处走了过来。

        内心几乎要喜极而泣,对着一旁的搜救人员大喊道,“快去帮忙!”

        光线穿刺昏暗的雪天,一路照进绵白的雪地,落在两人的身上。

        岑溪几乎是喜极而泣,她对周倦说,“有人来了。”

        周倦几乎是半栽下来,膝盖跪倒进雪地里,可还是将岑溪牢牢护住。

        他侧过头安慰岑溪,“小九,一切都好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岑溪忽而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眼泪。

        他的眼泪。

        周倦清隽的眉眼中通红一片。

        天光熹微,我的视野里是你分毫不差的爱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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