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前尘若浮影

那骨簪悬在谢沉月的面前，发出莹莹光辉，仿佛蒙尘多年终得擦拭，不再是那不起眼的小簪子。它似乎拥有灵识，一个劲儿地往谢沉月的脸上蹭，仿佛与主人阔别多年的小猫小狗。

        莫小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原来是你。”

        血气弥漫，谢沉月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只得任由那簪子在她脸上蹭来蹭去，她疲惫道：“原来是我？原来什么？我又怎么了？还有你……别蹭了……”

        那簪子听到自己满心满意要亲近的人，却说出这样嫌弃的话，身形一滞，随即颤抖起来，让自己掉在地上，不停地来回翻滚，仿佛被抛弃般伤心啜泣，继而嚎啕大哭。如此这般，倒让谢沉月在这奇奇怪怪的情境中，微微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感。

        陆销然望着这诡异的一幕，挣扎向前挪动，边咳边喊：“阿月！”

        吴流伊则完全被这个情况给搞蒙了，这血阵着实霸道，她眼冒金星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小刀从怀里掏出刚吴流伊送他的花生米，丢了一颗喂进嘴里，边嚼边道：“想知道，那就跟我走吧。”

        说毕拍了拍手，无甚节操地在谢沉月身上擦了两下，然后拎起谢沉月的后领子，往无方湖的方向飞去。

        那簪子忙不迭飞身跟上了，追了几下，终于插在了谢沉月的发髻上。

        “阿月——”陆销然心急如焚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而他却被那人仅仅一掌就被伤的无法动弹。他抬起右手，已然使不出半分灵力。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无能，无能！他竟如此无能！

        猩红的血气在空中弥漫，血阵围绕笼罩着留下来的这两个人，一点一点侵蚀这他们的意志，吴流伊终于支持不住，率先倒下了。

        陆销然死死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喃喃道：“阿月……”

        血雾浓重，几乎迷了陆销然的双眼，他眼前的世界猩红一片，意识逐渐迟钝。

        恍惚间，似有一女孩含着狡黠的笑意，在他的耳边，对他呵气道：“销然哥哥。”他瞪大了眼睛，心跳如雷，这四个字仿佛羽毛般轻飘飘滑落至他的心间，令他忍不住一阵阵的狂喜，回头望去，那人趴在他的肩头，一双被春雨洗净的明眸正脉脉地望着他。

        他的脸与她凑得极近，半晌，他盯住她嫣红的唇瓣，道：“你再叫一次。”

        女孩笑了。明明从小到大，她从未与他有过任何亲密的举止，然而此时此刻，那女孩却极其自然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仿佛曾做过千百次般熟稔，只听她头一歪，娇滴滴道：“销然哥哥。”

        声音妩媚，气息懒懒，女孩的目光缠绵地望着他，鼓励他一点一点地靠近。

        怀里的柔软令他心驰神往，他恍如置身于暖洋洋的春日里，在绵绵爱意中不愿醒来。

        半晌，在意乱情迷中，他顺从了她。

        待他回过神来，两人的唇瓣已紧紧相贴。他有些慌乱，更多的却是心满意足。他试探般轻轻啄了一下对方的唇珠，犹如偷吃到了一颗糖果，软嫩嫩，甜丝丝。而被亲的人盈盈一笑，眸中闪烁着熠熠星光，随即欺身而上，一个更炽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

        她怎么如此老练？陆销然在两人忘情地互相探索中，不由有一点小小的郁闷，刚要开口问她，却听到另一边竟也响起和他怀里女孩一模一样的声音，那声音调笑道：“小刺球，快过来。”

        小刺球？谁是小刺球？

        陆销然有点糊涂，内心却又觉得，这个声音似乎就是在唤他。他的头有点痛，正想给自己按一按，一伸手，却只看到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怀里的女孩也不见了踪影。

        陆销然惊了，张开嘴，却只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怎么回事？！

        他茫然低头看了看他自己，不由惊呆了——他的肚子毛茸茸粉嫩嫩，不仅双手变成了爪子，连双腿也是！而他身体的侧边，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棘刺。

        他，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刺猬？

        怔愣间，一双丰润白皙的手将他捧了起来，又熟稔地将他翻了个个儿，让他的肚皮朝上，陆销然无措地缩着自己，那手却调皮地在他的肚子上挠起了痒痒来，惹得他在那女孩的手里来回扭动。

        “哈哈哈哈哈……”女孩笑得十分欢快，一边笑一边夸奖道：“你怎么这么可爱。”

        她夸他了，他心里有些美滋滋，便在女孩的手心里敞开了肚皮，由她任意施为。

        女孩与他嬉闹了一会儿，就将他抱在怀里，托着下巴沉思道：“小刺球，你说，轮回之路，到底是在哪里呀？”

        轮回？你要去哪里？仿佛和她已经相处了很长的一段时日，陆销然迷惑又不舍，想开口说话，却依旧只能发出“吱吱”的声音。

        那女孩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刺，声音却有些苦恼了起来，道：“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自从我醒过来，脑海里就只记得要找到轮回之路这件事了。”

        回答她的依旧只有“吱吱”。

        女孩将他抱起来，与自己平视，她盯着小刺猬的眼睛道：“还有啊，我连我叫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看，连你都有名字，我却没有，我好可怜啊。”

        陆销然看着面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在心里道：你别伤心，我来给你取！我给你取个世上最好听的名字！

        可他那小小的脑袋里不通人类的风花雪月，也不知人类起名字的讲究，他绞尽脑汁，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正苦苦思索中，一抬头，那女孩却不见了，周围暗沉了下来，变得一片死寂。陆销然疑惑地环视四周，只见眼前光线幽暗，从上面垂直而下，抬头望去，头顶是一片炫目的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一条鱼悠悠地从他的头顶游过，吐出了一串水晶似的泡泡——唔，原来他在水下。

        不知不觉间，他又变回了人，脚下是砂砾、石块和水草，不时有小鱼小虾在他身边游荡。他抬起腿在水中走动了起来，却没感到有什么阻力，长长的发丝在水中随意飘散，在水里似乎很久了，他却并不觉得窒息。

        不知行了多久，远处似乎有一抹红色在水中飘摇。那红像是纱巾，却比纱巾更飘逸，像是一抹红色的颜料在水中游荡，却没被水晕开。待陆销然再走进一些，终于看清，那是一位身着血色红衣的女子。

        那女子躺在水藻之中，犹如水底盛开的花。

        陆销然只觉那人陌生又熟悉，便不再徒步前行，双脚向后一蹬，双手奋力往前划去。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陆销然很快便游到了那女子身旁。红衣飘飘，遮住了那女子的面容，没有迟疑地，陆销然抚开那片红衣。

        血色红衣柔柔飘动，衬得那少女肌肤胜雪。那女子眉宇清扬，睫毛卷翘。若她能睁开眼，一定会有细碎星光从眼底盈盈溢出，让人不由陷进这漫漫星河中，不愿移开眼。

        陆销然叹息道：“阿月。”

        水流涌动，那血色红衣时不时拂过陆销然手背上的肌肤，陆销然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面颊。

        正在此时，谢沉月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见到是他，表情瞬间变得委屈与害怕，谢沉月抓住了陆销然的胳膊，颤声道：“师兄救我，快救我！”

        救她。

        猝然间，一道闪电划过他的心间，他猛然想起，阿月被那莫小刀掳走了，还在等着他去救她！他现在一定是在梦中，他必须马上醒来！

        陆销然倏然瞪大双眼，头顶是灼目的日光，周围是一片猩红血雾，左肩钝痛，伤处却有愈合之势。还好，终于醒了。

        陆销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抬起右手将那石头轰开，破开阵法，血雾随之渐渐散去，浑浊的空气逐渐清新。然而，陆销然环顾四周，却不见吴流伊的身影。

        “咳咳……师姐，师姐！”他喊了几声，四周依然一片沉寂，没有人回应他。

        不能再等了。陆销然叹了一口气，解开剑佩，那剑佩在他手里顿时化为了一柄长剑，寒气森森。他点剑而起，那剑便载着他往无方湖的方向掠去，嘶嘶破风，势不可挡。及至湖心，陆销然捏了个避水诀，携剑跃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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