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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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宫内,太后闭目端坐在高位之上,一身黛蓝织锦广袖常服,绣着金丝宝相花纹,裙角上的寿山福海逶迤于脚榻,如意盘桓髻间以鸾凤点翠簪饰,凤口衔珠垂额,不见一丝晃动,愈显高远威严。
殿外脚步声轻响,孙嬷嬷匆匆踏入,欠身行礼,“太后娘娘。”
太后捻着指尖的翡翠珠串,缓缓问道:“如何?”
孙嬷嬷双目含笑,小声回禀:“雪肤花貌,生得水灵灵的,性子也活泼,老奴躲在外头瞧了半晌……”说着,她凑到太后耳边低语:“王爷待她果真不同。”
“哦?”太后捻着串珠的手一顿,倏然睁眼,眸中意味浓浓,“怎么个不同法?”
孙嬷嬷刚要张口,便听外头候着的宫人们齐声喊道:“齐王殿下安。”
太后正了正神,重新阖上眼,孙嬷嬷立即垂首站到了一旁。
殿外,早已经重新接手轮椅的宁远推起沈恪,绕到台阶旁的斜坡,稳稳走了上去,苏杳杳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步上台阶。
飞檐斗拱将阳光阻挡,殿内安神香与檀香味混杂弥漫,纱幔低垂,袅袅一缕白烟从鎏金鹤擎博山炉顶盘桓上升,气氛庄重而肃穆。
“母后。”沈恪的声音响起,“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太后并未多言,“旁边坐着。”
苏杳杳低着头,目不斜视看着鞋尖上坠着的琉璃,跪拜如仪,“臣女苏杳杳,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凤体永安,福泽万年。”
“杳杳。”太后亲昵地念叨了一遍,偷眼睨了盯着苏杳杳看的沈恪一眼,语气颇带兴趣,“走上前来我瞧瞧。”
苏杳杳依言起身。
太后虽已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当,容貌依旧出众,身上沾着淡淡的香味,闻起来令人很是舒心。她目光深邃,虽是含着笑意,但透过人的眼睛,似乎能看到对方的心底。
苏杳杳毫不露怯,因为她在太后眼神中,感受到了某种狂热的期待,一如上辈子,沈恪在成亲隔日带她拜见时的模样。
太后拉着苏杳杳的手,柔声问起年龄、小字、家中人丁,事无巨细。
听得沈恪感觉有些不大好,“母后,儿臣还有事,先告退。”
“你给我在那等着!”太后瞪了他一下,转脸又对苏杳杳和颜悦色:“及笄了,可有婚配?”
苏杳杳摇头,故意朝沈恪看了一眼,含羞带怯般小声道:“尚未婚配。”
太后难以遏制地笑了笑,令孙嬷嬷取来一个匣子,“哀家听皇上说,你前些日子查案有功,正巧这里有些首饰,过于俏丽了些,配你这般标致的小姑娘再合适不过。”
苏杳杳欠身一礼,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多谢太后娘娘夸奖。”
太后招了招手,打开盒盖,从里头取了支水头极好的羊脂玉簪出来,替她簪带在发间,莹白水润的花瓣中间点缀着细细的红宝石,衬得她眉眼如画。
“好看吗?”太后转头问沈恪,顺带挑了挑眉。
沈恪藏在袖口的指尖动了动,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枚簪子,是太后最宝贝的东西。
“这是你父皇在我进宫那日送我的。”
他年幼的时候,太后常将他抱在怀里,手里拿着这枚簪子,和他讲述,关于她和父皇的情情爱爱。
“好看吗?”“喜欢吗?”
“待恪儿长大后,若是遇上喜欢的姑娘,母妃便将这簪子送给那姑娘,如何?”
“好。”
……
太后见他发愣,屈指敲了敲桌面,“在问你话呢。”
沈恪撇开眼,继续保持沉默。
既然不反对,那就是承认了?太后看向苏杳杳的眼神更加灼热,“你与哀家投缘,日后多来这福寿宫里坐坐。”
苏杳杳摸了摸鬓边的簪子,笑着应了声是。
正说着话,殿外就有宫女进来请示,说是敬太妃求见。
太后蹙了蹙眉,握着苏杳杳的手轻拍两下,让人去请了敬太妃进来。
“臣妾见过太后。”敬太妃看上去与太后年岁相差不大,眉目慈惠端庄,身着秋香色云锦宫装,简介素雅,整个人都透着柔和。
她朝太后盈盈一拜,落坐到一旁后看向苏杳杳,“这位便是苏大小姐吧,还真是看着就让人喜欢。”
苏杳杳向她行礼,心却在瞬间一沉。能稳坐妃位且熬到太妃的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实则每说一句话都是有含义在里头的。
她刚刚才在宫门口遇到登徒子般的沈珏,这敬太妃便来了福寿宫,若说是没有抱其他目的,苏杳杳是万万不信的。
敬太妃是燕王沈珏的母妃,上辈子苏杳杳与她见得不多,只知她素日诚心礼佛,可事实上,她与沈珏是同一种人,柔和的外表下,藏着毒蝎般的针。苏杳杳甚至在怀疑,太后的崩逝,极有可能与她有关。
太后深深看了敬太妃一眼,“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敬太妃收回打量苏杳杳的目光,又看了一眼对面的沈恪,端起桌上的茶浅抿了一口,暂未言语。
“时辰不早,想来苏将军也等急了。”太后唤来孙嬷嬷,“你亲自走一趟,送杳杳出宫。”
待人一走,沈恪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手撑着额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敬太妃目光闪了闪,看向太后,“臣妾今日来,是为了珏儿的婚事。太后娘娘也知道,他年岁与齐王殿下相仿,可这些年一直没动这方面的心思,臣妾虽是着急,却也不愿强迫了他去。”
太后点了点头,“哦,这么说,可是有上心的姑娘了?”
敬太妃掩唇点头,笑道:“珏儿脸皮薄,前些日子找臣妾隐晦地提了一次。臣妾今日便特意来瞧了瞧,苏大小姐果真是个可心的。”
沈恪眯了眯眼,打直背脊,靠到了椅背上。
太后面不改色,依旧笑着,只是弯弯的眼睛里带上了审视,“确实是个不错姑娘,模样出挑,性格好,连皇上都多次夸赞,这家世也配得上。”
“这么说,太后是应了此事?”敬太妃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
见到苏杳杳的第一眼,敬太妃就极为满意,以苏承业现在在朝中的声望,沈珏娶了他的女儿,百利而无一害。
皇帝能够高枕无忧,全仰仗着苏承业手中的兵权,若苏家军能归沈珏所用,即便是惹人猜忌又如何,届时皇帝想要动作,都得掂量几分。
况且,苏杳杳能这么快破了张昌行与魏德远设的局,绝非等闲之辈,再加上敬太妃也确实忧心沈珏的婚事,所以当沈珏找她一提这事,她便应了下来。
太后捻着珠串不语,敬太妃那点心思,她看得明明白白。几十年斗来斗去的“姐妹”,彼此知根知底,在这跟她装什么不谙世事。
更何况苏杳杳可是恪儿看上的姑娘,于情于理,胳膊肘总是要向内拐的,她是脑子有问题才会同意此事。
再说,沈珏是坨什么牛粪,凭什么要让人家好好的姑娘糟践了。
“苏家戍守边境多年,几代人为护我大梁河山抛头颅洒热血,哀家可做不出这种夺人所爱之事。”半晌后,太后缓缓道:“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苏将军是何等宠爱他的掌上明珠,否则也不会将杳杳留到今日还未定下来,所以,此事不提也罢。”
敬太妃寸步不让,“可女儿家,总归是有嫁人的那一日,哪能一辈子留在父母身边呢?”
“不必多言,”太后抬了抬手,“你若喜欢,只管去提,至于苏将军答不答应,哀家可管不着。”
“有太后娘娘这句话,臣妾便放心了。”
沈恪抬眸朝敬太妃看了一眼,漆黑的眸子里瞧不出半分情绪,只是周身清冷的气质变得越加深沉。
“本王想赠太妃娘娘一句话。”
敬太妃抚着杯盏边缘,没有丝毫不虞,“王爷请讲。”
沈恪勾了勾嘴角,缓缓开口:“娘娘既想为燕王寻一门好亲事,便多劝劝他,少去些花街柳巷为好。”
敬太妃脸上笑意一僵:……她的珏儿向来洁身自好,何曾去过那等污秽之地。
不待她开口,沈恪转向太后:“母后,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等等。”太后叫停他,“皇帝的赏赐哀家方才忘了给杳杳,你代哀家亲自送过去。”
出了福寿宫,沈恪的脸便沉了下来,搁在扶手上的掌心渐渐收拢,用力攥紧。
“砰”,断木声乍响,他丢掉手中的碎木屑,“去将军府。”
宁远屏气敛声,“是。”
离宫的路与来时相同,只是少了个人后,周遭的气氛便显得有些沉闷孤寂。途经那片菊园时,沈恪却意外看到了坐在凉亭里的一抹倩影。
“沈恪!”苏杳杳双眼一亮,向他一瘸一拐地跑来,可怜兮兮地说:“我都吹了好久的冷风了。”
“你脚怎么了?”沈恪看着她,郁猝的心情稍稍放晴,“孙嬷嬷呢?”
“脚扭了……孙嬷嬷去备轿撵了。”苏杳杳半圈着嘴,补充:“我假装的,就是为了等你。”
沈恪摇头,破天荒地笑了笑,随即又板起脸。
“哎!”苏杳杳惊讶出声,“你扶手这里怎么断了?”
沈恪顿了顿,手一抬,“宁远办事不利,抬断的。”
宁远:……???
“对了,方才敬太妃说了些什么?”苏杳杳想了想,道,“我来的时候碰到了燕王,他这样......这样....看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一边说,她一边学着沈珏的模样,视线在沈恪身上来回打量。
沈恪的脸又沉了下来,冷声道:“这不是你该打听的。”
苏杳杳撇了撇嘴,他不愿说她也就不再追问,“那我明日能来你府上找你吗?”
“不能。”沈恪侧首。
苏杳杳跟着他转了个方向,“那要么你告诉我敬太妃说了什么,要么允我去找你,你选一个。”
“苏杳杳!”沈恪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我看你对本王是越发放肆了。”
“你若不选……”苏杳杳面不改色,拉长了声音,“我便亲你了!”
沈恪:……
沉默半晌,他道:“你还有没有点身为女孩子的自觉?”
“没有。”苏杳杳后退一步,“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去你府上找你,等我啊。”说罢,她转身就跑。
斜阳将她的影子拉长,投下一片温暖的光。
沈恪渐抬起手,掌心里凌乱泛红的印子稍稍刺痛,他不自觉地轻触到唇上,略高于体温的微烫感,让他神思混沌。
宁远打着幌子与宁双默默移到不远处,又陡然间顿住,半张的嘴配着瞪圆的眼珠。
“王爷这是......?”
“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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