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离京

时过境迁，转眼已是初冬。

        “何柱儿，你忙什么呢？”

        “殿下马上就要离京去昭陵了，奴才听说昭陵那边冷的很，殿下又甚少离京，手炉和银丝炭都得带足了，还有被褥毯子，若是内务府那边的殿下睡不惯，奴才还想把毯子也带上……”

        胤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行了行了，你就别忙活了，这些吃惯用度内务府都准备着呢，冷不着你家殿下。”

        何柱儿也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却听得外面有太监通报，“殿下，是时候上车了。”

        何柱儿急急忙忙背起了大包小包，拉着胤礽出了门，已经是冬季了，天气彻彻底底凉了下来，胤礽换上了便于行动的厚实长衫，肩头披了一件浅白色的狐裘披风，更显得宽肩窄腰，身形欣长，风仪明如秋月春华，华贵无匹。

        几个小侍女见到他这一身都忍不住有些怔愣，还有小宫女看着看着就红了脸颊。

        胤礽去的最晚，皇家的车马都已经齐全了，胤褆与胤祉都换上了厚实冬装，见到他来，胤褆偏过头轻轻哼了一声，却忍不住用余光悄悄瞟了胤礽一眼，而胤祉直愣愣的看着他，一副呆呆的样子，直到胤礽笑了笑，才猛地回过神来，磕磕巴巴道：“胤祉见，见过二哥。”

        胤礽知道他这弟弟是天生的口吃，未来却也是个文武双修才华横溢的才子佳人，就是心眼少了点，在各路勾心斗角中一直被耍的团团转，以至于下场跟自己也不相上下。

        现在的胤祉才不过十三四岁，虽说在文韬武略上初初展现的才华便让康熙注意到了这个儿子，去昭陵也愿意带上他，而胤祉毕竟还太小，愣愣望向胤礽时甚至有种呆呆傻傻的可爱，胤礽忍不住笑着打趣道，“三弟这是被孤的风华震撼了？都看的痴了。”

        胤祉猛地回过神来，胤礽今日特意打扮过了，确实很好看，这幅样子若是走在大街上，也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妙龄少女，连胤祉都一瞬间看的愣了，此刻被打趣，胤祉意识到自己又干傻事了，忍不住红了脸颊，本来就口吃，心下又着急，这么一来话更说不利索了，“我……我……”

        “行了行了，保成你成天净逗你这些弟弟妹妹们。”

        康熙见胤祉满脸通红的样子，倒也不生气，反而因为胤礽小时候对这些兄弟一直凶巴巴的，还很喜欢欺负自家弟弟妹妹，导致小孩儿们都很怕他，如今胤礽长大了，脾气也改观了许多，也能与这一众弟妹们嬉笑打闹，康熙心底不仅不生气，还暗暗欣慰着呢。

        “汗阿玛明鉴！”胤礽立即嚎道，“儿臣可没有欺负三弟，只是和弟弟打趣呢！”

        康熙无奈的摇摇头，却满眼都是宠溺的爱意，替三儿子解了围，又转向胤礽面带嗔怪道，“就你来的最晚，保清可是辰时未到就已经准备完毕了。”

        胤礽并不怕他，反而笑嘻嘻的上前一步，塞给康熙帝一个黄铜手炉，“儿臣只是见天气寒冷，怕汗阿玛手中寒冷，特意令何柱儿给手炉里加满了炭。”

        康熙抱着自家儿子孝敬的暖呼呼的手炉，心底受用的不行，面子上还嫌弃道：“哼，朕难道还缺这几块炭火么！”

        “还不快上车来。”

        康熙指了指自己那辆最靠前的车驾，“你就先和朕共乘一车吧，此去南巡，咱们父子二人都还没好好亲近过。”

        胤礽心底发笑，也不知是不是他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年，过惯了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日子，总觉得这一世，康熙帝对自己的黏糊程度似乎又上了一层楼，就连做个马车都要和自己挤一起。

        胤礽还没反应过来，康熙已经拉着他一把上了马车，此去昭陵路途虽不远，仪仗却颇多，以显示康熙帝对这场祭拜的重视程度，那些没有跟着康熙出行的皇子们也多来送行，胤礽当着这一群沸沸扬扬的人被自家皇阿玛拉上马车，不由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那各种勾心斗角权谋圈子里浸淫了多年，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这样太过惹眼，容易引来忌惮。

        胤礽下意识的回头一瞥，身后有不少送行的人，大多是皇家子弟，还有一些大臣，在初冬微凉的天气中站的规规整整。

        不知道为何，胤礽心口忽然莫名其妙的跳了跳。

        再一看，却看到胤褆一脸不屑的望着自己，满脸写着“爷不服气！爷才不稀罕！”

        几位前来送行的皇子脸上也有细微的表情差异，有的暗藏着眼底的羡慕，可是当胤礽看到那一群还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小孩儿的时候，胤礽只觉得有点好笑，甚至有种幼儿园老师观察自己班里小朋友的感觉。

        胤礽自嘲的笑了笑，在心底笑自己思维被前几世的重生禁锢了，反正自己都是马上要挂上“皇家逃亡户口”的人了，等自己出了京城，这些权势设计，又与自己何干？

        于是胤礽长腿一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了马车，随着马车微微晃动起来，窗外的景色也渐渐的倒退起来。

        “此去风寒，汗阿玛把车帘拉的这么高，莫要伤了龙体。”

        胤礽被冷风刮的一哆嗦，看康熙帝还出神的望着窗外风景，于是忍不住提议道。

        康熙对这“体贴”的关心不予置否，仿佛早就猜到胤礽在想些什么了，却没有点破，反而是望着窗外呼啸的着的风霜，轻声道，“保成你看，去年你乌库妈妈去世的时候，也是这么冷的天气。”

        胤礽沉默着没有接话。

        这是个有些沉重的话题，即便这一年来皇阿玛都是一副威严又无坚不摧的样子，仿佛一年前那场令这位政绩卓然的帝王失态的葬礼早已经成为了过往。

        可是胤礽知道，在康熙心底，这将是一道永远不会消逝的伤痕。

        他一直都知道自家汗阿玛是个重视亲情的人，对自己也是真的极尽所爱，就算是后来将自己二废二立，也从未动过杀子的心思，这也是为什么胤礽即便是重生又被幽禁而死这么多世，却从未对怨恨过康熙。

        他知道皇阿玛教育自己的方式或许有些问题，或许给了自己太多的溺爱，寄托了过高的期望，可是对于康熙而言，他的的确确是在用自己最大的耐心和精力教导这个儿子了。

        直到此时此刻，胤礽看着正值盛年的皇阿玛的侧颊，明明早已经是不少孩子的父亲了，却在这一刻，在这辆只有他们两人的马车上流露出了几分罕见的怔然，甚至……脆弱来。

        “汗阿玛，”鬼使神差的，胤礽微微靠着康熙坐近了几分，伸手将窗帘拉低了几分。

        正在这时，胤礽的手上却忽然感受到了一丝细微的凉意。

        仿佛一滴冰凉的泪水，自窗外飘落而下，落在胤礽的指尖。

        初雪纷纷扬扬，自窗外飘洒而下，自片刻前几朵零零碎碎的小片雪花，迅速密集起来，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将天与地都变成一样的洁白无瑕。

        胤礽青涩而温和的声音便在此时恰好响起来。

        “汗阿玛不要难过了，保成会陪着汗阿玛的。”

        康熙深不见底的黑瞳微微一缩，表情也有了变化，仿佛终于得到了什么力量，终于从之前怔然的脆弱情绪中抽离出来。

        “保成——”

        窗外传来大太监尖细又柔和的声音。

        “陛下，下雪了。”

        胤礽看着指尖这小小一片雪花，也有些惊讶，大概是他们在向北走的缘故，今年的初雪似乎来的比往年更早一些。

        康熙显然也沉浸在了这一场初雪中，出神的望着雪花纷飞，口中喃喃道。

        “难道是阿嬷她在天之灵，也听到了孙儿的呼唤么……”

        在陪伴自己整个青春年岁的祖母面前，康熙帝竟然连自称为朕都忘了。

        这时候胤礽才发觉，自己探出身子想要关窗，恰好靠在了康熙肩窝处，就像小孩子靠着大人的肩膀一般。

        胤礽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有些尴尬，自己未免也太幼稚了些。

        却没想到康熙帝望着他片刻，竟然一伸手，将胤礽揽进了自己怀里。

        这动作要是对着一个几岁大的小胤礽而言还算合适，可是胤礽如今都十五岁了，身子也渐渐长开了，都已经超过了康熙的肩膀，早已经不是什么小孩子，而是一个温润清俊的少年人。

        ！此刻再被自家阿玛这样抱在怀里，胤礽感受着肩头温热的触感，一瞬间只觉得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震惊之余，胤礽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了。

        康熙感受到胤礽的僵硬，眼底划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噗，保成大了，还学会害羞了。”

        ……我一个大男人，还像抱小孩儿似的搂着我，我不僵硬才不正常好吗！

        胤礽只觉得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一丝温馨气氛立马在自家坏心思的阿玛面前稀碎了个彻底。

        “汗阿玛！”

        ……

        接下来几日，胤礽都在车上度过，越往北去，风雪便越发的大，从最开始的飘雪，渐渐到积雪淹没了官道，一路上的侍卫和马匹都冒雪前行着，

        胤礽这几日日常便是气呼呼的和康熙拌嘴，康熙还非要在这时候抽查他几篇上月学过的功课，胤礽都学了十几遍这些功课了，自然是对答如流，康熙没能难到胤礽，父子二人又闹了几句，马车上的暖炉烧的极旺，将整个车厢都烘的暖呼呼的，与窗外的寒风雪色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一时间耳畔只剩下暖炉微微的噼啪声和雪粒打在车厢上的声响。

        在这样温暖又安静的氛围里，康熙和胤礽坐了好几日的马车，纷纷都有些困倦了，胤礽迷迷糊糊的，毫无形象的歪头靠在皇阿玛身上打盹。

        这一日却不知走了多久，胤礽渐渐从睡梦中清醒了几分，耳畔雪粒剐蹭在车顶的声音规律又清晰。

        却不知为何，胤礽觉得心口又忽然跳了跳。

        胤礽被驱散了一丝睡意，晃了晃头，将自己这边的车帘稍稍掀开了几分。

        积雪深厚，寒风呼啸，似乎完全没什么不同的地方。

        胤礽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将车帘放下来，却感觉到似乎有什么耀眼的东西一闪而过，晃了晃胤礽的眼。

        胤礽愣了片刻，忽的悚然一惊，睡意顿时消散无踪。

        一瞬间，胤礽瞳孔骤缩。

        “护驾！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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