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片薄荷

夜幕降临，某高档住宅楼楼下，一辆黑色加长豪车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先下来几个黑衣保镖，被护着下车的男人年纪偏大，看起来是什么国家政要，被簇拥着去往自己与情妇的爱巢。

        暗处，少年身体完美地和黑夜融合在一起，一双锐利的眼睛观察着目标对象的位置行踪，悄无声息……除了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有点破坏气氛。

        家中严苛的训练不允许他在任务中懒散，奇犽两下咬碎糖果，把塑料棒精准投入街道旁的垃圾桶，他隐匿身形，追踪上楼，按照委托人的要求，将目标对象的“爱巢”变成他的“死穴”。

        将最后一颗温热的心脏捏碎，奇犽有些嫌恶地看着沾满血迹、狼藉不堪的床。

        男人女人裹着浴袍，眼睛睁开着，脸上还挂有暧昧的笑——显然是在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遇害的——从胸口处都开出一朵拳头大小的鲜红的“血花”。

        任务没有任何难度，就算是最没用的糜奇出手也可以做到天衣无缝：家里肯让他单独出任务，当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性。

        奇犽到浴室中洗了把手，发现洗舆台上放了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他记起刚刚听到的谈话，应该是女人准备给男人吃的。恰好是他最近很喜欢吃的那款，他随意抓了几颗放进口袋。

        从公寓楼出来，接到了胖子糜奇的电话。

        “什么事，死肥猪”他没好气地接了电话，想着要不要顺便在附近街上转一圈再回家。

        是家里来了新委托让他去做，在隔壁市。

        “隔壁市？有什么好玩的？”

        “你不会想在任务期间偷偷出去玩吧？被大哥知道你就在刑讯室等着吧！”被当成情报机器的胖子抱怨了一句，最终还是不甘心地给出答案，“……隔壁市的摩天轮好像是这一带最大最高的。”

        “摩天轮？”

        奇犽实在没兴趣，在听明白任务要求后，他干脆地挂掉电话，烦躁地“啧”了一声，随即敏捷地跃上了楼房的最顶层，在数栋楼房间奔跃

        ——还是早点做完任务回去玩最新买的游戏好了。

        跑了一段距离后，奇犽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

        他脚下的这里也是居民区，不过与方才的那里天差地别。这里的房屋普遍陈旧偏矮，楼间距很窄，墙面斑驳，窗户中透出的光橙黄昏暗，各户衣物不雅观地胡乱晒着。

        他放松地靠坐在楼顶栏杆上，夜风有点大，稍微宽松的t恤和短裤在风中鼓动。

        忽然间，他的视线被对面大楼的一个小小身影锁定。

        出于杀手的本能，他微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对方。

        一个比自己小一些的女孩，穿着一条淡紫色有些旧的连衣裙，考虑到对方瘦弱的身躯，很可能是营养不良，所以大概和自己同岁，在大部分人都在吃晚饭的时间，蹲坐在天台边缘。

        “喂。”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奇犽走到了她的背后，还主动喊了她。

        那女孩却呆呆的，没什么反应。

        “喂！我叫你呢！”奇犽皱眉，更大声了一点。

        女孩终于动了，她抱着膝，缓缓回过头，乌黑的长发如同黑色的丝绸，在空中飞舞，相较奇犽银白色的发丝更加适合这黑夜。

        奇犽对上了一双漆黑的无神的眸子。

        和家中某人的很像，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伊路迷的眼神是蛊惑沉浸的，奇犽只感到渗人，而这双眼睛，更像是一片氤氲湿润的荒原。

        女孩又把头转回去了。

        “这个高度要自杀的话也太逊了吧？”被无视的奇犽双手枕在脑后走到女孩身边，顺着女孩的目光往下俯视，“不过你的活，大概也足够摔得死。”

        自己今天真是闲的，奇犽想，没事来关心一个已经相当于是死人的事。

        “那应该怎么死呢？”正当奇犽以为对方不会有回应时，女孩开口了，声音呆滞，但是软软的。她歪着头看着奇犽，空洞的眼神中有些好奇。奇犽忽然开始不自在，他摸了摸莫名发热的耳尖，随即有些恶趣味地答道：“那就让我杀了你吧，怎么样？”

        女孩问：“怎么杀呢？”

        “把你的心脏直接掏出来。”

        “我的心脏？为什么是心脏？”

        “因为那是杀一个人最快的地方。”

        “用什么？你的手吗？”

        “是啊，我把你的心脏掏出来用不了三秒哦。”奇犽略有些得意地说着，把手放在女孩的胸前示意，在注意到隆起部分后又迅速把爪子收回。

        “？”女孩疑惑他的突然收手。

        “咳……要收钱的，”奇犽微微偏开脸，“这可是我们家的生意。”

        “哦，那算了，我没钱。”女孩说完，把目光收了回去，好像又完全丧失了兴趣。

        “……”

        气氛凝固了，奇犽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发旋。

        你为什么想死——奇犽想问，但没有问出口。人自杀的理由多了，但总归大部分是忍受不了痛苦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眼前的女孩既没有被逼到绝路的无望，也没有痛哭流涕的痛苦，只剩单纯的麻木。“你为什么想死”——这样的问题问出来太过没有意义。

        “你吃晚饭了吗？”——最终问出了这么个问题，很失败的搭话，但奇犽不承认：“不回答我的话你今晚就不要想死了。”

        既然要死的话，死前陪自己玩一下也没什么吧？

        成功再次吸引女孩的注意后，奇犽说：“就算你从这里跳下去，我也可以轻松接住你，把你安然无恙送回原处。所以……你吃晚饭了吗？”

        “没……”她微弱地回复。

        这是显然的，奇犽早可以从她干裂的嘴唇和微突的颧骨看出，她少说三天没吃过饭了。

        奇犽从口袋中掏出巧克力糖，递给女孩：“吃掉。”

        女孩看着他，没动。

        “吃掉。”奇犽重复，暗含威胁。

        女孩迟疑地接过，拆开包装，咬下半块。奇犽也满意地扔了一颗在口中，嚼着嚼着脸色一变，把手伸到女孩口中，将她吃进的那半块抠出

        “快！有毒快吐出来！该死，原来那女人今天打算动手的……”

        女孩原本还乖乖任他抠，一听说有毒，眼睛一亮就要把剩下半颗塞进嘴里，被奇犽打掉后嘟起了嘴，奇犽从中看到了一丝……委屈？

        “可是……你吃掉了……”

        “我吃当然没关系，倒是你，吐干净点，谁知道那女人多想要那男人死……”奇犽捏着女孩的脸，让她的嘴张开，观察还有没有糖果残留。

        女孩递过来一张纸巾：“手，脏了。”

        奇犽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把手指伸进对方嘴里的动作有多么不合时宜，他接过纸巾擦手，掩饰性地咳了咳：“谢谢，”随即想到什么，“作为回报，我带你去一个比这里高很多的地方，怎么样？”

        女孩睫毛微微颤动。

        …………

        女孩仰头看着巨大的摩天轮，奇犽没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情绪，刚刚的糖残余的毒素还是有所残余，使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奇犽带着她去买了两张票，售票员是一位二三十岁的年轻女性，看到他们俩两眼冒桃心：“哇~又是一对卡哇伊的小情侣呢！”上摩天轮前还被塞着送了一红一蓝两只情侣手环，奇犽完全不感冒，他暗杀中碰到的暧昧关系中，送有毒的巧克力才是常态。

        包厢门被关上，奇犽和女孩相对而坐，狭窄的空间中又满是沉寂。

        女孩拿了包厢中的一张海报来看，她看得认真，奇犽好奇地瞥了一眼，只见海报正中央用夸张的字体写着“最高处，爱の吻！”奇犽马上把海报一把抢过，团成团。

        “？”

        他就知道不该对坐摩天轮这种活动抱有任何期待，高度已经升到四分之一，他现在有点后悔没有选择更有意思一点的碰碰车——虽然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总比现在这样坐着相对无言要好多了。

        “杀人……好玩吗？”

        空气凝固一段时间后，女孩终于开口了，虽然问题对普通人来说有点奇怪，奇犽还是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回答说：“没什么好玩的，天天做还会很烦。”

        “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吗？”

        奇犽仔细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会儿，给女孩讲了在一次暗杀中目标对象失足掉进浴缸，混乱中把自己淹死的经历。过程很滑稽，很有黑色幽默的感觉，他说着忍不住和女孩一起大笑起来。

        之后话题就完全打开了，奇犽分享着出任务时自己碰到过的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女孩手撑着下巴，目光专注地着听他讲，讲到有意思的地方，两人就笑作一团。不知不觉间，今晚萦绕在奇犽胸腔的那郁气消散一空。

        “呐，真希望能有机会认识你。”女孩憧憬地说。

        “你在说什么啊，”奇犽鄙视地说，“现在不就算是认识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他，包厢快要升到最高了。

        告诉她也没有关系，奇犽很自然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キ—‰—、”女孩轻声默念了一遍，是奇犽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音调，现在却听得耳朵处麻麻的。

        “那么你的表示呢？”奇犽索要她的名字。

        女孩闻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看向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光，纯真而带有不易发现的一丝狡黠。

        “你——”

        脸颊处落下温热的触感。

        刚好到达最高处，一朵烟花在窗外同高度处绽开，流光华彩，璀璨绚烂。

        奇犽猫眼慢慢睁大。

        噗通噗通，年轻杀手的心在狂跳。

        烟花声还在继续，五颜六色的亮光穿过四面的观景窗打在两人凑得很近的身上，让这一静止的画面像快速播放的彩色电影，美好斑斓。

        五感本能被提到了最高，纤细洁白的颈脖、女孩浅浅的呼吸、身上淡淡的香气都让脸颊上的温度开始飙升。

        还有一种甜香，不像是女孩身上本有的，奇犽闻后皱了皱眉，感觉有点熟悉。

        而当这种熟悉甜香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浓郁时，奇犽才发现不对劲，与此同时，女孩软到在他身上，嘴角流下黑红色的血液，手里原本拿着的红蓝手环掉落在地，弹跳几下后滚落在不同角落。

        可恶！是什么时候？！

        拍掉的那半块巧克力……大笑时女孩将嘴捂住……

        烟花燃尽，银色发丝阴影下的神情看不分明。

        半晌，少年低低笑了一声：“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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