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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时近三更,  风雪未停,  府里府外人声已歇,  墙脚堆积起来的雪渐要没过脚踝,温度低至可怕。

        唐一妙躲在墙角阴影里,  背靠着冻得如同坚冰般阴寒的墙,  轻轻动了动快要无知觉的脚。

        混了雪沫子的空气伴着呼吸涌入鼻腔,抽走她身上最后一丝暖意,  没来由的鼻尖酸涩,  仿若身处人生最后一刻,  她开始怀念,  以前懵懂天真的日子。

        墙外有人踏雪而行,唐一妙打起精神,却听闻更鼓的声音渐行渐近,  梆子敲出三声闷响,更夫冷得张不开口,  懒懒地喊了声“三更咯~”,  又渐渐远去。

        “呼……”唐一妙缓缓吐出一口气,细风吹到手上,有逼迫而来的寒意,砭人肌骨。

        “姐~”院墙外传来一声微弱地呼喊,声音低得像暗夜里生出的错觉。

        唐一妙在瞬间绷紧了身子,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又闻到一声如蚊讷般的“姐”隔着门缝若有若无地传进来。

        她默默不语,只是屈指,  用关节处叩了两下墙,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风过树梢,枯枝被雪压断,砸起的闷响将脚步落地声遮挡。

        “姐,事情都查清楚了吗?”

        唐一妙微微颔首,冷到发僵的脸让她缓了好一会才开口,低声询问道:“让你带的药带了吗?”

        “带了。”

        “给我,”说着,唐一妙自怀中摸出那枚令牌,交到他手中,“接下来你别露面,我做的事与你无关,你带上令牌远走高飞,待事成之后,风头过去了,再将他的罪行揭露。”

        铜制的令牌冰凉一片,他没动:“你先告诉我,找到爹娘没有?”

        “爹娘或许……”唐一妙顿了顿,“我没时间和你磨蹭,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我觉得事情不对劲,姐你听我说,我们可能搞错了方向,你先从王府出来,咱们再从长计议,齐王和他那个王妃不是好对付的。”

        血海深仇即将得报,这时候让她走?唐一妙僵了僵,还未开口说话,静谧夜色中先传来一道隐含笑意的声音:“承蒙这位好汉夸奖,算你有眼光。”

        “快走!”

        唐一妙心下一惊,忙不迭转身,袖口一抖,巴掌大的青瓷瓶已经入手,然还未来得及动作,腕间倏然传来剧烈的酸麻,瓷瓶如石般坠落雪层当中,而她垂在身侧的手,不仅抬不起来,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将人请到花厅,动作小心点,别弄伤了。”黑暗里传来苏杳杳的声音,听着还是那般娇娇俏俏,没有丝毫异样。

        四下寂静无声,凉浸浸袭来的风却带上了逼仄的味道,周围像蛰伏了无数吃人的鬼魅,模模糊糊的黑影如同敏捷的豹般靠近。

        紧接着唐一妙膝窝处一软,跪倒在雪地上的当下,她听到宁远高声说:“带走!”

        这是唐一妙第二次踏入会客的花厅,门帘外依旧大雪连天,厅内却是灯火通明,除了高低竖立的鹤顶灯台,格外还摆上了两个暖炉。

        丝丝热气在身上漫起一层暖意,她却还是如同立在冰天雪地中那样寒冷。

        与第一次进来不同,由客到囚,身份急转还多了好些人,除了上首的沈恪与苏杳杳,旁边还有据说通宵聚赌的苏清泽,与传闻中的温先生和娇滴滴的苏婉莹在。

        如果到了现在,唐一妙还不明白自己是中了对方的计,那就真的连傻子都不如了。

        苏杳杳坐在沈恪旁边,衣摆处还沾着未化开的雪,她看着死活不肯抬头的两个人,叹了口气说:“唐姑娘,起来坐下说话吧。”

        唐一妙没动作,倒是同她一起被捆进来的男子诧异地抬起头,露出一张与之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这位是,令弟唐一盏吧。”苏杳杳笑看着他。

        上首的沈恪抬了抬手,便有侍卫上前,搬了两张凳子搁在两人身后。

        唐一盏心下惊诧,面上还是一片冷凝,他知道齐王府没有善茬,来京之后他也从未露面,没想到别人早就连他的底细都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

        “别拘束,随便坐啊。”熬了好几天夜的苏清泽打着哈欠开口:“你们要是再不动,我姐可能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相信我,她会剐了你们的。”

        唐一盏就没见过有这么客气审问人的,压根摸不清对方是什么套路,稳妥起见他还是没有动作。

        宁远和宁棋暴脾气地“啧”了一声,双双用力将两人提起,按到凳子上坐好。兄妹二人手脚皆被捆住,这般坐下竟也舒服许多。

        苏杳杳淡淡一笑:“咱们现在该来说说,唐姑娘的真实目的了吧?”

        唐一妙一声不吭,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胆子已经大了许多的苏婉莹径直从宁棋手中将瓷瓶取来,递道温言手中:“温大哥,劳您看看这是何物?”

        “好东西,”温言取下瓶塞,晃了晃手中的瓷瓶,闻到了瓜果的香甜,“见血封喉,只一滴,可取人性命。”

        姐弟二人低头听着,丝毫没有反应。

        苏杳杳长叹一口气,将头往沈恪肩膀上靠,“审问人好心累,我不想再演戏了。”

        “既然这样,药是谁带来的,就全数喂给谁好了。”沈恪正了正肩膀,让她靠得更舒适些。

        “没错!”苏清泽伸手猛地在桌子上一拍:“姐你看她什么态度,还审什么审。他们都准备做出如此歹毒的事了,干脆直接毒死一个,自食其果,另一个终生坐牢,日日在悔恨中度日算了。”

        说着他便飞快取了药过来,作势往唐一盏靠近,同时还嬉皮笑脸地说:“小医仙你看好哦,你弟弟可是被你害死的呢。”

        都知道苏清泽混不吝的性子,怕他真的将药灌进唐一盏嘴里,唐一妙这才慌了神,“不关我弟弟的事,要杀要剐,我认罚。”

        “我不杀你,也不剐你。”苏杳杳杏眼微眯,慢条斯理地问:“你先同我说说,你那个令牌从何而来?”

        唐一妙咬紧下唇,于刺痛中尝到了血腥味,喉中堵塞,她有些哽咽:“我爹失踪那日,我在他床下暗格中找到后,便一直带在身上了。”

        “失踪?”苏杳杳仔细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恐错漏一星半点,“所以你使计来王府,是来找人……不对,是来报仇的?”

        唐一妙苦笑两声,看了眼旁边已红了眼眶的唐一盏,接连眨了好几下酸涩的眼睛:“是,既是找人,也是报仇。”

        她口中的仇,定与医仙谷灭门有关。事情很好理解,旁观的几人却都不约而同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谁制造了医仙谷灭门惨案?小医仙的爹又去了哪里?凶手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何笃定此事乃沈恪所为?那枚令牌的出现又是谁的手笔?

        接踵而来的疑问让苏杳杳愣了好一会,再回过神,身旁的沈恪已然开口:“我可以放过你和你弟弟,但前提是,将你知道的,统统讲出来。”

        “真的?”唐一妙不可置信,唇上咬出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丝,她像垂死挣扎的囚徒,眼中带着恨与希望。

        一直保持安静的唐一盏却在这时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沉,不其然间让苏杳杳回忆起深埋在心底的记忆,这使得她情绪变得有些复杂。

        “姐,你还没看出来吗?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人了……”

        唐一妙回头,眼眶圆瞪,张了张嘴,却又无法反驳。

        “我说!”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天真烂漫,受万千宠爱长大的姑娘。

        医仙谷被屠杀当日,唐一妙正巧带着唐一盏翻山越岭去看她偶然间发现的一株月亮树,从而侥幸逃过一劫。

        回来时,往日里如仙境般的山谷,已成了炼狱,满地都是残肢尸首,她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爹娘亲友,留给她的线索只有暗格里雕着图腾的那枚令牌,和他爹只言片语中曾经提到过的毒药。

        温言眉心一跳,忽然开口问:“什么毒药?”

        “不知道,”唐一妙摇头,回忆太过痛苦,让她几番停顿,“我只听我爹私下与我娘提过一点,原话是,他不会答应王爷的要求,此药有伤天和,他不想当罪人。”

        “王爷?”苏清泽一下子抓住重点,开口问道:“哪个王爷?”

        唐一盏接过话题:“我爹没说,只是这件事后,他手里就多了这个令牌。”

        想要知道假令牌从何处来,只能将故事听全了分析,苏杳杳暂时将疑问搁到一边,示意唐一妙继续往下说。

        花了好些时间,唐一妙同唐一盏一起安葬好谷中尸首后,他们却发现爹娘并未在其中,两人怀疑,定是爹口中提到的那个王爷掳走了爹娘,便带上东西,相携一道来了京城调查。

        恰逢大长公主旧伤复发,唐一妙便让唐一盏隐于市井,而自己则自荐入了大长公主府,医仙谷向来避世而居,唐一妙那时候不知道令牌上的图腾代表着什么,所以怀疑的人除开齐王,还有燕王甚至是裕亲王。

        爹娘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但他们还是抱了一线希望,想要找到他们,救他们出来。

        若爹娘已经仙去,他们则拼着身死,也要替医仙谷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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