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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君王心


当年樊氏趁陛下年幼,与手握重权的怀晋串通一气,将一干得力之才诛杀殆尽。怀晋虽天不假命,却引出诸多心怀不轨者拥簇樊氏,以至于朝务荒疏,南朝日渐凋零。

        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万死而不能轻饶,陛下竟心怀恻隐,意图施恩。这让盛弘远内心复杂起来。

        盛弘远是个极忠义的人,这一点只管这些年他的所行所举,便可知一二。只是正因如此,元瑜不好在众人面前向盛弘远多做解释,只得耐心劝言。

        “樊氏失德,行尤不检,理应极刑处置。但孤念在她为孤的庶母,又曾侍奉先帝左右,只将她看管起来,每日焚香祝祷,自悔其过吧。”

        他的生母和未出世的妹妹因樊氏凄惨死去,他的权柄被樊太后独揽多年。他是万人之上的天子,却是这深宫中最痛苦的人。

        那些刀刺斧削一般漫长的痛苦终于结束,但他要让樊氏终生活在自己尝过的痛苦中。

        死太轻易,也太便宜她。即便樊氏想死,他也一定让她活着。但什么样的活法,那便要由他说了算了。

        细不可闻的轻叹声被夜风吹散,眸底的筹算刹那间烟消云散。元瑜清瘦的脸颊残留着化不开的哀愁,情理丝丝入扣的话仿佛细细密密的网,令盛弘远和在场的军士无不恻然动容。

        “陛下仁厚,臣愿生生世世效命于陛下。”盛弘远郑重拱手。

        今日之事换做任何人都难以有如此宽厚之心,陛下年轻却有容人胸怀,实在令人钦佩。

        元瑜谦逊地摇摇头,与其说他是帝王,不如说此刻的他更像平常世家宽和而有礼的公子。

        “盛统领今日之举,孤铭记在心。”元瑜朗声笑了。

        盛弘远眼波微颤,他不惯于说些长篇大论,但有了今夜元瑜一番毫无间隔的话语,足以令他毕生难忘了。

        月影西沉,星子漫天。

        樊太后跌坐在地,听着继子假仁假义的陈词,心下只觉好笑得紧,抬起一对尖厉的眼冷冷瞪着对方。

        “陛下派盛统领行此大不孝之事,他日史笔铁证,陛下就不怕后入非议吗?”

        自继子继位至今,她监理政务几载春秋,换不来对方一句谢意,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派北衙禁军夜闯宫闱,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樊氏,你现在只是一介罪妇,若是再敢如此言辞,即便陛下宽厚,盛某手中利剑决不答应!”盛弘远说着,手中利剑出鞘几分。

        天下以孝义当先,樊氏这妖妇罪该万死,竟然还敢栽赃他和陛下。

        樊太后冷笑一声,并不理会盛弘远。

        元瑜含笑,不紧不慢道:“太厚差异,正因孤体恤太后辛苦,这便要为太后颐养天年。”

        不及樊太后继续辩驳,元瑜唤来随侍内官。认真吩咐起来。

        “深夜风紧,请太后入内歇息,着人好生在旁侍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近旁,以免太后忧心。”

        内官恭敬一礼,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从此这新苑便要樊氏的囚牢了,那些珍宝美玉,宫娥内侍自不是一个囚犯可以享用的。囚犯便要有囚犯的样子。

        内官朝后招了招手,几名内官鱼贯而出,不给樊太后任何再开口的机会,大力将人从地上捞起,拖进了大殿。

        子时以前还是贵不可言的太后,子时以后便沦为阶下囚。看到樊太后落得如此下场,盛弘远心中的不平之气少了许多,拱手禀告道:“那些服侍太后的……”

        若是寻常宫人倒也好处置,只是樊氏招募的宠臣鱼龙混杂,不管是富商少爷亦或是戏子小倌,但凡有模样俊俏的,全部被她收在宫里,简直不成体统。

        元瑜略一沉思,这件事他也是想过的。虽言那些宠臣们身份不同,但都不过是些攀附权贵的乌合之众,直接处理掉不但不会惹来非议,倒是极有可能引得叫好。毕竟樊氏不守私德,早已是天下人的笑柄。

        “这琐事由内官去办吧。如今太后已然失势,与之相关者且需好一番处理,好在你们先时都有商定,只按先前所谋便是。”

        盛弘远拱手称是,今夜夺宫不过序幕,接下来才是关键。

        月转回廊,灯影昏昏。

        往日彩灯高结的梅府今夜忽然一团漆黑,半扇似开非开的正门伴着夜风,吱吱呀呀响的不停。

        梅宜春落了轿撵,疑惑地看了看家中大门,吩咐随从上前查看。岂料随从去了半日仍不见回复,梅宜春心中焦躁,料定必出了事,深夜之中又无法叫来人手,只得又派来几名随从一同去看情况。

        几名随从去了许久,似方才那名随从一般,也消失在了黑洞洞的门内。

        梅宜春心中怅怅,担心有险。又想到自己天生富有神力,料无人可轻易打败自己。上前一步推开大门,径直朝前走去。

        庭院内昏暗一片,梅宜春一面叫着仆役,一面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前厅走。

        眼见前方大厅亮着一盏残灯,梅宜春加快了脚程。往日家中彻夜燃着灯烛,仆役们往来不断,今夜这院中却静的只闻风声。

        素来无所畏惧的梅宜春,眼底也浮现出一抹慌乱,走得越发快了。

        “啊——”梅宜春一脚踩空,不待他看清前路,重重跌进了一个大坑中,盖了一头一脸的沙土。

        同一时刻,庭院内灯火骤亮,莫致之踱步走至陷阱前,淡笑地看向梅宜春。

        “梅统领,久违了。”

        梅宜春扑开脸上沙土,不可置信地瞪看着莫致之,“你……你怎么在这里?”

        陷阱太深,梅宜春四顾之下,仍然没法看到地面,刚想要攀上去,忽然被人扬了一头沙土。

        莫致之失笑出声,展袍坐在了仆役端过的一把椅上,静等梅宜春放弃挣扎,红着眼睛看向自己。

        “让我猜猜看,”莫致之随意地叩了叩椅背,“梅统领无子无女,唯有一个侄儿后继宗祠,想来此刻最关心的一定是梅暝。”

        他只是帮梅府内愿意反抗梅家叔侄的人们出了几个普普通通的主意。至于其他的,也只是吃了梅家一餐饭,想来梅宜春也不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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