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仙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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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中走来一个高大的黑影,身上还扛着一堆东西,影影绰绰的,径直走过了熊熊燃烧的篝火。
大家惊骇的睁大了眼。
在僵尸的肩头扛着一个死尸,脑袋被砸得稀烂。胳膊下面还夹着一个身躯,不知死活。走过营地边,扭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又继续朝前走去。
“大人,救我,救我啊!”腋下夹着的人满脸血污,忽然挣扎着抬起了头。
“是小伍!”有人颤声道。
人群中更几个年轻的热血上头,拔出长刀就要冲过去救人。
“别过去,谁都不许动!”曹公公阴着脸说道。
肉身硬抗飞剑,一拳就砸趴猛虎。这样的怪物,谁是对手?此时冲过去救人,无异送死。
僵尸又走了两步,一手抓起一人,抛向了远处的土坑。
李洪从坑底窜向半空,抱住小伍,一口咬断了脖子。吞咽下几口热血,又挑衅的呲牙一笑,露出鲜血淋漓的尖牙和长舌。
队伍又骚动起来。刘公公瞪着发红的眼扫视一圈,一字一顿道:“今夜,谁也不许擅离营地。违令者,斩!”
人群在沉默中散开。老曹拉着张德顺走到一旁,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发现了没有,那僵尸它没有吃人,也没有吸人血?”
张德顺回忆着刚才的情景,连连点头。“没错,我就说哪里不对劲。它在古墓里可没少吸血吃肉,难道是吃饱了不饿?”
“不对。从见到它到现在都一天了,咋可能不饿?刚才杀了两人,流了那么多血,它都没看一眼。太不对劲了。”
“总不会一个僵尸还能成仙?它喝风饮露,吸取日月精华?”
老曹的小眼睛闪亮,用力在他肩头一拍。“有道理!它立在山坡那么久,像不像在吸取月华?嘿,这僵尸来历古怪,说不定真能修仙。”
“哈,说啥呢?我是在嘲讽,嘲讽懂不懂!一个僵尸能修仙,你脑子进水了?”
老曹给了个白眼。“切,你修过仙?谁说僵尸不能修炼,哪个规定的?把他叫过来跟老子讲。”
张德顺脸色发白,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别乱说话。这都满地妖魔了,别再招来什么怪物了!”
“呸,呸!你手上什么味?胆子这么小,做啥御林军,回去跟咱当内监好了。”
一夜无话。当第一缕朝阳升出地平线,荒野又传来了一声咆哮。
根本不用催。一夜无眠的辎重队早早就吃了饭,一声不响的拉着车马继续东行。
半妖李洪似乎一夜恢复了元气,半弓着腰在最前面带路。清晨的阳光下,能看鳞甲上沾着的殷红血迹。
正午时分,他们走到一座被挖掘过的土坑边。僵尸停下脚步,似乎在缅怀一段沉寂时间长河的岁月遗骸。
张德顺缩着脑袋,悄声道:“你们说,待会儿它会不会把咱都赶进古墓,给它殉葬?”
老曹听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骂道:“屁话!人家好容易才爬出来,都能降龙伏虎了,还愿意回去当个尸体?你别净瞎说,自己吓自己。”
“那你脸咋这么白,头上还冒汗?”
“老子身子虚,走路累的行不行?”
僵尸在大坑边站了一会儿,扭头朝李洪吼了一声,驱使众人向对面的山谷走去。
车队浩浩荡荡跟在后面,消失在荒野的山口处。
半个时辰后,一群人跟着一只斑斓猛虎来到了土坑旁。
陈四娘脚踩着黑褐色的泥土转了一圈,忽然皱眉道:“奇怪,刚才有一群人从这里走过。人数不太多,却跟着好多辆车马?”
她心中一动,扭头看向骑在虎背上的小娃娃。
十方坐在虎背上,身后斜背着一只黑铁棒。这是虎妈给他找回来的失物。
“不会是辎重队吧?”他顺着老虎屁股溜下地,开心道,“什么时候的事呀,他们去哪里了?”
陈四娘咬着唇道:“时间没多久,但路线有点奇怪。他们没去荒村的方向,却往山谷里去了。”
一个少年凑过来,好奇的问道:“是我们要找的辎重小队吗,他们渡河过来了?”
少年正是李农。他家中遭逢不测,重伤的小妹被妖女带走,只剩孤身一人。十方得了妖女的警告本是要躲着他的,谁知却让他遇到了陈四娘。
或许是相似的经历,或许是心生怜悯,陈四娘与少年一见如故,在小镇休整两天,捡回被掳走的金子后,就索性收了李农当弟子。
十方也没反对。这是李农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他若贸然反对,反而是干扰了李农的人生之路。唉,真是说不清了。
离开小镇他们便一路往西,准备渡河与辎重队汇合。经过古墓这里本打算再查看一番,谁知就发现了辎重队的行踪。还真是巧了。
陈四娘沿着车辙路线在附近走了一圈,回来后脸色有些不对。看着身边的几人,蹙眉道:“他们队伍里似乎混入了两个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是什么呀?”十方有些纳闷。
“不知道。两个赤脚的……人吗?一个身材魁梧,力气很大。另一个脚掌只有四指,却不是残疾,两个脚掌四指分布均匀,脚爪有倒钩,行动很敏捷。”
十方眯起眼道:“嗯,大冬天的赤脚走路,是有点怪哦。另一个四指的是动物吧?用两脚行走的奇怪动物,不就是妖?”
李农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道:“小大人,你从井里爬出来的时候也很像妖怪。不过我忘记有几个脚趾了。”
十方翻了个白眼。“我那是法术,和妖不一样。不过,妖怪应该就那个样子吧……”
“说正事。”陈四娘瞪了徒弟一眼,叹气道,“那接下来怎么办,咱们还追吗?”
十方看着大家。几个老兵全都身上挂彩。陈四娘的腿伤未愈,遇到激烈的打斗伤口就会撕裂。他自己也一样,无名真气只恢复了三成,先天灵力最多有两成。
这种程度,寻常的危险可以应付,但遇到妖女和伏虎僵尸那种超级妖孽,就要被吊打。而且队伍里混入妖怪,老曹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那他们不是被妖控制,就是被要挟了。
“要不,你们在这里等我消息,我先去前面探路?”他犹豫的问道。
眼前这几个老弱残兵,再加上中二少年李农,根本没啥战力。陈四娘也重伤未愈,只有老虎看着威猛,但也只限于普通人。万一遇到那只伏虎僵尸,不过一拳的事。
心中哀叹,想不到区区荒野居然这么危险,老虎都只能打酱油。这个世界怎么变成这样了?
“喂,什么意思啊,干嘛这样看着我们?你当本将军是个累赘?”陈四娘不满的问道。
“嘿嘿,陈将军武艺超群,追踪术一流,我哪敢小看呀。只是这遍地妖魔鬼怪的,一个比一个凶猛,我怕大家有危险呀。”
陈四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低头看着受伤的手臂,自嘲一笑道:“算了。我带大家先去荒村,等你救人回来了再去那里汇合。可是,你能找到他们吗?”
十方一拍胸脯道:“没问题。你们带虎妈去荒村休息,我去追查辎重队的行踪。他们那么多车马,走不远的。”
陈四娘摇头道:“这可不行。让它随你一起去,遇到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唉,还是算了吧。队伍里混进了妖孽,带虎妈去了也没用。我有降妖的手段,再不济也能逃跑。一个人逃多方便呀。”
陈四娘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熟悉的世界忽然变得陌生而诡异。到处妖魔横行,连个招呼都不打。沦落为食物链的最底层,再骄傲的人也只能认怂。她苦笑着摇头,带着众人一路往荒村走去。
“虎妈,你可要保护好我的朋友呀。”他踮起脚,揉了揉老虎厚实的茸毛。
猛虎歪过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肩膀,转身跟在陈四娘身后渐渐走远。走出老远还不断回头张望。
“放心吧,我可比猴还精呢!”他用力的挥着小手,直到大家的身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荒野尽头。
“老曹,你们要挺住呀。”他迈开小短腿,朝着荒野尽头的山谷飞奔而去。
…………
大巴山,鸡鸣寺后堂。
胡子拉碴的王如躺在一张大通铺上,双眼无神的盯着被阴影笼罩的横梁。
自从贾党失势,他带着几百旧部逃去雍州,半路又被晋军围剿。几次战役下来,沿途收拢的上万流民被尽数打散,他也差点成了俘虏。
万不得已,缺粮少兵的他只能带着几百残部逃进大巴山,藏身在这鸡鸣寺中。寺里的老方丈一声不吭带着十来个和尚搬去后山茶林,把整个寺院都留给了他们。
未来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晋军不能再回,匈奴军队更是老冤家。难道又要拉队伍单干?他叹了口气:“唉,绕了一大圈,又回老路了……”
屋内忽然一黯,又一片光明,床边忽然多了一个人。
王如心头一紧,一骨碌跃起,伸手提起床头的厚背砍山刀。
对面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鼻梁挺阔,一双剑眉目光如电。穿着一套贴身银色的甲胄,正双手环胸,冷冷的看着自己。
“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鸡鸣寺内有几百部下,此刻只是酉时,天光尚亮,这人竟能无声无息潜入他房中。是想偷盗,还是想刺杀?
年轻人冷哼一声道:“你叫王如?几年前被石勒攻打俘虏,又因私怨贿赂石勒害死战友侯脱的王如?”
王如面色阴沉下来。如他这般刀尖打滚的,谁没有一段不堪的过往?被人当面揭开隐秘的黑历史,任谁都会恼羞成怒。
他怒极而笑道:“呵呵,原来你是侯脱的故人,这次找来是要为故人报仇?”
年轻人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淡淡道:“果然是你。凡人的恩怨与我无关。我是天巡使,专门维护人间天道运转。我来问你:两年前你本该与山简令部下鏖战的,却忽然半途消失,是去了哪里?”
“我的行踪,你怎么知道的?”王如惊疑不定,向后退了一步高声喝道,“来人,快把这疯子抓走!”
屋外一片寂静,没有丝毫的动静。他这才心慌起来,又觉得眼前之人行事太过诡异。用刀尖指着对方喝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了你又不信。何必再问?不如这样吧,我让你砍三刀。砍死算我倒霉;若分毫未伤,你就要依我说的去做,不能有丝毫违抗。”
说完,年轻人不等他反应就闭上眼睛,微笑着摊开双手。
“你这疯子!”王如嘴上骂着,脚下却猛然跨出一步。手中长刀带风,划向对方的面门。
“当啷”一声脆响,眼前金光一闪,手握处传来剧烈的震颤。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了回去,连退三步才站稳脚跟。
“还剩两刀。”年轻人闭着眼,气定神闲的说道。
王如心中震撼。刚才明明砍中了敌人,怎么自己却反震了回来,这是什么功夫?他不信邪,双手横刀爆喝一声又冲了上去,一刀斜劈向对方的脖颈。
又是一道金光暴起。他被震得身躯飞起。凌空一个转身,借旋转之力辟出更狠辣决绝的一刀。
铿锵的撞击声激荡耳膜。他手中一轻,百炼打造的厚背长刀竟折断成了两截。
王如手握断刀翻滚到床上,两只胳膊都酸麻无力。他挣扎着起身,喘着粗气问道:“阁下何方神圣,想要我干什么,还请言明。”
他的语气客气了许多。以对方的神奇手段若想取他性命,抬手就行。既然自己还活着,就是还有利用价值。
年轻人睁开眼道:“不错,总算有些自知之明。我要你明日启程,率部向江左的王敦将军投降。”
王如听了一愣,喃喃道:“去江左,投琅琊王?这倒是条活路。可为什么……”
“这是你的命数。你只需去做,不必问为什么。”年轻人盯着他道,“现在回答我的问题:这两年你去了哪里?又为何会去?”
王如对年轻人的身份信了七分,自然不敢怠慢,回忆道:“两年前,一个朋友荐我去西平大将军贾疋麾下做将军。后来贾大人意外身死,我便率部离开长安。半路又被晋军官兵追杀,最近才逃进巴山避难的。”
“哦,你是去了长安?引荐你的朋友叫什么?”
“他叫贾聪,是西平大将军的一名家将。我与他是旧识。”
年轻人皱眉道:“贾聪,难道他就是乱源?那他如今身在何处?”
“这个,真不知道。自从贾疋大人率大军讨伐卢水胡,意外堕山涧而亡,我就再没有见过此人。或许,已经死了吧。”
“这样吗……罢了。你速去向王敦投降,此事关乎人间天道运转,不得有误!”
王如正要点头,脚下忽然踩空,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他惊得大叫一声,猛然从床上坐起。
屋门被砰然推开。两名亲随飞快走到床边,躬身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王如望着屋外黯淡的天空,挠了挠头,失笑道:“呵呵,没事。刚才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怪梦。”
他起身下地,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厚背砍刀,忽然震惊的瞪圆了眼。那柄长刀的刀身从中间折断,变成了一把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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