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面前的人与物愈发的明朗，但仍是没有揭下神秘的面纱。这些异于常人之事，祁萝心中没有生出丝毫的恐惧，心境莫名的平静淡然。

        那些人见到她走来，一齐转过身，继续之前的动作，祁萝只能跟在那些人后边。提灯的几人陆续的进船并依次坐下，一对一对面对面，整齐划一。最后上船的是祁萝，就仅剩下一个位子了，正好在船上那人的对面。

        待祁萝坐下后，她才发觉这是未上船之时就远远看到的那人的身影，此刻那人就在自己对面，祁萝不免上了心。船内光线晦暗，只有他们手上花灯的发出淡淡的光，朦胧而诡异，她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有朦胧的轮廓。船中一片沉默，没有人出声，也没有做出什么大的动作，宁静得可怕。船已经开始行驶，祁萝的手无意识地摆弄着灯，眼睛看向行船划过的水痕，那河水被打开又合上，波光粼粼。

        过了好一会，似乎是到了哪里，船缓缓地停了下来，之前那些提灯的人一齐站了起来，依次把手里的灯放进河中。祁萝不敢轻举妄动，没有跟着他们把灯放入河中，她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些灯一接触到水面，周遭的环境就发生了变化，那些灯幻化出无数一样的灯汇集成一片，不仅如此，整个河面上还涌出点点的荧光，在空气中缓缓流动。而自己带来放在一旁的那盏灯，原本时是熄灭的状态，此时却莫名被点亮，船上变得明亮起来，流动着暖色的光，而眼前男子的面容也渐渐清晰起来。见到男子的面庞，祁萝微微惊讶，好熟悉又好陌生。

        这名男子此时是闭着眼的，细长的睫毛之下是紧闭的双目，祁萝不自觉地便开始端详细起男子来。此时男子坐姿端正，面如冠玉，样貌清俊配上一身白衣，优雅淡然，华贵的气质若隐若现。身上虽带着些病气，但让他增添了几分柔和，降了些许疏离冷漠。这样的人，眼睛应该是很好看的吧，祁萝没来由的想。男子突然睁开双眼，对上她注视的眼，露出淡淡的笑，也在看着她。

        两人双目相触一刻，祁萝有些失神，似乎是被遗忘了很久的感觉突然涌上了出来，可是却转瞬即逝，怎么也无法抓住。自己这般明目张胆的看着人家，又在心中暗暗评价，怎么想都觉得十分无礼。祁萝不知该如何作对，有些拘谨地微微偏了头。

        “这……好生奇怪……”祁萝见静默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道。

        “嗯……”宋景轻声应答，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一步步指引着祁萝走到这里，那是自己在得知事情轨迹发生了变化做出的选择。这么久以来自己早已习惯于隐藏自己的心思，面上波澜不惊，可如今这般见到她，还是压不下悲伤冲动。宋景是那个千夫所指，罪大恶极的宋景，不再是温文尔雅的宋景了。在过去的时光里，祁萝不会遇到宋景，她不会对自己有情，不会对自己有意，至此都只会是天真无邪的祁萝。明祭之日，过了这一天，一切都会是烟消云散。

        未等祁萝再开口，目前的周围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船上的那几人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突然消失不见了。此刻这诺大的水面上，花灯成片，荧光点点，水中央只有一船，船上只有一男与一女。

        祁萝见到此景，心中充斥了疑惑与不解，只是身边的男子却淡然无波动。两人又陷入了微妙的沉默，只言片语后便不知道要说什么，祁萝等待宋景开口，宋景也似乎在等待祁萝开口。一男一女，双双一言不语，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无论再怎么疑惑，现下就只是等了，到最后慢慢地会知道原因的。看，这外面的景象是如此的美。”宋景开口柔声道，打破了再一次的寂静。他透过祁萝的眼睛，看见自己身影，淡然清冷。只觉得面对祁萝，要笑一笑比较好，就露出他早已忘记许久的笑，而脑海里也涌入了更多的画面与记忆，身上有什么力量在慢慢浸延全身。他知道时间到了，就要开始了。

        “好。”祁萝是想还说些什么的，可说出来又觉得怪异，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不知怎么的，她有种错觉，不知道也许是最好的。两人各自从何处来便归回何处去，萍水相逢，点到为止就好，可是事情发展的状态好像已经阻止不了。

        话音刚落，祁萝就感到有些疲惫，意识在不知不觉中恍惚起来，眼里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但又逐渐在清晰。

        只是一瞬间，船外又起了变化，水域变得莫名的开阔，在船的前方，出现了迷雾，烟雾环绕中，有一个阴影在缓缓移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向这边缓缓行驶来。阴影越来越近，拨开迷雾，两人便看见了一艘船，船上有一个人，是个女子。待祁萝看清女子的长相后，不由十分吃惊，那个女子是自己！不久，画面也出现了一名男子，是身边的这名男子，只是容貌更年轻！祁萝看看外面的场景又看看坐在对面的男子，“这是？什么情况……”祁萝意识到眼前的场景是如此的诡异，如同是一个假象，但又像不是。

        此刻呈现在祁萝眼前的画面的正是十年前宋景与祁萝应该在临水亭廊初相遇的场景，长廊之上少年少女初见，一见倾心。

        宋景笑着轻轻地摇摇头，伸出手遮住了祁萝的眼睛，带到放开时，此时祁萝看向宋景的眼神充满浓情蜜意。他们现下已转换为在长廊中的两个人，从相遇相知相守。这也算是自己的私心吧，只是一夜，一夜就好，让这些他们本该拥有的点点滴滴画面存留在祁萝记忆里一夜就够了，就当是大梦一场……

        初见后，长廊上的两人身影渐渐模糊，连带着周边的场景也发生了改变，幻境中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景象又一个景象，呈现的是一些零散的片段。是关于宋景与祁萝的，关于他们的一言一语，一画一面，关于他们是如何情愫一点一点蔓延，情意一步一步升温。

        初见后不久的画面。

        “在城郊不远处，有片花林，你可愿与我一起同去。”宋景问道。

        “好。”祁萝甜蜜回道，宋景那眉眼中满是温柔自己怎会说出拒绝。

        待见到那一片花林，丛花映入眼帘，祁萝不自觉地向前快速小跑了几步，原是并排相走的两人，就变成祁萝在前，宋景走在后。

        花林中，繁花似锦，传来阵阵幽香，漂浮在四周，沁人心脾。祁萝满心欢喜，犹如明媚的花儿，回眸对宋景莞尔一笑，宋景也温柔地对她回笑。

        祁萝走又快速到一棵树下，树上时不时飘落下花瓣，仿佛时间慢了下来，只是在缓慢地流动。祁萝抬头望着这连成一片的花，有些着迷。而宋景站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祁萝，祁萝转过头，看见宋景正在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带着光，带着宠溺的味道，祁萝对他微微一笑。她又转头看向另一处的花朵，过了一会儿，回头再看时，宋景依然在看她，祁萝只觉心中有某种情绪缓缓弥漫着，然后包围了自己。

        “你在看什么？”祁萝明知故问。

        宋景走过来，让两人凑得极近，祁萝呼吸急促而有些温热，他靠近祁萝耳旁，轻轻说道：

        “是你，无论是第一次见到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在看着你。”

        见他如此坦然的说出来，祁萝只感到脸上微热，匆匆低头，像是想把某些东西藏起来，不露一丝痕迹，不被任何看出，假装它从来存在。只是那些磨人的心绪，一旦稍稍露头便是想藏也藏不住。

        “那日，见到你真好，今日有你在，也真好。”宋景道。

        “我也是，能够遇到你，真好。”祁萝不再含羞，抬头认真说道。

        说罢祁萝转身在前方慢悠悠的走，宋景上前与之并排，触碰到祁萝的手，随其自然而然的牵起祁萝的手。祁萝心中一滞，最终十指相扣，宋景嘴角露出了笑，牵着的手握紧又再握紧。

        “你看，我牵着你了，就这样一直走好不好。”

        “好。”

        “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好。”

        玉人成双，阡陌共携手，春花知人意，烂漫只为情。

        相知的画面。

        黄昏的时候，天空只剩几缕残阳。街市路口的一角，小小的摊位上正在上演着一出木偶戏，聚集了一些人在一起看。

        祁萝也在其中，她看着台上演着木偶戏，兴致勃勃，那是一出滑稽的戏，不时惹得她露出明媚的笑。

        过来些许时候，不经意间，在人群中看到了宋景，他缓缓走来，走到祁萝的身边。宋景看到了她在看自己，微微点头示意。他来得有些迟，木偶戏早已经开始了，现在已快到了落幕的时候。

        “今日是否繁忙？你比往常来得有些晚。”祁萝道。

        “嗯。”宋景点点头。

        “又看看小摊上的木偶戏，“可惜你来迟了，今日这来了个小贩，他的木偶戏很是有趣，只是现下快到落幕的时候了。”

        “只要看到你在，永远都不迟。”宋景道。不知何时起，如同约好一般，祁萝都会在此路口等着他，然后一同归去。

        “那等你看完，我们一同回去的路上，你说给我听？”

        “好。”祁萝见他这般说，掩面一笑。

        等到木偶戏散会时，天已完全昏暗了下来，只是今日明月却躲了起来迟迟都未出现，整个城镇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某些地方灯光点点，但却抵不住一片柔情。

        在一条小道上，宋景提着灯，灯发出的光映照着两人的身影在小路上，亲密无间。

        一路上伴着低微虫鸣声，两人脚步声交叠，祁萝说，宋景听，时不时有欢快的笑声发出，两人向着前方一处亮光缓缓走去……

        虽无明月，与你相伴共长谈，便是良宵。

        相濡以沫的画面。

        一日的黄昏，书房中，寂静无声，炊烟袅袅。书桌上铺着画卷，宋景沉思执笔，认真而又专注。

        祁萝轻推房门，见到祁萝来，宋景抬头对他微微一笑。祁萝了然，放下手中的汤在桌子上。走到屏风旁的书架，轻轻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走到离宋景不远处的小卧榻上，翻开读了起来。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书页的翻动声，一下一下，细微可闻，不知过了多久，翻书声已听不见，屋内亮起了烛光。

        宋景停下了手中的画笔，走了过去，看着祁萝柔和的脸庞，无奈地笑了笑，便弯腰去抱她。

        祁萝只是浅浅地睡下，感到有人触碰，微微睁开了眼。她双眼仍是惺忪朦胧的模样，朦胧中见到眼前的宋景，知道已经是过了些时间，迷迷糊糊地说道：“放在桌子上的汤应是凉了，你便不要喝了。”

        “好。”宋景轻轻回道。

        “现在要不要去睡会？”宋景问道。

        祁萝摇摇头，“不，待会再睡。”

        “嗯？”

        “我想看看你。”

        祁萝就这样看着宋景好一会儿，才又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

        宋景小心翼翼拨开祁萝垂落到胸前的长发，俯身把她抱起来。

        祁萝顺从与熟练地揽住宋景的脖子呢喃，“又要你抱我回房了。”

        “这次你也莫要说我，上一次我没有着凉，这次也不会。”祁萝还带着困意，迷迷糊糊又补充道。

        “好，知道了。”宋景笑了笑回道，就这样轻轻地抱着祁萝走出了房间。

        空无一人的房间内，铺在书桌里的画卷，是宋景刚刚画的画，画中细雨淅淅，水清柳绿，四周人来人往。长河水清，一位青衫女子撑着伞，站在桥船，对着一位站在亭廊的男子笑。

        相濡以沫，岁月静好，细水长流，最是磨人。

        相思的画面。

        长长久久的岁月，每逢新春时节里，雨季到来的时间总是不变，放晴的日子稀少而珍贵，世间总是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就算放晴，不过也才一两日，又恢复了烟雨缭绕，潮湿又静谧。

        阁楼中，祁萝倚靠在窗沿，看向窗外，她刚刚睡醒。窗外雨雾环绕，带着凉意，枝头的花被雨打湿，零星的分布在还未抽出新叶的枝条之上，出尘脱俗。见到这般景象，祁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青翠竹林在一拐角处，越来越近，是哒哒的马蹄声，从沉闷到清脆可闻。

        是有一人在缓缓归来，面如冠玉，衣袖飘扬。

        终于，那身影越过拐角，映在了祁萝眼前。

        心上的人离去几日，现下归来。祁萝立即站起缓缓微微低头，对着那人，笑靥如花，轻声喊道：

        “你回来了。”

        数时别去，静待归来，不负长相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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