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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5 章


临近年关,  天越发冷了起来,  接连好几日的鹅毛大雪,  将京城盖的一丝颜色也不剩,举目皆白,  唯有门柱廊檐新悬的对联和灯笼,  在雪色中点缀出一线嫣红。

        到了采购年货的时节,原本就该喧闹的街上,  更是因着前些日子由裕亲王和沈珏谋反一案引起的轩然大波,  变得熙熙攘攘。

        在皇帝的示意下,  早在把相关人等从围场押解回京次日,  便由大理寺主笔,将二人所犯罪责详尽列出,昭示天下。

        其狼子野心,  手段之毒,桩桩件件皆是令人惊惧不已。

        而沈珏乃裕亲王与敬太妃苟合所生野种,  妄图混淆皇室血脉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后,  更是如同烈火烹油引得满城议论纷纷。

        虽谋反之事众人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妄论,可关于二人的香艳野史,以及沈珏手刃生母过程,却是八卦之人争相传说的谈资。不出两日时间,一切就如同裕亲王所预想那般,除了遗臭万年的骂名,他与沈恪真的什么都没剩下。

        谋事已成,未免再节外生枝,  皇帝自然是采取雷霆之势永除后患,不待过完最后一个新年,裕亲王与沈珏一干人等便被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到行刑这日,街上一早就堵满了观刑的人,可是苏杳杳却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只因在今日破晓,她收到将军府传来的口信,说是府中有贵客登门,将军请她和王爷回去一趟。

        相较于去看血腥的场面,她其实更愿意在今日回娘家陪着爹娘,简单地用完早膳后,苏杳杳便拉着沈恪回了将军府。

        ............

        “先生哪的话,温言人品高洁,将婉莹托付给他,我与内人自是放心的。”

        刚走到会客厅门口,苏承业那粗矿的笑声就隔着帘子传到了苏杳杳和沈恪耳中,两人对视一眼,能让苏将军说出这番话的贵客,约莫也只有玄弥先生了。

        从围场回来的次日,温言便回了一趟须弥山,一则是将郭佳所盗之物带回去,二则就是为了请玄弥先生下山,正式拜访将军府。

        一去一来不过短短几日,为了能尽快迎娶苏婉莹,可谓是诚意十足。

        正这般想着,苏清泽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您是玄弥先生?”

        会客厅内,坐着一位身穿淡灰色道袍的“年轻”老者,除了用如此矛盾的言语来形容他,苏清泽一时间竟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词。

        只瞧他苍苍白发似雪,容貌却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一双眼睛深邃不见底,仿若世间万物于他而言皆在身外。

        他就单单只是端坐在那里,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种古朴悠远的高深莫测之感,让人不敢逼视。

        玄弥先生微微颔首。

        “您真的是玄弥先生!”苏清泽夸张地抽了口气,而后忽地一震,又忍不住开口轻声问道:“您今年贵庚啊?”

        照苏将军的话来说,玄弥先生出手搭救曾祖父那会,便已经是这般模样,一晃眼过去了将近百年时间,岁月怎的就没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呢?

        “你猜猜看?”玄弥先生微微一笑,距离感倏然褪去。

        苏清泽清了清嗓子,颤着手伸出两根手指,“超过这个数没有!”

        “嗯......”玄弥先生顿了顿,玩笑道:“不记得了。”

        苏清泽赞叹一声,暗想该不会是得道成仙了吧!?

        “清泽,不得对先生无礼!”见他还想再说什么,苏承业赶忙呵了一声,转而向着玄弥先生躬身拱手道,“教子无方,让先生您见笑了。”

        “无碍,公子品性纯良,不受世俗禁锢,日后大有可为,将军果真是个有福之人。”

        听得如此夸赞,倒是叫自诩纨绔子弟的苏清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有些心虚地将视线一转,正巧就看到了打帘进来的苏杳杳和沈恪。

        “师傅!”

        踏进门的苏杳杳甫一瞧清楚玄弥先生的面容,就脱口惊呼了一声。

        “师傅?”异口同声的疑问,苏承业和苏清泽齐齐摸头,满脑袋的雾水,诧异地说:“你在说什么?你认识玄弥先生?”

        苏杳杳犹豫着点了一下头,又蓦地顿住,然后她也抬手摸了摸脑袋,眼神茫然地开始摇头。

        她不知道,见到玄弥先生的刹那,自己为何就脱口而出喊了声师傅。

        潜意识中玄弥先生给苏杳杳的感觉非常熟悉,熟悉到就好像她和眼前的人曾经以师徒的身份相处过一段时日,但还没等她仔细去分辨,违和的陌生感又猛地袭来。

        等她再去回想,脑子里又什么都没有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的一段记忆,忽然被人剪去了一样。

        玄弥先生的目光落在门口的沈恪身上,不过一瞬,又转向苏杳杳,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微笑着喊了声:“小七。”

        “在。”声音比脑子还先做出反应,苏杳杳下意识地回了话后,就彻底懵了。

        然而比她更懵的,还要数会客厅内的一众苏家人。

        世所皆知,玄弥先生一共收了七名弟子,除了温言,以及前些日子他们才知道的,被逐出师门的唐云川,和那个叛徒郭佳,其余几人姓甚名谁却无从得知。

        如果苏杳杳真的是这第七个弟子,那她是什么时候拜的师,他们天天和她在一起,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还有同出一门的唐云川为何不认识苏杳杳?

        带着满头的问号,苏家一众人转头看向了玄弥先生,倒是沈恪随即将目光落到旁边的温言身上。

        “俏俏呢?”

        “她在等你。”

        “是你救了我......后来呢?”

        “后来......”温言捏碎了镜子:“时机到了,该来的总会来。”

        昔日之语犹在耳畔,沈恪回想起来的同时,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他将时间再往前挪了些许。

        停在温言上门寻找合作的当日,他说:“王爷恐怕不知,你这双腿,俏俏可是愿意用命来换。”

        “俏俏?温先生与本王的夫人很熟?”

        “颇有渊源。”

        “从何说起?”

        “从王爷说起。”

        那时候沈恪只觉得俏俏这两个字,从温言口中非常熟稔的说出,听起来尤为刺耳。但现在想来,当时温言的表情似乎颇具深意。

        再联想到镜子里那些被他遗忘的曾经,在他将死之时诡异停滞的时间,和他被救下,以及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到这一刻似乎都有了新的解释。

        如果温言和俏俏是属于同一类人,又是同出一宗,而俏俏却不记得温言,那么他这句她愿意用生命来换,便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苏杳杳用命换的不是他的双腿,而是他的生命。或许更应该说是,搏上一切,换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只是,这世间真的有人具有如此逆天的能力吗?

        方才思及至此,玄弥先生已然看了过来,他道:“命格如此,乃由天道所定,无人可以随意左右。”

        天道所定?

        厅内懵成了一片,苏家人抠破了脑袋也搞不明白现在是何状况,只能谁开口说话,便将视线投在谁的身上。

        “一世机缘,两朝牵挂,命劫已过,前尘缘法已了。”玄弥先生转头看着苏杳杳,继续道:“看来是时机已到。”

        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如同碎掉的旧瓷片,泛着时光的黯淡,一副一副在闪现,苏杳杳脑子里逐渐乱成了一团麻线,暂时还找不到可以理顺的线头。

        “我是小七?您是师傅?他是大师兄?”她张了张嘴,不太确定地说:“时机已到,什么时机......”

        “你会明白的。”玄弥先生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为师以前曾许过你一愿,无论任何要求都可以,你现在有答案了远远吗?”

        苏杳杳脑子里划过一道明光,忽然明了起来的画面挤得额角突突直跳,她顿了顿道:“前尘事已了,我的心愿,便只与关于他有关了......”

        “决定了吗?”玄弥先生笑了笑:“机会可只有一次。”

        “决定了。”苏杳杳毫不犹豫地点头:“还请师傅出手,治好我夫君的双腿。”

        玄弥先生问:“再等三月也是一样,急于一时这般白白浪费了机会,不会觉得可惜?”

        “能有现在的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世事变化无常,人心若是再贪得无厌,祸总会比福先至。”苏杳杳淡声道:“所以,我永不后悔。”

        “为师没有看错你。好,我答应。”

        苏杳杳心一紧:“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现在也行。”

        听了一番莫名其妙对话的苏家人久久回不了神,直到苏杳杳将沈恪推着,和玄弥先生一同走了出去,苏清泽才跟被雷劈了一样从凳子上弹起来。

        “大哥!”他一把拉住温言,急不可耐地说:“不,二姐夫!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对不对?”

        温言愣了愣,却是看向正在沉思的将军夫妇:“知道。”

        苏承业猛地抬起头:“可是与她重来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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